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春光明媚
渾身抽動痛苦不堪,連話也都不再說。
李慕南在庭院裏再次跪下,衝傅孟瑤重重叩首:“母親,我這樣跟您辭別,母子親情曆曆在目,您可曾想過,靜之當日為了尋我,也是這樣跪在傅家祠堂,傅家上下也都在堂,她辭別之時又是如何心痛。她一個女子所經曆的比我此刻要苦百倍,母親,今日之後,你我亦是斷絕。”
李慕南說完,轉身大步向院外而去。
傅孟瑤淚眼朦朧中追著往外去,哽咽揚聲:“廣原,你這是要去哪裏?你能去哪裏?你連你母親都要丟下了麽?”
然而卻沒人回她。
李慕南腳步絲毫不頓,仿佛根本聽不見她的呼喊。
傅孟瑤追出去,腳下磕絆摔倒在地,她抬頭看著前麵漸行漸遠的李慕南,以為李慕南聽見響動會回頭看她,畢竟是他的母親,畢竟那樣親厚的對他毫無保留,可現實卻是李慕南堅定如鐵,根本不回頭絲毫,一步步遠離。
風淒夜涼,傅孟瑤跪坐在地,想起很多年前同樣有這樣的一個場景,一切竟然那樣相似,同樣是她苦苦挽留,那人頭也不回的離去。
一瞬間心如針紮刀割。
傅孟瑤匍匐在地,悲痛難忍。
如果不是當年遇到一個人,一切可能全然不是現在的樣子。
她放下了多少,犧牲了多少,她從那樣高傲的傅家女兒傅孟瑤到了今日,她這些年午夜夢回時候也會發現自己麵上全是水光。
在很多個夜裏淚流滿麵。
然而卻沒有退路,隻能一直再向前,她要把兒子送到很高,更高的位子上去,她要她的兒子出類拔萃,要所有人都看到她傅靜之沒有敗過,她是贏了的那個。
可是現在,她真的不確定了,她最乖順的兒子跟她恩斷義絕。
那是她後半生能存活下去的最大的希望,她全部的心思,她的兒子就這樣扔下了她。
李思芙就在傅孟瑤身後兩步,她看著從來都疼愛自己的哥哥頭也不回的離開,又看著自己從來強大堅韌的母親跌坐在地哭的如同一個孩子。
她有些茫然,茫然到竟然都沒有去扶一下她的母親,她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
這世界可能需要她自己站起來,而不是總想著回到家裏這個避風港。
她的家好像已經沒了。
曾經的那個李家,現在裏麵是王雪,王媽,還有傅靜之,所有人見風使舵,幾乎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而現在,母親也不能庇護她,哥哥也這樣……
她從小到大堅信的可以依仗的東西,轟然倒塌。
李思芙腳步緩緩的向後退,一步一步的向後退,轉身往巷子的另一邊跑去,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這一夜,無人安眠。
*****
第二日一早,傅靜之醒的很早,她本來就淺眠,如今換了環境更睡不踏實,外麵陽光漸白的時候就起來,把窗簾拉上許多,因為昨天的約定,這又是大帥府,她自己也不好出門,隻粗粗去洗漱了一下,回來在窗前梳頭發。
梳子半途被人從她手裏拿了去,她不回頭,也知道是上官睿。
上官睿自己拿了梳子,很有興致的樣子,輕輕替她梳發,可到底頭發短,一梳就到底,於是說:“可惜不是從前長的時候。”
他梳的很細致。
傅靜之從鏡子裏看到上官睿認真的替她梳頭,一點小發結,他攥在手指間,拿著梳子輕輕的拆,總算是拆開了,再抬頭正對上傅靜之的目光。
上官睿倒也不覺得怎麽,隻一邊在指間玩弄著她的發絲,一邊看著鏡子裏的她:“古人都說描眉之樂,可你這眉頭也沒描過,我更插不上手了。”
傅靜之眉毛清秀,眉鋒幹淨,年紀又小,很清爽的一張臉孔,平日裏根本也沒有描過眉。
傅靜之懂描眉之樂,指的是夫妻之間的樂趣。
外間馬副官輕輕敲門:“二少,您要的我吩咐廚房準備了,說您要在房裏吃。”
馬副官不便進來,上官睿心情顯然的不差,過去門口拿了東西,一個托盤托著過來,放在傅靜之麵前的小桌子上麵,又伸手格外把那碟甜糕放在傅靜之麵前。
“這裏什麽都不好,廚房麵點師傅卻是最好的。”上官睿自己拿椅子在她旁邊也坐下。
傅靜之看著那糕點,心裏想,無論上官睿這人平常如何的霸道如何的冷漠,就算在這裏大帥府裏步步為營可能處處都是算計總有理由,可這一刻的好是真的好,不然無論如何不會記得她喜歡什麽這樣的小事。
上官睿那邊在喝一碗白粥,簡單至極。
看傅靜之在看他,他才說:“我習慣了在大帥府裏吃這些,寡淡一點也沒什麽,你要是不喜歡我們今天回去想吃什麽我再讓廚房做給你。”
那甜糕也是做的極精致,卻是極小,一份上來也就隻有3塊而已,上官睿拿起一塊,本來是動了念頭嚐嚐她到底是愛這些東西什麽,拿起來卻又不舍得了,幹脆就著自己的手,拿著糕點送到她唇邊。
傅靜之頓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上官睿手上微頓,收回了收,麵上卻有些沉了下來,自己坐著沒再說話。
傅靜之吃了一塊也就不再吃了,上官睿幹脆起身過去洗漱,回來看見桌上還剩下兩塊糕點,到底還是過來問她:“是做的不好?”
傅靜之抬頭看他,淡淡開口:“我嚐了很好吃,剩下兩塊,我們一人一塊。”
上官睿一時表情複雜,他是沒料到傅靜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麵上深沉,可唇角卻總是先露出破綻,微微有些勾起。
一瞬間好像窗外春意已近,溫暖明媚起來。
尤其是“我們”兩個字從她的口裏說出來,明明是你和我,卻成了“我們”,一切就好像又不一樣,全不見外,好的如同兩個人是一個人一樣。
他一貫是繃緊習慣了,自己繃著坐下,傅靜之拿糕點遞過來,他正要接,她卻直送到他唇邊去了。
隻要他略一低頭,一張口就能吃下去。
大概就是甜如蜜糖。
他就這樣看著傅靜之,眸子裏微亮,卻是向後一點,伸手從她手裏接過了糕點。
這樣小氣,分明是因為她剛剛不肯被他喂。
傅靜之心裏清楚,想了一想,伸手去拿那最後一塊糕點,伸手又遞到上官睿的唇邊去,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上官睿。
四目交接,她目光淡然,他眸子深邃。
上官睿卻是看著傅靜之,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吐落清晰,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傅靜之,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他念她的名字總是喜歡連名帶姓一起,聽起來總是拒人千裏之外。
傅靜之手裏舉著糕點:“你不然先吃了再跟我說話,我這樣舉著胳膊也累。”
上官睿卻不理她,隻重複一遍:“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傅靜之垂了手臂搭在桌邊,略一思索好像是要整理思緒那樣,再抬眸起來看向上官睿,聲音輕輕:“我知道人和人之間真心最難得,你一定是會說劉仁的事情跟我無關,可你夜裏坐在我床頭,這份心意我記得,你身上受傷還去陪我過生日,這份心意我也記得,你送我的禮物是枚子彈,這份心意,我不會忘。”
上官睿靜靜聽她講,眼底似有光亮跳動。
傅靜之又說:“就算是不知何時結束,可大家開心多一點總好過不開心多一點,你說是嗎?”
上官睿不語。
傅靜之被他看的心裏有些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