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當我死了
慕涼煙的心中一緊。
她迅速抬頭,看向她來的方向——
在一片濁黃的空氣中,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正搖晃著,接近他們的方向。他的手裏依舊拿著那把刀,並且已經把刀舉起來了,做出了投擲的動作。
“小心!”慕涼煙的臉色一變,驚呼出聲。
她不知道對方要攻擊的是她,還是傅司城?這麽簡短的時間內,她也來不及做出反擊,她隻是本能地撲向傅司城,用慣性撞開他一起閃避。
“乒!”
對方的刀並沒有扔過來,而是原地砍了個空,刀尖碰撞在了地麵上。而對方的身體也虛晃了一下,似這才注意到自己中了槍。
但他並不在意,也絲毫感覺不到疼。
險險地站穩之後,他便又提起刀,要朝他們的方向追過來……
“這特麽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慕涼煙忍不住爆了粗口,“神經實驗的死青蛙都沒他這麽能蹦躂的……”
她一邊閃避,一邊想著活捉的事,但腳下一個不注意,正好踩了個空,從路沿的斜坡摔了下去。
而且不止是她,她把傅司城也帶了下去。
路的一邊是平地,另一邊是幹涸的水渠,如今已變成一個“U”字形的凹槽。他們從斜坡摔下,正好落在“U”型的底部。
不遠處的上方,那個搖晃著的人,又朝他們舉起了刀……
也就在這時——
“嘀嘀!”
他們聽到急促的車鳴音,然後看到一輛綠色的小貨車,亮著車燈急速地靠近。那個沒有意識的人依舊保留著聽覺,聽到喇叭的聲音,他的動作頓了頓,遲鈍著轉向聲源。
小貨車的駕駛座窗口,伸出一把獵槍來。
“砰砰……”
連續兩聲沉悶的槍響,在子彈的破風音之後,拿刀的人身形一僵,然後筆直地倒下。
“吱——!”
刺耳的刹車聲之後,那輛小貨車在附近停住。獵槍收回的下一秒,裏麵探出一張叼著煙,胡子拉碴的臉來。
他的手粗獷地在車窗上一搭,粗啞著嗓子喊話:“嚇死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開著豪車,當這裏是旅……”
說到一半,在看到眼前的人時,他的聲音驟然停住。
空氣驟然一凝。
在他看清他們的時候,他們同樣看清了他——
那張臉上的五官,依舊和林姨照片上珍藏得一模一樣。隻是眼前的人裹著頭巾,叼著煙,全然不似照片上的斯文孱弱。
他看起來,像個粗獷的本地跑貨人。
但這個“跑貨人”正愣在那裏,臉色震愕且呆滯,連嘴裏的煙掉了下來,都不曾發覺。他的眼裏有太過情緒,一動不動望著這裏的時候,似乎眼眶也微微發紅。
然而,當又是一陣狂風刮過來,揚起更多的沙土,讓四周變得更昏黃時,他又像是回過神來,臉色也驟然轉沉。
“你來這裏幹什麽!”他是對傅司城說的。
省去了相認或否認的環節,彼此連基本的招呼也沒有,他便嚴厲地質問出聲。他這張臉不過三十出頭,但厲聲質問的語氣,卻宛如一個長輩。
“為什麽你還活著?”傅司城無懼地站直了身體,冷然反問。
他的語氣是冷清且平靜的,說這話的時候,嗓音平穩、吐字清晰,讓人壓根看不出他有任何起伏的情緒。
唯有她站得離他近,才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感覺到他暗暗緊握的拳頭……
“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秦盛依舊在嗬斥,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頭巾,忿忿地往車裏一甩,“你瞎湊什麽熱鬧!”
“你為什麽還活著?”和秦盛的暴怒不同,傅司城還保持著冷靜,隻是追問,“他們都死了,你憑什麽還活著?”
一句話,讓秦盛的表情不由一僵,那滿臉的怒意,被一抹黯然替代。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秦盛的目光躲閃著,氣焰也明顯低了下去,“你馬上走,別在這裏逗留。”
“你藏身在哪裏?你現在為誰做事?”傅司城也深吸了口氣,暫且把私人恩怨壓下來。
慕涼煙同樣在暗暗打量——
秦盛開著這輛車,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剛才放眼望過去,周圍的岔道不多,且都是一覽無餘的。在之前還未刮風,視野好的時候,這廣袤的土地上,可是沒這輛車的。
而且,秦盛這輛車的貨箱上,有新鮮的泥漬。這是輪胎駛過坑窪的濕地,新鮮迸濺上去的。可附近哪有濕地?
她有種感覺,問到他從哪裏來,也就找到她夢裏的地方了。
“我不能告訴你。”秦盛抿了抿唇,臉色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摸了摸鼻子,“而且我現在做的事,也和你沒有關係。”
說完,他升上車窗,發動起車子,試圖離開。
傅司城的麵色一沉,他腳下驟然發力,撐住了斜坡的邊緣用力一躍,重新攀回路上,擋在了秦盛的車前。
“好,那你回答兩個和我有關的。”他瞪著車內的人,“當年的飛機失事,是不是你做的?你當年接近林姨,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也正好蓋過了引擎音,讓車內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車子已經啟動了,秦盛怔了一下,便開始拚命按喇叭。他不做解釋,不做反駁,仿佛這尖銳的喇叭,就能表達他的態度一樣。
慕涼煙也試圖爬上去。
但就在此時,秦盛猛地打開了車窗——
“我不管你怎麽想我,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大可以當我已經死了!外麵的事情我沒有再插手過,我和死了沒兩樣!”他幾乎是用吼的方式,大聲地喊出來,“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裏!不想死的話,永遠不要再回來!”
說完,他縮回車內,拉下倒車檔,猛地踩下油門。
傅司城則是直接掏了槍。
“吱——!”
一陣尖銳刺耳的刹車倒車,車身很快一個漂亮的漂移,掉轉了方向,朝著另一麵駛去。揚起的沙土阻擋了視線,飛得人一頭一臉。
槍響了,卻沒有打停那輛疾馳而去的車。
反光鏡被打碎了,它沒有停;輪胎被打到了,它驚險地往旁邊栽了一下,又往前方駛去……
眼看著傅司城也要上車……
“我們的車不行!”慕涼煙提醒,“輪胎剛才被砍癟了……用摩托車!用那些人騎過來的摩托車!”
傅司城頷首,沒再停留,直接追過去。
………
狂風還在繼續,風速似乎比剛才的更大了一點。
慕涼煙從斜坡下爬上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才看向傅司城離開的方向。她對傅司城的身手是很放心的,就這麽帶著槍直追,並不是什麽難事。
但當她看向遠處的車影和人影時,卻又不由愣住——
她甚至還揉了揉眼睛。
她承認一片昏黃之下,遠處的視野並不怎麽清楚,但她發誓,她不瞎!
可為什麽在她的視野範圍裏,摩托車和貨車,都是一會兒消失,然後又一會兒出現的呢?就好像是……駛入了什麽屏障裏一樣。
可分明那裏什麽都沒有,那裏應該是一覽無餘的空地才對。
等等,除非……
‘……你說的那是全花紋的魚缸,那種設計,就是我站這裏,你站對麵,你都看不見我……’她突然想到了那個看不見魚的魚缸,想到了安裝工人的那句話。
她的腦中靈光一現,繼而恍然大悟。
這個地方,一定有類似的設計,存在著大型的“屏障”。表麵上,這裏一覽無餘,是一塊廣袤的空地;實際上,這裏更像是一個……大型的視覺迷宮。
怪不得,她找不到能讓貨車濺到泥土的濕地;怪不得,她也看不到追蹤器的接收地。
眼前看到的,都隻是假象而已。
“傅司城,不能追!”如果真的是那種視覺迷宮,不熟悉的人闖進去了,是走不出來的。
慕涼煙心急呼喊。
但實在太遠了,傅司城的方向,隻剩下一個黑色的小點。這樣的距離,光憑她用聲音喊,是絕對聽不見的。
而這個地方又存在很強的信號屏蔽,又不可能打電話……
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騎車去追。
慕涼煙墊著腳,一蹦一跳地趕到路邊,扶起地上某輛還未熄火的摩托。但她開車厲害,這卻實在不是她擅長的,再加上她剛才好像崴了腳,行動也不是很敏捷……
一條腿還沒跨上去,她就高估了自己的速度,直接把油門扭到了底。
於是她被車子掀了出去,重重地倒在一邊。而那輛摩托車也從她的手裏飛脫出去,摩挲著地麵,聲音刺耳地飄出去很遠。
油箱在劇烈的落地撞擊中損毀,而摩擦又產生了火星……
“轟!”
摩托車在她二十米開外轟然爆炸,火舌在劇烈的轟鳴中,竄高了數十米。她反射性地抱頭滾到一邊,才沒有被爆炸波及。
她沒辦法去追傅司城了,但好像也不必去追了。
穿過那橙色的火焰,她看到遠處已經小得如黑點一般的人物,突然停下了。然後他似掉轉了車頭,朝她的方向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