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幻境
之子於歸,幽幽南山。
這是詩經的桃夭和斯幹,周海將這兩句摘出來給孩子取名,應該不是隨口胡謅,想必有他的深意。
李剛聽了我的話後,愣了半天問道:“這是要你嫁到山裏去的意思?”
噗……
我差點噴血。
旁邊正在吃方便麵的晦清和尚也嗆到了,咳了半天笑道:“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名牌大學的,還不如我這個三流大學畢業的有文化!”
“滾犢子!老子是理科生!”李剛怒了。
之子於歸是指女子出嫁,幽幽南山全句是“秩秩斯幹,幽幽南山”則是形容幽深寧靜、青翠疊嶂的靈山秀水。
他想表達什麽意思呢……
李剛說隨便啦,他想表達什麽都行,最主要的是姓慕就好。
“為什麽姓劉就好?”我不解的問。
“廢話,姓劉我就不用為了香火問題,去做試管了啊!”李剛哈哈大笑:“省了一筆錢呢!”
“李剛,你能認真點嗎?”我無奈的看著他。
“好啦茵茵,有些事情目前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之後機緣到了自然就明白了!來,吃麵了。”李剛遞給我一桶泡麵。
這裏條件有限沒什麽精美的食物,也沒空做飯,隻要能充饑就行,而且泡麵裏的油包都扔了,不論僧道俗,要做法事之前都要齋戒沐浴。
我也需要齋戒沐浴,周海說明天午時後他來施法。
午時在普通人的概念中應該是大中午的陽氣正盛,但是在陰陽家的眼中,午時是一天之中陽氣盛極而衰的時刻、是陰轉陽的時候。
以前斬首也分不同時刻,如果是普通的斬首,就在正午進行,這時候還有影子,讓犯人還能做鬼;而重刑犯或者犯了十惡不赦的人,就在午時三刻斬首,午時三刻的時候是陽氣最鼎盛的時候,斬首後立刻魂飛魄散,連鬼都無法做。
這宅子裏沒有床,一張都沒有,隻有一張榻,隻能側著身子睡。
我的小腹那裏不像以前那麽平坦,微微鼓起了一個圓潤的弧度,周海的手附上去剛剛可以蓋住。
外麵傳來一陣陣風聲,隱隱帶著陰森的氣息,這一座木宅子隻有我和周海兩人住,其他人都是在外麵住軍用帳.篷,宅子裏空落落的好可怕。
“可怕?”周海聽我說了,有些好笑的問:“哪裏可怕?”
“木頭的老房子感覺很陰冷啊,而且這木頭不一般,我剛才仔細看了下,是金絲楠啊,這宅子的價值起碼上億,不過金絲楠是偏陰的樹木,在這種地方尤其顯得陰森……”
“而且這宅子建在半山坡,再怎麽注意風水也沒用,從大位理上看太差了,麵對著陰氣衝天的地方,就算建了茅草亭遮擋,也擋不住前麵這麽巨大的陰邪煞,如果是普通人住這種宅子,肯定出事。”
“……你看宅子的天賦倒是比學道高。”周海輕笑了一聲。
“會不會有漏出來的阿飄?”
“……經常有,抓住了就地毀滅,抓不住的也沒辦法,下麵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始終是冥府的人,我的法力在陽間受到很大的限製、我也沒有陽氣來衝破下麵的陰邪。”周海撐著頭側身躺在我身後。
我不敢說話,外麵的陰氣幾乎已經充斥了寰宇,就算這座宅子被他結界罩住,我都能感覺到有東西在逐漸包圍這裏。
那種感覺,好像鋪天蓋地的行軍蟻,密密麻麻如潮水湧出,所過之處皮肉全部被啃食,隻剩下皚皚白骨。
周海也感覺到了,他睜開眼,盯著木窗外晦暗的黑夜。
“……我們隻抓到了一半煉魂,還有一半依然不知所蹤,司徒家與人間的最高權位太近,他們有能力在短時間內與冥府抗衡。”
“司徒霖還說過來我家做客,後來慕雲亮出現,他就不知所蹤了,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周海冷笑了一聲,緩緩的坐起身:“誰知道呢?全知全能的神祉在九重天上,他們才不會管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的有全知全能的神祉嗎?”我以為這種說法隻是形容他們的無量神通而已。
“有。”他最簡短的回答了我,然後身影漸漸地消失。
不是吧!要我一個人留在這木宅子裏?我寧願出去跟李剛擠帳.篷!
就算這宅子裏沒有鬼魂,但是整個陰沉冰冷得好像一個大棺材,我一個人待著,頭皮都陣陣發麻。
我穿好衣服走出院子,整個院子死寂一片、大門洞開,可以看到幾個沈家弟子盤腿坐在大門前、似乎在結陣。
我剛到門邊,三水就發現了我,她柳眉倒豎、怒氣衝衝的對我吼道:“你出來做什麽?!回去!沒看到我們這麽多人在保護你嗎?!”
保護我做什麽?
“外麵怎麽了?”我心裏怦怦跳。
三水冷笑一聲道:“什麽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隻用躺在帝君大人身邊就行了……外麵怎麽了?你自己不會看嗎?”
我抬眼看向外麵,這裏被周海的結界罩住,又被三水帶著沈家弟子擺出驅邪法陣來阻擋邪氣,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黑暗中有一團火光,是山前的茅草亭。
那亭子是用來阻擋邪氣的風水建築,為什麽會起火?
“剛才法陣的震位破了……法陣反噬,雷火毀了半山亭。”三水皺眉道:“所有後備的法師都趕去了。”
“那李剛呢?李剛在哪兒?”所有人都過去,那李剛也去了?
三水白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自私很不滿,“慕雲凡也過去了。”
“李剛他……他哪裏懂得什麽封邪法陣啊……你們怎麽能讓他過去!”我急得不行,剛想跨出門,立刻被兩個沈家的坤道攔住。
“他不懂沒關係,隻要湊夠人數就行,他和那個叫晦清的和尚都過去了。”
湊夠人數?
我心裏想起了八卦的含義:震為雷,五行木,方向東,數量四,人物……長男!
“需要四個世家的長子長孫,他也得去湊數,不然你以為來這裏玩的嗎?!我們沈家為了這個法陣,死了很多人了!”三水的怒火莫名的高漲,對著既有身為周海侍女的妒意、也有身為沈家繼承人的焦慮。
可這也不是我的錯吧?
“三水,你管理好自己的情緒,不要公私不分。”我壓著火氣,盡量冷靜的對她說。
三水冷笑了一聲——
“我公私不分?於公於私,我都是按照帝君大人的命令行事!如果不是因為帝君大人憐憫你,這件事會再拖了兩年?兩年前就已經快到極限了!這兩年,用了多少人命才填住法陣?”
“因為帝君大人對你這一絲憐憫,他添了多少業障你知道嗎?!”
“兩年前你就應該懷上靈胎,你的死活很重要?你一個人的死活,與這些世家子弟上百條性命相比,哪個重要?!”
“如果你兩年就懷上,哪怕你被陰邪入體折磨得要死了,我們也有辦法吊著你一口氣,讓你活到靈胎成型的那天!可惜,你本事太大,一個晚上也能讓帝君大人憐憫你!四柱純陰的棺材子,哼……果然是天生的妖精!沒想到你床*上的本事這麽大!”
她這些話語氣得我發抖。
我不相信周海的憐憫是因為那一晚毫無愉悅可言的白喜事,他說過等一個人長大很磨煉耐心,真到長大的這一天,又怎麽忍心一手摧毀?
看我氣得說不出話,三水露出愉悅的笑,她湊到我耳邊悄聲說:“你早就該死了,因為恩寵而活到現在,還要讓帝君損耗巨大的修為在凡間進行蓮花化骨,你到底有什麽本事啊茵茵?”
“不過嘛,你肚子挺爭氣,幸好有靈胎、不然帝君大人怎麽把原來的陣眼換出來……”
什麽?原來的陣眼?
我看向她,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看我氣得眼淚流出來,三水開心得不行:“你是不是傻啊茵茵,法陣是需要陣眼的,那麽在你之前的陣眼,是誰呢?”
陣眼是誰……我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對啊,封邪法陣不可能沒有陣眼啊,那沒有靈胎之前,是誰來充當陣眼的?
“在你沒出生之前,我們隻能用人來填陣眼……當陣眼的法力維持不住了,又有新的人進去,凡人的法力有限、這樣做犧牲太大,帝君大人隻能派一個善於結界封邪的屬下托生在沈家……那位屬下長到十六歲,就進入陣眼維持結界,那一年,我也被派來轉世……”
“現在已經維持了二十多年,陣眼殘留的法力已經耗盡,今晚震位破了,不管能不能修複,這都是一個信號,所有人都知道法陣被摧毀是遲早的事!幸好靈胎成型了,明天就能結束這一切。”
她的笑容古怪,眼中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很快,之前那位陣眼,就可以向帝君大人複命了。”
我壓下心裏混亂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
可是一開口,那喑啞的嗓音就暴露了我的恐懼不安:“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不幹嘛,隻是看你這蠢樣,忍不住提醒你,不要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比你了不起的人多的是,都在這個陣眼裏麵化為白骨了!你就懷個孩子而已,還跟帝君哭哭啼啼的,要點臉行嗎?!”三水毫不留情的嗤笑。
沈家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也是木然的,或許他們也覺得是我讓周海亂了心,導致他們家死了更多的人吧。
若周海需要的是我的命,我還不會如此膽怯和懦弱,可他需要的是腹中的靈胎,在我對他動了心後、怎麽可能舍得腹中父精母血的結晶?
或許,我真的如他所說,太過偏執。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太過虛幻,得不到、抓不住、卻又不甘心放棄。
三水將我推回院子裏,關上了大門,在我以為她要將我軟禁時,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是三水,她這是……
“奇怪嗎?帝君大人的恩賜,讓我們投胎來完成任務的屬下能保持完整的魂魄以待重歸冥府。”她目光陰狠的看著我。
我感覺她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她這幅樣子走進來想做什麽?
“……走吧,茵茵,我帶你去看看,行走在萬鬼巢穴上是什麽感受!”
我不想跟她去任何地方,立刻掙開了她的手:“我不去。”
“不去?”她冷笑著抬手畫了一個禁咒,堵住我的嘴,我的手腕仿佛被帶刺的荊棘捆住,被她硬拉著往外走。
“哼,帝君大人沒空理你,你還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快走!”
我被她拉出側門,繞到了帳.篷後麵,除了在門前列陣的那幾個沈家弟子,周圍的人都趕去東麵震位,我求救無門。
“別想掙開這個枷鎖,這是冥界的的法術,你肉體凡胎是解不開的,再掙紮,小心紮穿你那細嫩的皮肉!”她扯著我往山坡下走去。
我不要過去!
那裏全是鬼影,腳下的土地好像薄冰一般,好像隨時會踩破墜入如蛇如蛆般糾纏的萬鬼之穴!
黑霧撲麵而來,冷得我牙關打顫,周圍的鬼影無法超生,不停的重複著他們臨死前的動作——
我真的看到怪物慕雲亮所說的景象,有人在強*奸女人,然而被害的女子似乎也在瘋狂之中,狂亂的搖著頭,張開那吃人肉的嘴,一口一口的咬著身上施暴的人。
還有人倒在田坎邊上抽搐,呈現那種狂犬病毒強陽性發作的症狀,口吐白沫的不停射*精……還有人拚命的抓著地麵嘶吼,雙手的皮肉磨爛,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這就是黃道村最後一刻留下的影像,瘋狂得與腳下糾纏的邪靈厲鬼如出一轍。
“別怕,現在隻有震位有厲鬼掙脫出來,我們這裏暫時還是安全的……不過,法陣等不到明天午時了。”
三水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她將我扯到法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