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彌天大謊
上官睿的手輕輕的劃過傅靜之的脖頸,如果從這裏扼下去,會很快。
然而他這樣一動手,本來睡著的傅靜之卻悠悠轉醒,看見是他,眼底迷茫的微笑:“你回來了?我一直等你,本來在床上看書,後來等困了睡著了。”
上官睿看著她,眸底深邃。
傅靜之伸手握住他的手,坐起身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似有些羞赧的樣子:“我等你是有件事想問你。”
“你說。”上官睿聽見自己回答道。
傅靜之拉著他的手,一雙手暖暖的握著他的,緩緩說:“你願不願意跟我回江城一趟?”
因為房間空曠,她的聲音好像帶了回聲似的悠遠。
回江城?
傅靜之微微咬了下唇:“我之前去火車站買了兩張去江城的票,想你跟我一起回去,見見我母親。”
上官睿一愣。
回江城,看傅靜之的母親?
傅靜之之前買兩張火車票,是為了跟他一起回江城看傅靜之的母親。
“我知道要你娶我這實在是難為你,可我傅家的女兒也不好就這樣跟著你,我想至少你跟我回一次江城,見見我的母親,也算是有些禮數。”傅靜之輕聲說。
上官睿不回話,隻看著她。
傅靜之見他不答,大概是以為他不願,麵上有些搖擺,頗有些失望,強撐著說:“我也知道你一時應該抽不出時間來,你要是不想去也就罷了,你我如今一心就好,我念教會學校的人,也不是多在意這些俗理。”
可是這些話聽在上官睿的耳裏,卻是劇烈的翻騰。
上官睿問她,一字一句:“所以你買兩張去江城的火車票,不是弄錯了,也不是葉千蓉陷害你,是你想我跟你一起去江城?”
傅靜之笑容淺淺淡淡,說:“你要是無心也就算了,劉家一定留下了許多爛攤子,北麵蘇家還虎視眈眈,何必強求你走這一趟。”
一邊說著一邊鬆了上官睿的手,麵上似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底竟然有些紅痕,拽了毯子就要躺下去。
上官睿卻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許她躺下,也不許她低頭,隻這樣看著她。
傅靜之坐在床榻上,黑發如同瀑布傾瀉,床頭一點橙黃色的燈光暖暖的照在她的麵上,她脾氣雖是不好,可這一刻,卻罕見的露出小女兒態,別開目光不看他,眼底卻都是倔強和傷心。
她眼底那一點紅微微有水光晃動,上官睿伸手去輕輕拂過她的麵頰,本意是要拭去了她的淚痕,可在指尖觸到她麵上的一瞬,忽然改了動作抬起她的下巴。
下一瞬,他自己也都沒料到,一切動作已經在思緒之前。
他俯身驀地吻了上去,輕輕吻在她的麵頰上。
萬般珍重。
口裏有一點鹹,卻是一點淚。
心裏忽然有東西轟然崩塌,卻又有新的力量在崛起,陽光照拂之下,一切都是新的,所有晦澀陰霾的部分都比不上此刻的光亮。
他的傅靜之,為他落了一滴淚。
他的傅靜之是多驕傲的女孩子,人前永遠不低頭的,卻肯在這一刻在他麵前暴露出這樣柔軟的一麵。
人總會在愛情裏變成另一個自己。
他深深的懂得這個道理。
愛情讓人瘋魔。
讓人甘願匍匐在地,成為塵埃卻在塵埃中開花。
“我與你回江城。”上官睿聲音低低的,似是許諾。
就算還不可能許下諾言迎娶她,可一起回江城,在傅靜之的母親麵前求親,求傅靜之的母親將傅靜之托付給他,他一定會萬千珍重,這一生待傅靜之如珠如寶。
他已經是再幸運不過的人,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這一生會有這樣的幸運。
傅靜之……
傅靜之這個銘刻在他心底的名字,竟然真的有運氣能出現在他的麵前,竟然餘生會是同他一起。
傅靜之一動未動,兩個人貼的太近,她唇微啟想要說話,然而話音出口,卻連一個字也都沒說出來,就被封堵住。
他開始是輕,後來好像瘋了一般。
這樣一個夜裏,這樣一盞燈前,一對情人愛侶相擁親昵。
許久才是放開,上官睿手撐著床,拉開一點距離,目光看向一邊讓自己冷靜一點,平抑著呼吸,開口聲音帶著別樣的緊繃:“你別這樣緊張……”
傅靜之看他,手欲推不推的向著他。
上官睿卻是笑了,一笑眼底都帶著笑意,俯身親在她的麵頰上,徐徐在她耳邊輕念:“等我去見過你母親,求她將你托付給我,我再來討。”
他許多東西都不能給傅靜之,可這一點尊重他想留給她。
就算他也根本不是一個在乎法理的人,從來做事隨心所欲,可珍惜一個人,就不由自主的會把那個人的心思放到最重的地方去。
傅靜之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她既然會在乎這些,那他至少可以給她。
這一點點,他理應給。
傅靜之卻是說:“我母親要是不喜……”
上官睿輕聲答她,如同哄著一個小女孩那樣的語氣,極盡柔情,聲線帶著絲絲情誼:“那我就懇求她,像我這樣的人,有你肯陪我,我自然是要付出些代價。”
他拉開一點距離,低頭去看傅靜之。
傅靜之側頭看向一邊,黑發四散,肌膚雪白,紅唇一點。
隻這樣一眼,他又有些焦躁,伸手去關了床邊小桌上的燈,四下一片的黑暗。
上官睿翻身到一邊,在傅靜之身側躺下。
這樣關了燈,薄薄的呼吸聲才在這靜謐的房間裏愈發明顯。
兩個人一時誰都不曾說話,黑暗裏眼睛漸漸能適應,月光微明,銀色的一片。
上官睿伸出手去替傅靜之拽了身上的毯子。
手卻被傅靜之握住。
傅靜之側頭看他,光線太暗,月色也隻能模糊的看個人影出來。
傅靜之就著這一點月光,又是開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緩緩的:“上官,我不常跟人講心事……”
有人叫他二少,也有人叫他上官少。
細細想,她確有好幾次直叫她上官,就兩個字。
“我有一些心思,有時候我自己都不想直麵,有時候我會很執拗……”傅靜之輕聲說話,每個字都這樣清晰的在這夜色的房間裏回響。
上官睿靜靜聽著。
誰又不曾又些心思?在葉千蓉的手底下艱難長大的他上官睿何嚐沒有很多心思?
許多的身不由己,許多的可怕和黑暗麵。
傅靜之身上那些疑點,並不會因為解開了一個問題就全都解開,他也清楚。
這樣的夜色裏,人忽然就變得話多起來。
“我手心裏的傷其實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氣極了總是攥著手,手上的傷口好了又壞,壞了又好。”傅靜之說。
從前的傅靜之不是這樣的,從前的傅靜之驕傲而自負,不會把自己弄傷。
無非就是跟李慕南之間出現重重,將她折磨成這樣。
傅靜之側過身來,在黑暗之中看他:“有些話我隻說一次,我覺得應該跟你說……我後來又騙過你。”
這樣一語出,上官睿卻沒想象中那樣驚心,隻是也看著傅靜之,看著那一點輪廓,不做聲。
有些事到了現在這個境地,她選擇主動說出來,又是什麽意思?
傅靜之緩聲說:“那天你跟大帥吵起來,我當時隻是身子疲憊,可我看大帥生氣極了,我攔你也攔不住,我假裝咳嗽,就著手上的血,做出咳血的樣子攔你。”
在眉山之上,她來尋他,說要拿她自己來換的時候,曾說過再不能騙人。
可她還是騙了,這也算是騙吧。
她騙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