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鈴鐺鑰匙
他們在批發部耽擱了不少時間，重新坐回車上時，下午已過了大半。花丘天黑得早，此刻太陽西斜，天空已出現大片金色的火燒雲。
傅司城的車速不低，很快他們便進了北山入口，上了盤山公路。
這裏很冷清，從山腳下開始，就能看到高低不一的墳包。半山腰的位置，還有幾個紙紮店，到了山頂，便隻剩下一個存放骨灰的“安息堂”了。
但山頂也不是沒有人。安息堂的旁邊，有一個殘破的小廟，黃色的圍牆斑駁陸離，門匾的油漆也大片掉落，上麵的字都看不清了。
再往前便沒了路。
傅司城在這裏停了車，稍稍環視了一圈後，試圖調頭：“我再找找。也許半路上還有什麽岔道，能通往其他地方。”
他們的想法一樣：附近肯定暗藏著某個住所，存在某條暗藏的道路。
“嗯……等等！”慕涼煙點頭到一半，突然抓住傅司城的胳膊，止住了他的動作。她的目光看向那個木門虛掩的小廟，眉頭不由自主地隆起。
首先，她很確定，她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其次，她也很確定，自己沒有宗教信仰，不會看廟宇的門道。
但她的腦海中卻莫名地翻出某種信息——
這個廟沒什麽香火，是專門給入墳的人家做白事的，廟裏麵沒幾個和尚，平時就念念經，做做法事。最老的和尚，還有些耳聾。
這些信息看似普通平常，但是，她怎麽會知道？
“‘我’可能來過這裏……”慕涼煙喃喃地開口，想要細想，卻發掘不出更多信息。她選擇開門下車，“我去印證一下就行了。”
………
小廟裏幾個和尚正在做法事，正殿的小桌上供著香爐和靈位，和尚們圍坐在旁邊的蒲團上，念著超度亡靈的經文。
有個穿著正裝，身形頎長的男人，正背對著門看著。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身看過來，先是一愣，繼而一喜，連忙迎上來。
“傅少？”他詫異地看向來人，“慕小姐？”
慕涼煙認出來了：他是傅司城的下屬，之前陪著林姨一起回鄉修墳的那個。
“你怎麽在這兒？”傅司城挑了挑眉，麵色訝然。
“林姨給她老伴兒選的墳在這裏啊！”下屬理所當然地接話，“流程都安排好了，今天在這裏念完經超完度，明天就能下葬，弄個衣冠塚。”
他說完指了指某個方向，“墳就立在山背麵，精挑萬選的好地方，視野也開闊。就是偏了點，之前林姨一個人跑去看，就摔在那附近，一天一夜才被人找到。”
說到這裏，他又撓了撓頭，“說來也奇怪了啊，之前林姨凡事都要親力親為，連紮什麽紙都會過問，但摔傷以後，反倒是不上心了。我剛問她，她說隨便。”
“她還在醫院輸液，有點低血糖。”傅司城幫著解釋了一句，繼而叮囑，“既然是她的意思。剩下的事，你替她辦好吧。”
“放心傅少，我一直盯著呢！”
……
慕涼煙聽了幾句，在傅司城叮囑下屬的時候，她抬腳向前，走近正在念經的正殿。
那張暗褐色的木桌上放著個靈位，孤零零的，沒有遺骨和照片，隻有簡單的一個木牌，上麵寫著“秦盛”的字樣。
前麵放著個香爐，裏麵的香燒了大半，落下大片大片的香灰。
“師父，一炷香時間到了。”又落下一截香灰的時候，小和尚提醒中間的老和尚。
“啊？”老和尚連續問了幾句，才終於聽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按照家屬之前的交代，去墳邊上燒點紙吧。”
“好的。”小和尚扶穩了他，回頭抓了一把香灰揣著，然後抬腳出去了。
慕涼煙的臉色微凝。
至此，她印證了剛才腦中的信息：這裏確實沒有香火，而且，老和尚的確耳聾。
小小來過這裏。
但她是從哪裏來的呢？逗留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這位師父……”慕涼煙試圖詢問。
“啊？”那個老和尚停住，看向她時，一臉的茫然，“有什麽事啊？放心吧，是非功過都是今生的事，他一定能往生極樂的。”
“師父，她好像不是家屬……”小和尚過來拽了拽，“您快別耽誤了！”
“哦，那太不好意思了，對不起啊。”老和尚雙手合十道歉，然後離開。
慕涼煙沒追上去。
因為她從剛才兩人的反應中，便能判斷出，他們是不認識她的。所以就算是問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訊息。
她選擇留在原處，繼續打量這破敗陳舊的小廟——
正殿裏麵也是空曠冷清：幾個彩繪的佛像、幾個掛軸、一些祭拜的用具……沒有什麽是特別的，也沒有什麽能激起她的潛在記憶。
她看了看去，目光還是落在那隻燃著香的香爐上。也不知道這裏用的是什麽香，味道挺奇特，香灰的顏色也很奇特……是褐色的。
就像是碾碎的蠟筆一樣，灰末呈現粗細不一的顆粒。
就好像是她不久前在哪裏見過的某樣東西一樣……
慕涼煙猛地想起什麽，拿出從批發部老板那裏索要回的手鏈。
鏈子上的鈴鐺是搖不響的，因為裏麵被填塞滿了東西。鈴鐺的縫隙很小，她隻能看見，沒辦法摳出來。現在她直接捏著上麵小巧的鈴鐺，縫隙向下，用力地往桌麵叩了叩。
“碰碰！”
連續兩聲悶響，有同樣褐色的粉末，從鈴鐺的縫隙中掉出來。
“有什麽發現？”傅司城也從旁邊走過來，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桌麵上。看到那個靈位和那個名字時，他的目光不由一冷，但也隻停頓了一秒，便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他看向她的手邊。
“你看……”慕涼煙又砸了幾下，然後側身讓開，示意傅司城近前去看。
剩下的她都不用說了——
鈴鐺裏塞著的，是這種褐色的香灰。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故意塞進去的？”慕涼煙蹙眉，一邊想一邊低喃，“如果是別人做的，那這個行為好像沒什麽意義。”
為了多塞點重量去賣錢？但凡智商大於二十的，都不會這麽幹！
“但如果是自己塞進去的話，”慕涼煙想了想，“這個鈴鐺響或不響，又有什麽差別呢？”何必大費周章地堵上？
說話的同時，慕涼煙搖了搖鈴鐺。
少了裏麵的香灰，這個鈴鐺終於有聲音了，隻是好像還夾雜著碎土，鈴音有些啞。她放在桌麵上敲了兩下，又有很細碎的泥土從裏麵掉下來。
淺黃色的泥，像是被風化了的土一樣，散得跟細沙類似。
是因為這種“細沙”塞不住鈴鐺，所以跑來這個小廟，又拿的香灰？
那下一步的線索也很明確了——
“這些泥土很細，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慕涼煙抿了抿唇，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想要發給薑年幫忙調查。但打開了對話框才發現，山頂根本沒有信號。
“半山腰那裏才有信號。”下屬茫然地在旁邊聽了許久，看到慕涼煙拿出手機，才好心著提醒了一句。說話的同時他探頭看了眼，順便如實問出他的疑惑，“要找這個泥土幹什麽？後山就有啊。”
“在哪兒？帶我過去！”
………
下屬帶著他們，走著野道，來到後山的一塊平地。
這是一條幾乎沒人走的小道，高地不平的泥質路麵，上麵還鋪著層層疊疊的落葉。腐爛的葉子和頹敗的草根混雜，一路都很濕滑。
有好幾次，慕涼煙都險些摔倒，幸虧傅司城走在她後麵，每次都扶住了她。
下屬在一塊平地前停住。
麵前的地方不大，隻有籃球場大小，但和其他地方不同，這塊地麵並不是雜草叢生、布滿枯葉。這個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壓過的，草類都很短小，枯草枯葉也都是緊貼地麵。
而在枯草枯葉的縫隙中，散落著很多細碎的泥土，正是她從鈴鐺裏砸出來的那種。
“之前不是陪著林姨選墳地位置嘛，無意中看到這裏，我就記住了。”下屬扶著下巴琢磨著，“好像是風水先生說的，什麽風什麽煞的，這裏不適合建墳，我們也就沒久留。”他踢著地麵，“估計是運石頭的那些小車壓出來的，那種三輪的，燒柴油，老鄉開起來不要命。”
慕涼煙蹲下細看了：落葉上的泥土，和落葉下麵的山土，土質是不一樣的。
這種細碎的土不是從這兒拿的，而是小小從別的地方拿的，又帶到了這裏來。
從什麽地方來呢？
地上連個車轍印都沒有，不可能是車壓的。
那麽就是直升機？滑翔機？
從天空過來的，就太不好追查了。
“……這裏沒有信號，也沒有影像設備，也沒有住人。”傅司城在她旁邊蹲下，想的和她差不多。他摸了摸地麵，麵色有些凝重，“怕是不好查。”
“嗯，我知道……”慕涼煙怏怏地點頭，無奈地甩著鈴鐺。
她想要一天之內查明所有一切，真的是太難了。
“叮叮當當……”
鈴鐺的聲音細碎悅耳，她無心之舉，把所有的一起晃動了，才發現這些鈴鐺的聲音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