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床共枕
也就在車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回到大帥府就是家宴,葉家真正的主人葉繼思來了,一點精神都不能落下。
人前作戲真是累極了的事情。
事後馬副官又有些事情跟他講,再回來卻正好看到傅靜之貼著牆根在聽葉千蓉和葉繼思的事情。
這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堆著到他的麵前。
上官睿最後睡著過去,腦子裏卻什麽都想著,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樣。
許多場景,從傅靜之到眉山上找他,他打馬過去,遠遠看見車,心裏想著就是她了,不由得策馬都快了起來。
等到了車前,他在馬上,看見她從車窗探頭出來看他。
她的臉龐帶著稚嫩,眼睛裏卻是篤定,這樣看著他,讓他一瞬間花了眼。
他那時候還在避重就輕,假裝不在意,心裏卻早不這樣想。
還有更早,在宴會上麵,他去白如薇的宴會,本意是去看白如薇,卻意外一眼看見了二樓站著的她。
人群之中,許多人圍著他,他大步向前走,卻走向她的方向。
目光交匯的一瞬,他就知道白如薇已經無法入眼。
有的人就是這樣,她出現,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退而求其次。
她的唇瓣那樣軟,她誆李思芙穿著她的裙子過來到他的宴會上麵,他替她出頭,事後他覺得事情已經篤定,去親她。
她躲,他執拗。
她後來忽然伸手攀上他的腰身,他心裏才一喜,她卻說什麽對他有意的話。
聽著就都是謊話和敷衍。
她拿他當個傻瓜,偏偏他這個傻瓜一次次的撞進她的陷阱裏。
隻要她溫存一點,他就陷進去。
這樣睡著,像是沒睡一般,時間一寸寸向前,滿眼滿腦都是她虛與委蛇跟他周旋的畫麵。
他看的都覺得心累。
從前隻能遠遠看著她的時候,他已經覺得累極了,可還不是現在這樣無力。
他現在連睡夢之中都不能安眠,一幕幕都是她。
這樣許多大事,需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可是一閉上眼竟然全都是她。
……
上官睿在睡夢之中翻身,卻在翻身的一瞬驟然清醒,一下子睜開眼。
所有的夢境,所有的畫麵全都從眼前消散,麵前隻有一個傅靜之,她背向著他,靜靜的睡著。
同床共枕,可以算是極近的距離了。
月光照進來一線,給這個漆黑的房間帶來一點光線。
可距離這樣近的人,怎麽會讓人覺得距離那樣遠?
上官睿伸出手,極輕的,卻沒有去碰傅靜之。
有過昨天之後,他不會再去碰傅靜之。
類似於一種驕傲。
他有很多驕傲,隻是在她麵前都卸下了,現在他得重新拾起來。
他的指尖,輕輕的描畫著黑暗裏傅靜之的那一點剪影。
就好像已經觸到了傅靜之那樣。
傅靜之……
他的唇角有那麽一點點的上翹,卻不知道是笑些什麽。
也許是因為,她畢竟還在。
可是她這個還在,離的那樣遠。
遠的他覺得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無蹤了。
這一生太短,短的一眨眼就過去,他覺得不抓住她,很快他們就隻能錯過。
他們已經錯過了許久。
很久很久之前,在江城,他短暫的一點跟她相處的時光裏,那個叫做傅靜之的女孩子拉他一起玩。
他看著她在泥塘裏踩的褲子上點點都是泥水。
她手裏舉著荷葉遮著日頭。
他那時候一身破爛,可是從小的教養讓他覺得這樣不可,直到傅靜之拿水潑他。
她就那樣站在池塘邊,笑盈盈的看著他,眼底那樣明媚,笑的眼睛彎起來。
傅靜之後過來拉他,他無奈跟她一起踩些泥巴,她笑著說:“你怎麽跟李慕南一個樣子,覺得泥巴這樣嫌,又不是不洗掉了,老師說看人看的是品格,怎麽帶點泥巴就不行了?這不合聖人道理。”
他說不過她,又聽她提李慕南,心裏有些抵觸。
那時候還不能清楚心裏這種情緒是什麽,隻覺得她很好,她心裏又有其他更好的玩伴,自己爭不過,也就不願意聽她講。
他後來用泥捏了小人給她。
一男一女,就立在池塘邊。
她看著很高興的樣子。
那時候的時間過的飛快。
一下午好像就是一眨眼。
他後來才知道,所有快樂的時光都是短暫,所有苦楚的時光才是漫長。
一群孩子在池塘邊,傍晚被長輩叫回去吃飯。
傅靜之一身是泥,跟一群孩子一起去打水洗自己。
他就站在一邊,傅靜之回頭看他還站在原地,拿了瓢水過來,問他:“你怎麽不去洗?”
他才說不用,傅靜之已經拿了水澆在他的腳麵上,伸手替他去洗。
那時候,心裏一下子起了波瀾。
她做事總是覺得一切都是合理,一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
旁邊其他孩子笑她。
傅靜之起身駁斥:“佛祖還曾經割肉喂鷹,何況他跟我玩弄的一身泥巴,當然就是我來負責,你們一個個的酸什麽酸。”
這就是傅靜之。
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那一天從池塘回家的路很長,長的那段路好像一直都在上官睿的記憶裏,到現在也沒能走到終點。
那一天晚霞極美,天地都被染上緋紅的顏色。
上官睿看著傅靜之的腳踝,想的是自己什麽時候替她洗一次。
男女大防,女子的腳不是隨便能碰觸的。
他們能這樣玩在一處,也都是因為傅靜之年紀小,在鄉野之間就沒什麽顧忌。
換一個別的地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在傅靜之的記憶裏,一定就是這樣一個早已經消失了的人。
一點都不會記起來。
那一天在路口,傅靜之看到了來等著她回家的李慕南,她跑著過去。
傅靜之和李慕南是一對,早就是所有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兩家也早就定下來。
他隻能是站著,看李慕南雖然皺著眉頭可是也無奈的數落幾句傅靜之這樣太過失禮。
傅靜之當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可是那條岔路,李慕南理所當然的跟傅靜之同走,而他,隻能在岔路口看傅靜之跟他揮手告別。
傅靜之笑的極開心。
李慕南也知道他,看著他微笑頷首,算是一個溫和的打招呼。
上官睿覺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跟自己毫不相關。
他記得時間定格,就定格在那個晚霞的鄉間小路上麵。
傅靜之走著,旁邊是李慕南,更前麵是一群其他小孩子,隻有他,站在路口,格格不入。
那時候的許多情緒,那個年紀不能懂。
隻覺得心口並不舒服。
他後來在很久之後,也漸漸不能明白自己,何至於對少年時的一段記憶這樣耿耿於懷。
何至於對一個少年時的玩伴這樣計較。
也曾勸過自己,這本也沒什麽,就算是再見,可能也不會有當年那樣的情感,隻是過去了。
那一天,遇到一個人,有過一段心動,常常都是天地人和的事情。
誰會在意童年時候的小小玻璃珠,他後來什麽樣的女孩子沒有見過,什麽樣的示好和熱情沒有見過。
可是就是會介意。
聽到她跟人私奔會介意。
知道她跟李慕南佳偶天成終成眷屬,他難受。
再見到他,他怕的轉身就走,過了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那時候就是怕。
怕自己嚇到了她,怕她記得他,怕她不記得他,怕一切回不去的過往重新來過,把過去記憶裏最好的那一段也都毀掉。
他那樣平靜的去接觸她,以為自己遊刃有餘,可她就是她。
傅靜之沉默下來,也是傅靜之,虛偽起來,也是傅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