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你害怕嗎
打開門,慕涼煙就後悔了。
外麵越發狂風大作、黃土漫天,視野中盡是巨大的泥土顆粒,彌漫得連附近的幾條路都看不到了。
“要不……等風小一點?”她遲疑著開口,皺了皺眉,“這天氣是不正常。”
遠方的天空黑乎乎的,看起來就像要刮沙塵暴。
“我快去快回,不礙事。”傅司城抓緊了手裏的車鑰匙,他們的車輪胎都廢了,這是問老板娘借來的交通工具,“老板娘說來回一趟並不遠,費不了多少時間。”
他看了眼天色,“我會在天黑之前回來。”
說完,他轉身,踏入了那狂風之中。
慕涼煙攔不住他,隻能目送著他離開後,用力地把木門推上去。剛才門就敞開這麽一會兒,地上已積累了一層薄薄的土;現在門關上,碎土還是拍打著門扉,沙沙作響。
她被響得心煩意亂。
她知道傅司城一定會出去,於公於私,他都會走這一趟——他要去買必需的醫療物資、要去找人修那幾輛車的輪胎,最後,也許他還會去看一看那仿佛大型迷宮的無人區……
這些都是她能預料到的,換做是她也會做的事情。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特別是看到那昏暗陰沉的天,她的心裏就有種莫名的緊繃。第六感告訴她,有什麽東西要來。
可來的會是什麽呢?
思忖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慕涼煙煩躁地揉亂了頭發,最後隻能折回,繼續照看受了傷的眾人——
下屬們的情況挺穩定,他們受過專業的訓練,知道怎麽保全自己。所以即使現在少藥少物資,他們也能平躺著維持自救的姿勢,不讓傷勢加重,且性命也無虞。
她稍稍放了心,然後走向後院,去到薑年住的房間。
………
三人間裏住了兩個人,除了薑年,另外一個是受了輕傷的下屬。
“慕小姐?”看到她進去,下屬立馬讓出位置,坐到了角落裏的床鋪上,“他好像有點發燒了,還不吃不喝的。”
“我看看。”慕涼煙大步過去。
薑年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麵色蒼白。他的旁邊放著個水盆,裏麵是幹淨的清水;再旁邊是冒著熱氣的泡麵,隻是分毫未動。
慕涼煙收回目光,想要探一探薑年的溫度,但手才伸到一半,卻被抓住了。
“你看到了嗎?”他驟然睜眼,急切又驚慌地問出這麽一句。
他的問題看似突兀,慕涼煙卻聽得心中一緊。她記得剛剛在外麵的時候,他們在車內被攻擊時,他也問了同樣的話。
‘你看見了嗎?’他是這麽問的。
“什麽?”慕涼煙這才反應過來,之前他問的,也許並不是字麵上的意思,“看什麽?”
“他們的眼睛……”薑年舔了舔幹澀的唇,“紅色的。”
“那是充血現象。”她解釋。
“他們的皮膚泛紅……”
“那是皮下出血現象。”她繼續解釋。
“他們像沒有意識的野獸一樣,隻知道攻擊人……”
慕涼煙的聲音終於沉下來:“你想說什麽?”
“和我一樣。前兩點,和我發病的時候一樣。”薑年說到這裏,衝動得想翻身坐起,但是肋骨的疼痛讓他不由跌躺回去,並且倒抽了口涼氣。
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慌張和無措,再配上那張稚嫩的臉,仿佛隨時都能哭出來,“以前一年發一次病,後來一年發幾次病,再後來一個月一次……我隻感覺特別難受,發病的時候,全身都在疼……”
他頓了頓,臉上的哀切更甚,“所以那並不是終點,終點是我會和他們變成一樣的人,對嗎?”
慕涼煙啞然,她回答不上來。
她見過有同樣症狀的人,跪在北山的那塊空地上,苦苦哀求著讓她幫幫他,說不想再過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後來,他在她麵前痛苦萬分,自殘死去。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另一種終點?
現在即使說出來了,對薑年也不是一種安慰……
“我不知道。”她據實以告,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但是我們在這裏遇到這些人,說明這裏離我們要找的地方很近了。你有那個亂想的時間,還不如養好身體,幫我找找視覺迷宮的資料。”
“視覺迷宮?”
“嗯。”慕涼煙點點頭,“我懷疑無人區裏,設置著這種東西,我們看到的,可能並不是真實的。”這點,從她看到傅司城追秦盛,兩輛車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就足以證明了。
“視覺迷宮,是要通過大型屏障,或者全息技術實現的布景方式……”薑年過了許久才恢複了幾分正常,琢磨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不可能在自然界存在!那麽大的迷宮,這不科學……”
“你聽聽外麵是什麽聲音?”慕涼煙打斷他,“你再看看外麵是什麽情況?外麵在刮沙塵暴!可這裏是沙漠嗎?”
這個地方,壓根就沒科學兩個字!
“這麽大的迷宮……”薑年喃喃著,沒有繼續反駁,這才專心開始思考。
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考慮出什麽東西?
慕涼煙能看到的,是他的雙目逐漸合上,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徹底消失不見……剩下來的,唯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
他睡著了。
帶著傷、發著燒,進入了夢鄉。
“我去問老板娘要點退燒藥吧?”下屬全程看著,見到薑年的樣子,扶著牆站起來,“說不定退了熱就好了。”
“也好,”慕涼煙點了點頭。
在下屬離開的時候,她也幫薑年掖好被子,試圖離開。隻是當她想把他的手塞回被窩,正好碰到他的手腕時,她看到了——
他手腕上的皮膚開始泛紅凸起,逐漸形成一個個血管的模樣,泛著淡淡的青色。
慕涼煙微怔。
身上起血管紋路,不是晚上才有的症狀嗎?這還沒到晚上,怎麽就開始了?如果他的症狀開始了,那她的……
她不敢往下細想。
她隻是原地探了探自己的體溫,再摸了摸自己的脈搏,然後猛地站起來,抬腳往外麵跑去。
………
大堂裏,老板娘正倚著櫃台算賬。
慕涼煙過去的時候,她正舔了舔手指,翻到下一頁,把賣給下屬的退燒偏方錢記上。下屬則是站在旁邊,拿了根點上的蠟燭,返回後院。
慕涼煙這才發現,四周的光線已經很暗了。即使還沒到晚上,在這詭異的天氣下,周圍已經接近晚上了。
“加油站那邊一個來回究竟要多久?”慕涼煙徑直詢問。
“這可說不好。”老板娘聳了聳肩,又拿了根短的蠟燭點上,“平時都應該回來了。但這個天氣,容易迷路。這裏很奇怪的,大風的時候,一會兒路在這邊,一會兒路在那邊,走走就錯了……”
慕涼煙的臉色一白。
這不就是視覺迷宮的套路麽?
所以這風、這沙塵暴氣候,其實也是迷宮的一部分?
完了!
那風不停,說不定就走不出來了……
“你怎麽不早說?”慕涼煙氣急。現在不止是她有難,傅司城也同樣有難了。
“我說了,這天氣不要出門啊。”老板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他非要借我的小車出去,還要付給我錢,我還能攔著他麽?”
“你……”她沒有時間爭辯,隻能把火氣暫且按捺下來,“……還有沒有交通工具?”她得先把傅司城找回來。
“沒有了。”老板娘搖頭,“你等著嘛,風停了就回來嘍。說不定他在加油站那裏吃吃喝喝的,開心著呢……誒?你幹嘛去?”
隻是她的話沒有說完,慕涼煙已選擇了忽視,往門口走去。
大不了就用走的。
她就不信找不到他!
但剛走到門口,還沒拔下門栓——
“碰碰碰!”
門上突然傳來了三聲敲響。對方是用拳頭直接砸的門,勁頭很大,門縫上的沙土都震動下來,差點就落到了慕涼煙臉上。
“開門!快開門!”外麵是個男人的聲音,嗓音洪亮,聲音粗獷,聽起來有幾分熟悉。
“哎呀要死了,砸壞了不要錢啊?”老板娘咆哮了一聲,“啪”地一下拍下了手上的圓珠筆,“沒空床了!沒水沒電也沒飯了!”
她一邊吼著,一邊大步過去拉開了門。
“轟!”
呼嘯的風撲麵而來,外麵的沙土碎石揚了一地,大堂裏唯一的那支蠟燭,也應聲而滅。周圍陷入短暫的黑,隻維持這能看清人的能見度。
慕涼煙看清來人了:是那個“安全巡邏”的男人。
他依舊戴著那頂厚重的絨毛帽子,依舊穿著那身看似正經巡邏隊的衣服。隻是,他的帽子有些歪,衣服也狼狽得落了灰。
慕涼煙看清他的時候,他也同樣看清了慕涼煙。
“我找她。”在老板娘出聲趕人之前,他朝慕涼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從木門的縫隙裏擠了進來,“你不用管我。”
都是本地人,老板娘想必也是認識他的,沒有多想,隻是用方言抱怨了兩句,又退回櫃台,繼續記那本細碎的賬。
“我現在沒……”時間。
慕涼煙急著要走,一邊說著,一邊打算越過對方離開。但才剛走到一半,還沒擦過對方身側時,巡邏員卻突然張開手臂,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從口袋裏拿出兩樣東西,麵色凝重:“這是你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