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攪亂心神
很多事情答案他知道,當然知道,可他不想去想,也不想認。
他的語氣極其平靜,明明不痛快極了可是不露出來絲毫,隻是徐徐說:“你也說了,我和她是各取所需,我又為什麽要在意她提防我?她難道不該提防我?”
對麵的葉慧不說話了。
再多說她就怕她難以抑製的去跟上官睿吵嚷,那樣就不是她葉慧。
她葉慧一向是理智的,她隻會說事實講道理,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不然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一個人不愛你,他就是不愛你,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也都看不到他眼底有光亮,最好的方式就是放手離開。
葉慧至今也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沒能放手離開。
她明明聰穎又驕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到底是為了什麽她被困在這裏?
她的脖子前有兩道鞭子的痕跡,上好的牛皮的小鞭子,一鞭子抽下來,就是一道血痕。
那種血痕的痕跡極為清晰,總要養上大半個月才能好。
是今天她在上官博之後回到房間裏,上官博心頭怒氣沒有消,拽過旁邊的鞭子抽的。
她以前總會用手去擋著,後來麻木了,就不愛擋了,伸手去擋總會多挨幾鞭,還不如不擋著,無非就是抽兩下。
反正上官博永遠不會抽她的臉,因為她還要跟他演出夫妻情深更其他人看。
府裏的傭人各個噤若寒蟬,也沒人敢告訴葉千蓉,因為她姓葉,也是葉家人,葉千蓉在失去了兒子作為助力之後總是回難免仰仗她一些。
許多事還要跟她籌劃。
可葉千蓉一點不會料到,她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會在這裏打電話給上官睿,從她嫁給上官博的那一天開始,從未斷絕。
上官睿說的,他和傅靜之是各取所需,應該要提防他……
可這話,怎麽這樣像上官睿是要跟她說的話?
葉慧放下了電話的聽筒,靜靜的發呆,她才是應該提防上官睿的那一個。
可上官睿走進了她的心裏,她沒辦法了。
她木然的看著前方,神色裏也都是木然,用一種極其僵硬的姿態坐著,眼底盡是蒼涼之色。
想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毫無保留的對上官睿?是不是被他蠱惑了?是不是現在的傅靜之也就是曾經的她,被上官睿一點柔情打動,然後心甘情願的跳進來當他的傀儡。
可上官睿看傅靜之時候的眼睛是不一樣的,他看著傅靜之的時候眼底會亮。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葉慧在大帥府的私塾學堂裏,她頭發又黑又長,穿一件月白色合身的斜襟常服,底下是青色過膝蓋的百褶裙,紮著一條馬尾辮,青澀幹淨。
當時的上官博還取笑了她,說她像個江南水鄉女子剛進城了似的。
也是在那一天,一貫對她客氣而淡漠的上官睿格外多看了她兩眼。
她記得很清楚,是在上課的時候,上官睿扭頭過來不知道是做什麽,一眼看見她,忽然就頓住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
那一天的課上,空氣裏似是有微塵,陽光照射的光束下分毫畢現。
世界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她也看上官睿,目光交錯的時候,那一點微微的光亮好像是黑夜裏的星星,閃動在他的眼底。
她覺得他眼裏,真有星星,隻在那一次。
……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著那人,眼睛裏就會藏著星星,閃閃發亮。
如何也藏不住。
懵懂的少女,遇到少年的上官睿,又有幾人能抵禦?
他那樣漂亮的側臉,他迷一樣的身世,他的少言寡語,他眼底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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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睿在書房裏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他坐在椅子裏,一點猩紅色在他的之間縈繞,一絲青煙彌散。
他在這裏坐了許久,久的已經滿地都是煙頭。
夜越是沉越是涼,他伸手掐滅了煙,也不覺得疼,站起身來,開始回臥房去。
出了書房是長長的走廊,走廊木質地板的另一段是接連的幾個房間,小張靠著在牆壁上困的幾乎就是要睡著了,額頭低著,抬起,又低下。
他走過去,腳步聲響起,小張反應了一下看過來,立刻站的筆直,繃緊了精神跟他行一個禮:“二少!”
上官睿恍若未聞,徑直推開房門進去臥房裏。
臥房裏一眼沒看見人,頂上的大燈已經關了,隻床頭的墨綠色小燈亮著昏黃色的柔光。
軟塌上沒了人,床上有個人影躺著,已經進入了夢想。
午夜極其的靜,床上的傅靜之睡的安穩,全然不知道危險已近。
小張在門外站著,正想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下去了,白日裏張副官跟他說的是:“二少不在的時候你都給我站在這裏!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到了傅小姐跟前!我惟你是問!”
還想著二少這樣進去,他還在門口站著是不是也不合適……
然而略一抬頭,他忽然看見,上官少右手裏竟然握著一支手槍。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更是不可能問上官睿自己要不要退出去的話。
他就站在門口,貼著牆站著,剛剛那一點昏睡之意全都沒了。
驚悚的看著上官睿一步一步往房間裏麵走。
這房間他守了一下午,他再清楚不過,裏麵隻有傅靜之傅小姐,聽潘嬸他們說是二少心尖上的人,未來是要做媳婦的。
晚上二少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過來看過,怎麽忽然就至於如此。
小張不敢想,也不敢看,怕他再多看一眼被上官睿發現連他自己也一樣小命不保。
上官睿拎著槍進房,他的手一直是低垂著,他一步步過去,站在了床邊,離床一米遠的地方。
今天月色極好,月光銀白色的傾瀉而下。
床頭一點燈光昏黃卻透著暖意,照在傅靜之的臉龐上。
她閉著眼,側臥而眠,身上搭著薄被,也不知道夢見什麽,隻覺得她睡顏安寧。
小臉素淨,長發沒有束,就這樣隨便的披散在枕頭上,如同一汪攪亂了的池水,又好像是一層層蔓延的海藻,飄渺而魅惑。
很早的時候,他父親給他請了以為德高望重的老師,教他和哥哥上官博兵法軍務,那位老師很喜歡他,對他格外留心,書本之外還教他其他的。
在漫長學習生涯中的一個下午,老師跟他說:“成大事者,當斷則斷,要是有什麽東西能擾亂你的心神而你無法控製,那就殺了。”
後來,他的老師跟他的父親意見相左。
他的老師說:“我教過你當斷則斷,如果今日我死是我能教你的最後一節課,那也未嚐不可,我雖然身死,可我的學生將會成就霸業!”
那一天的血腥味很濃。
連一貫都對血腥見慣不怪的他也都受不住。
上官睿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拿著槍對著傅靜之。
要是有什麽能擾亂他的心神,那就是傅靜之,要是有什麽他無法控製,那也是傅靜之。
今日,他的情緒一寸寸失守,遠超他自己的預期。
心髒糾纏的疼痛讓人幾乎是發瘋。
那就殺了……
上官睿抬起持槍的右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傅靜之的臉孔。
睡夢中的傅靜之似乎是夢到什麽,睡的不太安穩。
微微低頭,睡的像個孩子一樣。
上官睿這樣舉著槍,最終卻放下了,他過去床邊,定定的看她的睡顏。
人如果被槍殺,血會噴濺而出。
噴濺很遠。
頭顱會爆開。
那樣的場景,人生經曆過一次就夠了,他那一年看著他最尊敬的老師倒在塵土之中,麵目已經認不出是誰,這樣的經曆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