第一百二十四章 愛傅靜之
一個不明快,不飛揚的傅靜之,他也一樣會因為她的一個回眸就心跳,就寢食難安,就念念不忘。
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遇到她,因為她的變化而覺得心疼,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庇護起來,要她永遠笑顏如同當年。
聽她講亂世裏的苦楚,他心都顫了。
她明明是他的寶石,卻要受苦,他心裏綿延的會痛。
這世界,也許是一場一報還一報。
他在隔了這許多年之後,看見她赤腳站在地板上,她眉眼早沒有當年的那種飛揚不顧一切的光亮。
他去打水,替她清洗。
像是還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傅靜之不顧顏麵替他清洗,今日的上官睿就也屈膝彎腰替傅靜之清洗。
當年的傅靜之不曾喜歡過上官睿一絲一毫,今日的上官睿卻還是用全部的心思在喜歡著傅靜之。
當年的傅靜之就在他眼前,他卻碰不到,今日的上官睿將傅靜之困在身邊,卻不敢在夜裏碰觸她一下。
……
手指在虛空之中靜靜的劃過。
一寸一寸。
這世上真的有許多事,不是自己如何向前一步就能得到結果。
哪怕他站到多高的位子上去,哪怕他布下天羅地網,也隻能是如此。
這世上的感情,全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所謂兩情相悅是多難的事情。
相濡以沫,生死與共,又是多奢侈的東西。
唯就是,他也不需要她相濡以沫,也不需要她生死與共。
他想她好好的,在他還能庇護她的時候。
這亂世裏,他想看她笑如往昔。
哪怕她並不愛他。
哪怕他今生今世也等不到她的一句“我愛你”。
他上官睿,愛傅靜之,愛的很深。
卻因為愛的太深而不能告訴任何人,隻能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在心裏自己跟自己說。
傅靜之永遠不需要知道。
因為傅靜之不愛他。
這一世,傅靜之不愛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如同一片沙,輕輕一碰就全都坍塌。
亂世裏的爭權奪利、厲兵秣馬,在此刻上官睿的心裏,比不過傅靜之的一句“我愛你”。
上官睿的手頓在半空,這樣靜靜的停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收回手。
等到天明,這些情緒又會被他拋諸腦後,他隻容許這些情緒出現這樣一小會兒。
隻容許自己給傅靜之這樣一點時間。
到了白天,他就會把這一切都壓抑下去。
這樣半夜半夢半醒的時候,他偷偷的把一切放出來,用來想念她。
愛到了某種程度,就成了一種卑微。
他有他的驕傲,不是可以一直卑微下去的人,再卑微下去他就不是上官睿。
上官睿緩緩的收回手,手再胸前攥緊成拳。
他的目光定定的看著麵前傅靜之的一個背影。
他不會知道,傅靜之根本就醒著。
從他轉身的一瞬,她就醒了。
她睡眠從來都極輕,有了昨天的事情,她對他不能完全的信任。
本來也是欲睡不睡,卻在他轉身的一瞬,一下子清醒。
她的手裏拿著簪子。
她從前那支槍給了小丁帶走,現在這裏又不可能得到槍,手頭隻有這根細細的簪子。
可是從心底也知道,這跟簪子嚇唬範爾迪還有可能,想要傷到上官睿卻是不可能。
上官睿要做任何事,她無非攔住。
這是她心裏早已經篤定的事情。
可她握著了,然後靜靜的等著時間過去。
身後似乎是有人,可是又沒有任何動靜。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她都覺得上官睿已經睡著的時候,心想也許隻是上官睿睡著了無心的一個翻身,卻又聽見一聲極低的歎息。
在黑暗裏那樣靜謐,所以聽的那樣清楚。
而後,身後的人輕輕的伸出手,輕輕的把手搭在她的枕頭上,攥著一絲她的長發。
她甚至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發絲。
她等了又等,再沒有其他動作。
黑暗中,她睜著眼睛,看著麵前的一點。
她不能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麽?深夜翻身過來,隻為了撫過她的頭發?
她上一世,曾經很喜歡李慕南,可是在最喜歡的時候,也不曾這樣卑微。
她做了許多事,每一件都是挺著脊梁去做。
她力排眾議辦工廠,跟洋人談生意,把家撐起來,忙忙碌碌,在空下來的漫長夜裏一幅一幅的寫字,臨摹許多書法。
可她不曾這樣惦念過一個人。
她那時候覺得李慕南就是跟她捆綁在一處的,夫與妻就是捆綁在一處的。
她用盡力去的回饋一個曾經很喜歡她的李慕南,哪怕李慕南已經不再喜歡她。
一個家裏一個妻子的義務就是如此。
她拚力也回憶不起來自己何時曾經這樣用過心思。
這樣想著,忽然就有些茫然。
好像那一年離開她的李慕南也是合理。
傅靜之如何也都睡不著了,過了許久才輕輕翻身,看一眼身後的背向著她的上官睿。
上官睿的背影被月光照亮那麽一點,她知道他肩頭有傷,是她咬的,他腹部有傷,是因為劉仁的事情去平叛時候中了槍。
他吃過很多苦,未來手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拚命打拚而來。
傅靜之輕輕的又轉身過去,讓自己不要想,閉上了眼。
卻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輕輕的歎一口氣。
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這個夜裏,有人久別重逢卻隻能當作根本不曾動過情。
有人同床共枕卻形同陌路,中間隔著天和地那樣遠的距離。
傅靜之不知道身側的上官睿根本沒睡著,聽見她的那聲歎息。
傅靜之也不知道,同一片月光之下,遠在雍城之中,一個破敗的小旅店裏,有人病重發燒,被店家要攆出去,卻又被尋來的傅孟瑤攔住。
傅孟瑤進了旅店,看著那破敗的小房間,看著床榻上躺著高燒的自己的兒子,淚如雨下。
傅孟瑤結了旅店的費用,叫了大夫,開了藥,守在自己兒子的床榻前,伸手攥著自己兒子的滾燙的手,心如刀割。
她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明明跟白如薇感情甚篤,甚至都有了孩子,怎麽就又一心一意的非要傅靜之不可。
她知道自己一敗塗地,此刻除了自己的兒子,自己什麽都沒了。
她也知道指望李齊愷回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齊愷太了解她傅孟瑤,一旦走出那一步就不敢再回頭。
王雪到時候生了兒子就一步升天,就算不是兒子,也可以再生兒子,這對李齊愷來說是天大的誘惑。
她如今隻能指望自己的兒子。
她手裏還有底牌,還能扶自己的兒子一程。
可前提是李慕南要爭氣,別再把那個傅靜之放在心裏。
李慕南偏偏把自己弄的這樣落魄,幾乎沒個人樣。
迷迷糊糊之中李慕南開口,傅孟瑤急忙湊上去,以為兒子要吩咐什麽事情,卻是聽見李慕南叫一聲:“若若。”
傅孟瑤本來都好了些,聽見這一句,一下子又紅了眼睛。
她當然知道傅靜之字昭若。
她心疼自己的兒子。
他這樣虛弱的一叫,為娘的人心都碎了。
人生一世,她傅孟瑤也經理過許多事,知道所有的情愛終究會散去。
走到她這般年紀,從前許多看不開的事情就看得開了。
年輕時候卻極難掙紮出來。
傅孟瑤心頭難受極了,攥著兒子的手,給兒子額頭上的手帕換了個冰一些的。
又徐徐跟李慕南說話:“廣原,人得活著,才能去爭自己想要的東西,你這樣糟踐自己,不過是給別人添笑料,我都懂得的道理,你讀那麽多書怎麽還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