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黑雲
那隻手寬厚仁慈，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像一位慈愛又莊嚴的長者在安慰茫然無措
的後輩。
“天尊，他在哪裏？我還能見到他嗎？”
我閉上眼，輕聲的訴說我的癡念。
頭頂上方傳來莊嚴的話語：“七情六欲，難逃業境之分明，五體四肢，最苦風月之持掠……他之心魔即你之心魔，速去了悟魔障，助他破魔渡厄吧……”
這聲音好像直接在腦中響起，有些振聾發聵，我呆呆的看著那一片光華中的蓮台逐漸隱去，隻剩下小童子背著個大葫蘆、笑嘻嘻的看著我。
“小娘娘，走吧，我送你。”
我定了定神，從長久的茫然不知所措中回過神來。
“送我去哪兒？”我問道。
他撅著嘴道：“哎呀，沒聽我家天尊說麽，要你去了卻心魔、順便也將帝君大人的心魔了卻……你倆的心魔是一樣的呢，嘻嘻。”
我聽不太懂這些仙家的偈語，於是哀求小童子道：“你就行行好、解釋清楚些，你都說了我還小，我哪知道心魔怎麽了卻啊？”
小童子偏著頭想了想：“怎麽說呢，心魔就是讓你發狂的東西……至於怎麽才能了卻心魔，那就是找到讓你不會發狂、心情平靜的方法……嘻嘻，這麽說夠明白了吧？”
我點點頭，這麽說我聽得懂了。
讓我發狂的無非就是思念，若能見到他，我哪裏還會這麽焦慮不安、深怕與他陰陽兩隔。
這座山直入雲霄，白色的霧氣飄散在身旁，我這時才感覺到很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看向穿著道袍的小童子：“天尊住的地方真冷……”
“啊？哦……隻有你會覺得冷吧，來到這裏的人，都是寒暑不侵的，你還沒到這個階段呢，我去給你找一件袍子吧……”他拍了拍頭：“上次帝君過來的時候，他的披風落在這裏了，正好給你穿。”
他蹬蹬蹬的往山門裏跑去，我隻能看到眼前這一片山門，看不到裏麵的無邊景致，可能是我道行太淺。
小童子抱來的披風我穿著直接成了拖尾，不過仙家淨土無所謂了。
他擔憂的看著我的膝蓋，問道：“你還能走麽？等下去陰陽幽海還有很遠的路哦，你又不會憑虛禦風，而且仙家的坐騎你也碰觸不到，隻能走過去了。”
我的膝蓋流血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這青石白玉的台階給弄髒。
小童子偏頭想了想：“等我弄點蓮池水來，洗洗傷口應該就會愈合了……我也沒治療過凡人的身體。”
我抱著膝蓋坐在山門口，等小童子用他的葫蘆裝了蓮池水來，他隨手摘下一片葉子，蘸著蓮池水塗抹我的膝蓋。
膝蓋上的傷口處感覺到一片冰涼，蓮池水浸透那些磨破的部分，很快就看到傷口在愈合，變成了粉紅色的新肉。
“嘖，凡人的身體直是麻煩，這蓮池水這麽神通、都沒法讓凡人的身體立刻好轉……
誒，你以前受傷，帝君大人用什麽給你治傷的啊？”小童子好奇的問道。
我愣了愣，他用什麽給我治傷？！
他……他用他自己行麽？
黃泉河畔，我那一身如同淩遲的細密傷口，血都快要流盡了，被他拎上岸後扔在花叢裏，剝光了細細的舔舐。
那時候他微涼的舌拂過傷口，確實讓傷口很快愈合。
“你……你這葫蘆可不可以借我啊？”我小聲的問。
“你要來幹嘛？”小童子愣道。
“我想用裏麵的蓮池水救救貪狼……就是我身邊一個小孩兒，他為了救於歸和幽南，跳到了屍沼黑血裏麵，全身都被屍魔的毒血浸泡了，傷得很重，皮膚一直在浸出血珠……”我想到貪狼那淒慘的模樣，忍不住鼻子發酸。
小童子瞪大了眼，問道：“他是凡人？”
“嗯，一個小孩兒，雖然高高大大的，但是才十一歲。”
小童子的嘴巴張成一個o型：“凡人？小孩子？跳到屍魔的毒血裏麵，還沒死？！”
“你別咒他行麽……”
“呃……我是驚訝啊！這已經不能算凡人了好麽？凡人的小孩在二十歲之前，命魂都不太穩定，也就是容易‘夭折’，這跟凡人的身體壽命有關，比如同樣是感染屍毒，一個十歲的小孩可能隻能堅持三五天，而一個二十多歲的壯年男子要十天半月才會成為活屍。”
“嗯……周海說過貪狼的是離火命格，命火旺盛，可能他比較特別吧。”
小童子摸摸下巴道：“帝君大人都覺得特別？那我送你去陰陽幽海後，就去你那裏看看吧。”
“你能幫我救他嗎？”我激動的伸手想要抓住小童子，結果一把抓了個空。
“小娘娘別激動呀，我道行太淺，不知道能不能救，不過這蓮池水應該可以讓他身體機能恢複……隻要他的屍毒都拔出來了，應該有救。”
“好好好！我我我回去以後，一定在家裏給你上個神位、天天給你上香，感激你的恩情！”我趕緊站起來。
小童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可是帝君大人的小娘娘，我哪敢享受你的香火啊！
嘻嘻……小娘娘你真好，沒有一點架子……如果你要感謝我，不如……”
他扭扭捏捏的有點臉紅。
不如什麽？
“不如……給、給我供奉點糖果好麽？”他小聲的說道。
這！
這要求！
我忍不住心疼——仙界也太虐待小孩兒了，糖果都沒有的？
仙家吸風飲露，隻喝清茶瓊漿、隻吃仙界鮮果，估計沒有一點煙火食物。
“沒問題，不光是糖果，布丁、點心、牛奶……都給你，換著法子的給你！”這利誘簡直不要太容易！
他雙眼晶晶亮：“謝謝小娘娘！小娘娘我們快走吧！你快點辦完事情、了卻魔障之後就回去吧！我去幫你看看那個叫貪狼的小男孩！”
我跟著他往陰陽幽海走，這是什麽地方我根本沒概念，直到看見一片白茫茫的波濤。
是真的海啊？！難道要我從這裏跳下去？！
“小娘娘，這就是陰陽幽海，是天尊這裏的穿界法門，可以直達冥府任何地點，九頭獅子可以打開九幽地獄的大門，不過您一定要抓緊門裏麵飛出來的鎖鏈，千萬別放手啊！”小童子擔心的叮囑我。
可這是海啊！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如果……不小心鬆手了會怎樣？”
小童子緊張的盯著我：“您可千萬別鬆手！陰陽幽海對應冥府，冥府之大無邊無際，如果您鬆了手、飄到不知名的地方，我們上哪兒撈您去？”
天呐，他這麽說我更害怕了！
“……小娘娘，您怎麽了？”
我僵硬的問道：“還有其他方法嗎？我……我怕水啊……”
我不會遊泳、而且上次被嗆到後變得特別怕水。
讓我跳海已經是心理壓力巨大了，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海！
跳海還任務重大，我真怕自己搞砸了。
“您不要怕，沒事的，您就想著跳下去是冥界，相當於回夫家了嘛！怕什麽呀！”
你……
小童子的形象說出這種老成的話，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我念咒了哦，您聽到九頭獅子的吼聲，就會看到這裏的海水分開，那時就往下跳吧……放心放心，您不是有帝君大人的血咒麽，就算出什麽意外，二十年後還是小娘娘，怕什麽呀？”
我無奈的看著他：“小童子，你說話這麽老成，是跟誰學的啊？而且，怎麽知道我有血咒？”
小童子撅起嘴：“誰不知道啊？仙界冥界都知道帝君大人有了小娘娘、寶貝得不得了，可惜小娘娘年紀小、又是凡人，帝君大人深怕您在輪回中走丟了，所以就給您一個往生不滅的血咒……簡直是第一癡情的仙家尊神了！誰還不知道呢……”
他嘟嘟囔囔，聽得我麵紅耳赤，卻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跳就跳吧，大不了被嗆成落湯雞，不過……
“……會被淹死麽？”我可不想跳下去見到周海，結果卻撇下了兩個小包子。
“應該……不會吧，我也沒見過您這樣的人跳這裏啊！仙家走這裏，連衣服都不會濕。”小童子鼓著腮幫子說。
好吧好吧，閉上眼跳吧。
看我準備好，小童子盤腿坐在山崖上，默念咒語。
很快一陣凶猛如雷的悶吼聲從雲端中傳來。
下麵的海水如沸，分開一條縫隙。
“快快！”小童子催促我。
我縱身一躍，那白色的海浪好像天上的雲絮，我這樣跳下去，該不會從高空中墜落吧？
入水的那一刹那，洶湧的海水突然合攏，將我淹沒！
這、這是真的水啊……
我嗆了幾口，求生的本能反應讓我拚命撲騰，這不僅是真的水！還寒冷刺骨！
手腕突然被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纏住，我想到小童子說的話，我立刻緊緊的抓住這條鎖鏈！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猛的拖入深淵。
兩次去冥府，我都是經曆了死亡一般的感受。
這種感受難以言喻。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想死。
我知道有人能為了信念而義無反顧、能為了保護至親至愛而不顧生死。
但是在真正陰陽一線的時候，心裏還是會冒出一點瑟縮。
被水嗆入肺中的劇痛太可怕，我一隻手抓住鎖鏈，一隻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希望能咬緊牙關。
周海啊周海，你說我為什麽患得患失、偏執又愛哭？
因為你一轉身，我就要拚盡全力、甚至踏過死亡才能碰觸到你啊。
痛苦、眼淚、腦子裏的混沌與恐懼，不知道經過了多長時間。
在我猛然覺得身體周圍的水消失的那一刻，我劇烈的咳嗽起來，身體在飛快的墜落，鎖住我手臂的鐵鏈不見了，周圍……
我揉了揉眼，周圍黑蒙蒙的一片！
“啊！！！”身體突然失重，倒著往下飛快墜落，下麵、下麵是……
漆黑的山脈連接天地，山坳中一座黑色的城池靜靜佇立。
高、聳的城牆、巍峨的門樓，散發著肅殺之氣。
我、我正在摔下去啊！
沒被淹死也會被摔死的！這麽高的地方墜落下來，氣流如同鞭子一般撕扯著身體，落到城樓上豈不是要摔成肉泥？！
“周海——！！”
我捂著臉不敢看，就要砸到城門高樓的樓頂了——
下墜的勢頭硬生生的頓住，我睜開眼，看到幾朵小蓮花漂浮在空中，輕輕柔柔的旋轉，托住了我身體的重量。
小蓮花微微頓住，讓我虛懸在半空之中。
經曆了水淹和墜落，我的腦子還沒緩過來，反應變得有些木然。
甚至看到眼前這個朝思暮想的男人朝我伸出雙手，我都呆愣著沒有半點反應。
我的肋骨被他伸手緊緊抱住，將我壓在了屋頂飛簷的巨獸後背上——
“……就知道你會哭。”他清冽的聲音一如既往，甚至還帶著一絲嘲笑。
“你——”你怎麽看起來不像有事的樣子？！
他不等我說話，就用力的扣著我的後脖頸讓我仰起頭。
冰涼的唇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用霸道得不容我退縮半分的深吻狠狠堵住了我的話語！
“唔唔……唔……！！”我被他咬了一口！
舌尖一陣劇痛，他咬我？！
不僅咬，還將我的舌頭勾入他唇間、用力的吸著浸出的血珠——
“唔……你！我、唔……我快……急瘋……唔……你、你居然……”
無名火騰騰的冒了起來。
我都快急瘋了，可他看起來不像遇到危險啊！那我這麽瘋狂到底是為了什麽？！
掙紮不了，我從來都掙紮不了。
他掌控著我的身體，我再氣憤也隻能受著。
等到他饜足的微微放鬆對我的桎梏，我舌頭都麻了，臉上又是水、又是淚，還有吞不下去的唾液沾濕了下巴，順著脖頸流下。
我狼狽的瞪著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怒意。
“……我也快瘋了。”他冰涼的舌尖順著脖頸滑下，一點點的安撫著我的情緒。
“幾天了，茵茵？我不出現，你就不知道來找我？要你背誦尊神的寶誥……你怎麽這麽久才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