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來日方長
幹脆就站著聽完,隻是沒想到竟然能聽到傅靜之說起跟他的感情來。
他身影晃動,靠著在牆邊,還沒來得及換掉的衣服上沾染血腥味道彌散在空氣裏,可他心裏柔軟。
馬副官在樓梯上麵兩級,站在上官睿身後,聽見傅靜之的答話,他提著的心髒終於是落下,知道今日的事情到這一刻才是真正的過去。
隻是……
馬副官一直在心裏壓著一些話,沒問也不敢問上官睿。
關於這一次誅殺劉仁的事情,馬副官全程參與,他也是最反對的,明明就是可以利用的人為什麽非要殺了?既然是要殺了,又為何要大費周章的把傅靜之牽扯進來。
那一日上官睿跟劉宛蓉去試婚紗,鬧的不歡而散,劉宛蓉大發雷霆,拽了馬副官要馬副官給個理由出來,馬副官被上官睿授意用手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靜之。
一個人心裏藏著一個人,竟然可以藏的這樣重,重到心思都圍著心裏的人去打轉,一貫冷情的上官睿花這樣大的心思,甚至即將兵戎相見,為了一個女人,傳出去成什麽笑話?
上官睿甚至連鄭振鐸都計較,那日試婚紗的時候在車裏悶悶說自然有人替傅靜之出頭,剛剛在樓上辦公室裏,上官睿更是直讓鄭振鐸出去領兵,此刻現在,堂堂上官少站在這樓梯拐角偷聽鄭振鐸跟傅靜之幾句話。
明明可以強求的人,非要使這樣的伎倆把人慢慢的套進去。
馬副官忽然有些同情傅靜之,因為她根本毫無選擇,全是被人一步步逼著去做決斷,而她伸手的這位上官少雖然年少卻早已經精於謀算,算著她聰穎,永遠給她一個最優的選擇,將她一步步引誘進他的世界。
隻是這場算計,他引誘了她,她的一舉一動自然全是利益使然,上官少心裏清清楚楚。
到時候這個怪圈何處是個出口?這樣下去,最終淪陷的卻更像是上官少自己。
“咳咳……”角落那裏的人影幹咳兩聲緩緩走出來,上官睿一手成拳,假意咳嗽兩聲,緩緩下樓。
馬副官在後麵跟著,亦步亦趨。
兩人都是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
上官睿看著客廳裏坐著的兩個人,一邊下樓一邊幹咳嗽,狀似無心的問一句:“你們在聊什麽趣事?不如說出來我也一起聽聽熱鬧。”
傅靜之從沙發上站起來,笑容淡淡,過來迎著上官睿說:“我們正在說大事,我跟鄭振鐸本來就是同學,他長我幾歲,正好你來了幫我們做個見證如何?我想跟他拜個義兄妹,以後就叫他鄭大哥了,美事一樁,你覺得好不好?”
這年代結拜算是十分鄭重的事情,交換名帖之後對外宣布,就真要親如一家人一樣。
上官睿十分意外傅靜之竟然有這個心思。
鄭振鐸人品端正,才華盎然,更難得的是格局眼光都是一流,一直很得人重視,能跟這樣的人結拜是很好的事情。
“振鐸你怎麽說?”上官睿問。
鄭振鐸也起身來,望向上官睿:“我能有這樣一個妹妹當然是願意,倒是虧待了靜之比我小,靜之心懷氣度可不似十幾歲的小女孩,我隻怕到時候我這個當大哥的汙了傅靜之的名聲。”
上官睿當下點頭:“好,那我做個見證,你和靜之結拜兄妹。”
*****
鄭振鐸被委派了事情要出城,很快就出門去,上官睿在餐桌上翻著傅靜之這裏結拜交換的名帖,看上麵兄妹寫著鄭振鐸和傅靜之兩個名字,心裏又有些不喜又有些喜。
不喜的是這兩個名字並排,倒像是有無盡的牽扯,他不喜。
喜的是義兄妹也是兄妹,換了名帖是極鄭重的一件事,總不可能再有其他事情。
何況鄭振鐸的義妹,也是有些重量的,好過傅靜之從前的那個李家的兒媳的身份。
傅靜之在一邊,桌上擺了中午的菜。
“鄭振鐸這樣的人物,我本來是要跟他結拜的,可我小他兩歲要叫他大哥,所以猶豫了下,竟然讓你先去結拜了,他日後不可限量,你跟他結拜也省了我的要叫他大哥。”上官睿隨手把名帖扔在桌上。
“鄭大哥是很不凡。”傅靜之應和著誇一句。
上官睿卻忽然伸手一把拽過傅靜之,將她整個人都置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拉下她,低聲問她:“你說誰不凡?當著我的麵說另一個男人,你覺得我該怎麽想?”
傅靜之開始一驚,抬眼看上官睿,才說:“他是我的義兄,我不能誇他,難不成貶他?”
上官睿摟緊了傅靜之,低聲低語:“他是好,可這好我來說就無妨,你來說我想著的就不是這些,我會想你在學校裏隻跟他來往,你家裏出事情他一力幫你,他這邊跟劉家衝突,你就找上我,你找了那麽遠找上我,你是為了誰……”
傅靜之是坐在上官睿懷裏,背向著上官睿,她看不見上官睿的神色。
隻是覺得上官睿語氣裏並沒有真的生氣的成分,而是指出一個問題,他的語氣柔軟,就好像他根本也不是那個冷漠而鋒利的上官睿,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柔軟的人一樣。
傅靜之在客廳裏說過的話,此刻又再跟上官睿說一遍:“我是為了我自己,跟鄭大哥隻是君子之交。”
上官睿冷哼一聲。
許多話,隔著人說效果才好,當著上官睿的麵還是要含蓄一些。
她這樣的心思一轉,上官睿已經拉過她側身,看著她。
傅靜之一下子想到上官睿曾說的話:不要說謊,她那些心思他見得多了,自然都是看得明白。
上官睿的目光落在她麵上。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上官睿的眸子那樣銳利,她這樣直視著,她並沒有說謊,隻是不那麽真誠而已。
上官睿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傅靜之搶了先。
傅靜之手裏攥著上官睿的衣袖,低頭又抬眸起來,看上官睿,問:“不然你想我為什麽要跟他結拜成兄妹?”
一句問題,把所有都拋回給上官睿。
為什麽?
上官睿略一想,心裏便生出一個答案,這答案飄飄蕩蕩的就浮在他的心間。
他今日下狠手除掉了劉仁,挑開了血雨腥風的序幕,手把手教傅靜之什麽是心狠,還被傅靜之寥寥幾句關切他過往的話暖了心,更是在下樓梯時候因為聽到傅靜之跟鄭振鐸說話時候說的那些心意而覺得時光甚好。
他過去二十一年,似乎從來沒有一日能有今日這樣的歡喜。
可這樣的歡喜夾雜著其他,他既是喜歡聽傅靜之說這些甜言蜜語,又更知道要不是他逼迫她根本就不會靠近,說一千道一萬,傅靜之有多喜歡他,他是不信的。
哪怕她跟鄭振鐸說什麽對自己的小心思,什麽“想著再見不到他心裏就七上八下”,他也是不信的。
他隻是喜歡她這樣說。
然而這一刻不同,不管她真心有多少,她問這個問題出來,他能想到的答案就是她傅靜之知道他計較這些,所以故意跟鄭振鐸結拜為兄妹,為了讓他安心。
她因為他而做了一件事,要不是他追問,她甚至不會說。
這樣的心思,比千金更重。
傅靜之看著他,目光溫和而不避,直直的看他,好像當真心無城府,什麽謀算都沒有。
上官睿伸手握了傅靜之的手,在手心裏細細摩挲,心裏想就這樣也罷了,無妨,他們時日還長。
所謂叩開一個人的心門,總要一點點的慢慢來,傅靜之現在已經比從前躲著他要好的太多了不是麽?
這樣想著,就想到最初在火車上,黑暗裏他沒看清她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