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得舍之間
四目交接,上官睿微擰著眉,定定問她:“傅靜之,你知道你話裏的意思嗎?”
每到她向前一步的時候,他就舉棋不定,這樣的不可置信讓傅靜之覺得還挺有趣,就好像看著什麽怪物。
她走每一步,她都想的清楚。
從前在眉山,他就問她知道什麽意思嗎,如今又問。
從前在眉山,她知道那一句承諾代表著要留在上官睿身邊,沒名沒分,跟著上官睿左右,上官睿說什麽便是什麽。
她自然不那麽放在心上,解決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她走了就是了。
現在這裏,她也知道自己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是來替他撐一段傘,一起走一段路。
其中不會有更多的感情,隻是利益相關,隻是她想做得好一點,對於這個身份這個角色。
傅靜之回頭,說:“我不知道。”
說完就抿著唇,不想自己的笑意露出來,可那笑意又映在眼底。
“靜之……”上官睿低聲念傅靜之的名字,聲音裏帶著蠱惑,好像把她的名字早已經刻在心裏念了無數次。
“應該是很多女人都想讓你帶著她去參加這個家宴吧?我也絞盡腦汁想去參加,好讓大帥認可我的身份,到時候我就跟外麵那些女人不一樣,不會被你輕易甩掉,我自然是要好好的討好你,才能有這個資格。”傅靜之在他麵前,緩緩的一字字又說。
說的有理有據,好像真是這麽回事一樣。
傅靜之語氣一轉:“有大帥的認可,就不會輕易被人殺了吧。”
上官睿眼底微動。
傅靜之卻是一笑:“算了,不說這個了,你還沒答我,大帥壽宴你能不能提點我些?”
眼前卻是一黯。
整個人被禁在了上官睿的懷抱之中。
上官睿悶聲:“你肯跟我去,我自然是什麽都好。”
傅靜之被摟著,他的體溫那樣暖的透過來,她的視線微微落向一邊,看著傘沿,有雨滴一滴一滴的滴落。
這一日,上官睿和傅靜之散步回來,兩個人肩膀都被雨水淋濕了些。
起因是這把不大的傘容兩個人一起走路多少都還差了些,又是兩個人共執,傘在中間不偏不倚。
兩個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日常還是上官睿去軍營,傅靜之去學校裏上課,可馮驥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晚上去上官睿書房裏匯報,上官睿竟然隨便聽聽,後來幹脆說:“以後撿重點說,不用什麽都告訴我,她有自己的事情。”
聽聽,聽聽這像是當時喝令他必須把所有細節全都一一說出來的那個上官二少嗎?
可在上官睿麵前,他什麽都不敢說,隻能是默默退出書房。
大帥壽辰不是小事,要提前過去準備,傅靜之這學上了幾天又要中斷先去宛城。
火車上她跟上官睿一起。
車廂當中還放著禮物。
畢竟是壽辰,送給大帥的禮物不能出了差錯。
上官睿送的是一方端硯,看著墨色一塊,並不覺得如何出色,可是價格不菲。
傅靜之倒是懂一點這些東西,從匣子裏拿出來看了半響,雕工斐然,上麵的老者胡子飄然,衣角紛飛,栩栩如生。
“我替你送了筆架。”上官睿拿了旁邊的一個匣子,遞給傅靜之看。
“大帥又不是文人,為什麽送他這些?”傅靜之輕輕擦拭了上麵落下的指紋,小心的放回匣子裏,又把匣子放回桌上,這才問上官睿。
上官睿麵上淡然:“他其實……”
卻不知道怎麽說似的,頓了頓才說:“喜歡文墨。”
傅靜之難以想象,上官霖威嚴有餘,可文化不足,是憑馬背上打下來的今天的地位,平常嘻嘻哈哈大老粗一個,這是所有人都共知的事情。
要說是喜歡槍,喜歡馬都說得過去,可是說喜歡文墨……
為免難以想象。
就算是傅靜之已經算是跟上官霖有些交往,還都是私下裏,也都一樣很難將文墨跟上官霖想到一處去。
除非是……
傅靜之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上官霖明明喜歡文墨,甚至是精通文墨,不過是在世人麵前演自己粗人一個,插科打諢,什麽事都哈哈一笑。
一群聰明人互相鬥心眼的天下之局,一個粗人自然是其中最輕鬆最不被人注意的一個。
就算是注意到了,那些文化人怎麽跟一個粗人計較?打又打不過,講些大道理扣大帽子,一個大老粗就哈哈一笑說哎呀我不懂得啊,你又能奈何?
這可真是天下最好的遮蔽。
大帥的此時的對家蘇仲卿就是因為不懂這個道理,光芒太盛,眼高於頂,自以為自己留洋歸來見識廣博,跟這些土包子不在一個層麵,現在反而是因為太過高調木秀於林而備受打壓。
“他書房裏一直有筆墨紙硯。”上官睿緩緩說:“隻是很少動筆,我小時候還見到過。”
“你離大嫂葉慧遠一點。”上官睿忽然話鋒一轉,提到這個人的名字。
葉慧,名義上的大嫂,卻在暗中給上官睿透露消息,能周遊這樣久而不被拆穿,這樣不動聲色,一定是厲害角色。
“好,我盡量避著他們些。”傅靜之也不說破,隻答應下來。
“等到宴會時候,他們無非是想壓著你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你別放在心上,跟著我就是了。”上官睿又叮囑一句。
“你一家人都擅長藏拙。”傅靜之琢磨了一會兒,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上官睿卻又說:“這次馮老爺子也會來,馮毅時應該也是一起。”
畢竟是支持在大帥這邊的首富,大帥生日理當過來。
傅靜之現在去學校裏都沒再遇到馮毅時,想來那一次求婚的事情不過是一場鬧劇,過了自然就是結束了。
兩邊互相都需要對方的勢力,當時的上官睿都沒計較,現在自然也不會計較。
“我正好也想見見馮老爺子,他是商屆翹楚,我一直很仰慕他。”傅靜之說。
話音落卻看見上官睿看著她。
“對馮老爺子的興趣比馮毅時還多?不是故意安撫我?馮毅時風流倜儻,公子哥裏麵數一數二的。”上官睿麵上看不出認真還是隨口,麵色淡淡的,隻一雙眼睛盯著傅靜之。
傅靜之難得誠心:“皮相易得,人心才貴重,油頭粉麵不過帶肉骷髏,有什麽好在意?”
“這樣的話,要是年紀大的人說出來還能覺得這人看得通透,可你才十六,怎麽就連皮相都不看在眼裏了。”上官睿又問。
因為這一生,她不再想那些繁雜人心的東西,隻想守住自己守得住的。
隻想陪在應當陪著的人身邊,時光雖慢,卻也寸寸是金。
沒有什麽虛度和浪費,這樣慢慢度過去,不後悔,就是一生。
然而這些話自然不會跟上官睿說。
傅靜之微笑:“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我們這種十幾歲的女孩子都明白這個道理,皮相是錦上添花,不是必須。”
這樣一答,倒是合理。
上官睿伸手握了她的手,低聲:“我知道了。”
一句“知道了”,就是知道她要的是什麽。
“從前我外公教我們,人不能貪,太過好的東西不會屬於你,要我們一生都記得隱忍,人生總有很多缺憾,越是成大事的人越是割舍更多。”傅靜之又說。
上官睿懂得這個道理。
是從他自己父親那裏懂得的。
上官霖跟葉千蓉感情甚篤,幾十年如一日,雖不說多麽纏綿,可有商有量,對葉千蓉背後葉家的許多事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