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地下一層
“哎呀！”她驚呼。
慕涼煙也被她這聲突然的驚叫嚇得不輕，本能地顫了一下之後，才轉頭看過去：顧晚晚的手剛從口袋裏拿出來，指縫中還捏著一個領夾。
金色的，嶄新，在光線映射下閃著光。
“壞了壞了！我忘了把領夾放進去了！”顧晚晚哀嚎，“那個禮物盒子裏，我就放了個領帶。我明明買了一套的，我搞砸了……”
“再送進去不就行了？”多大事？
“那個病區不讓進的，在外麵等到下班的話，阿源肯定拆開禮物看過了……”
慕涼煙不等她的話說完，直接一把將人拽上，拉向急診的方向：“我帶你去。”
………
“不讓進！”急診負一樓，守在門口的下屬，正在義正言辭地拒絕想進去探望的家屬，“在確定裏麵的人康複之前，不能讓他們和外界接觸。”
“我就來送個飯，看一眼就走。”來的是個中年女人，看起來老實巴交。她手裏提著個保溫桶，一臉懇求，“我男人是廠裏負責生產安全的，當天晚上一出事就過去救援了，我兩天沒見到人。你就讓我看看，讓我放個心。”
她的一雙眼睛紅著，顯然在家裏已哭過了好幾回，現在說話間，聲音又開始發澀，說著說著就要當場跪下來。
“別別別！”下屬不忍心，連忙把人扶起來，還是答應了，“那就進去十分鍾。現在醫生應該在查房，你送完東西就出來，不要觸碰。”
“誒，好的好的！”女人千恩萬謝著，拎著保溫桶進去了。
下屬也是目送著人進去了，才回過頭來，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慕涼煙。
“慕小姐？！”他一慌，臉色頓時白了，“我剛才是看那個人……對不起！我現在就把人帶出來！”解釋到一半，他便自行放棄，決定公事公辦。
“沒關係，她確實可憐。”慕涼煙止住他，“就讓人進去看一眼吧，家屬都會聽從勸告，不會亂碰的！”她頓了頓，拉上顧晚晚，“我們也進去一趟，放個東西就走。”
“好的。”下屬立馬側身讓路。
………
這個新開的半地下室病區很安靜，裏麵沒有太陽，各處都亮著燈。剛走進去的幾間病房空著，人都被集合在了裏麵的大房間。
她們往裏走了幾步，就看到了醫生辦公室。
正是查房時間，辦公室裏空空蕩蕩，除了排列整齊的桌子，隻有“滴滴答答”的時針響動。
“就是那個。”顧晚晚一眼就找到了陸之源的辦公桌，興奮地開門進去，“太好了，他還沒有拆！”
桌子的一角還放著個深藍色的禮物盒，盒子外麵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著彩紙，最外麵還用繁瑣的絲帶編織了個花蝴蝶。
這麽精心的包裝，拆開也不是一件易事。急著上班的陸之源沒有動它，也屬正常。
“你把這東西放進去，再重新包裝好，要多長時間？”看著那複雜的包裝，慕涼煙不由咋舌。
“七、八分鍾……吧？”顧晚晚撓了撓頭，也不是很有信心。
“給你十分鍾。”慕涼煙索性給她放寬了時限，“我去外麵守著，不讓任何人過來。你趕緊的。”
“好！”
………
走廊裏很是安靜，慕涼煙貼牆站著，能聽到遠處正在查房和談論的聲音。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查房的人數還不少。
果然，很快——
一群白大褂從一個大病房出來，一路討論著挪向下一個大病房。
走在最後一個的是陸之源，他拿著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宛如謙卑助理的模樣。隻是他出來後，並未跟著人群走向下一個病房，而是轉而向大門的方向走來。
站在走廊上的她，避無可避，一下子就被他看見了。
“慕……”陸之源驚訝地停頓了一秒，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快步向她走來。
慕涼煙的神經一緊。
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辦公室的方向：顧晚晚剛把領帶夾放進盒子，連盒蓋都沒蓋上。想在陸之源走過來之前包好，簡直天方夜譚。
“好巧。”她把心一橫，索性主動迎上去。麵色自若搭話的同時，她也不動聲色地攔住了他的去路，“你怎麽不跟著查房？”
“哦，剛才有個家屬跑進來送飯，我去和外麵看著的人說一下。”陸之源沒有多想，抬手往外指了指，“這些人目前都禁食禁水的，不能讓人再送進來了。”
慕涼煙再度往他麵前一擋。
“沒事，不會再送進來了。那個是我的人，我剛才已經交代過了。”她順勢編了個理由，在對方懷疑之前，轉換了話題，“那些人怎麽樣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往病房的方向走去。大概是她的動作太過順暢自然了，陸之源沒有想太多，不知不覺就跟著她走了回去。
“有輕有重，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出血點，現在也能檢測出血小板降低。病因暫時不明，輕症的話已經能坐能說話了；重症的話還在臥床靜養。”他歎了口氣，把適才查房的方案也說了，“目前隻能住院觀察，如果過幾天身體能自然代謝掉，那就最好了。”
慕涼煙沒有接話，隻是在心中默默地想著：靠自然代謝？怕是不行。
可真要她否決陸之源的方法，再提個新的出來，她也做不到。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第一間大病房門口。
往裏看過去，病房很寬敞，裏麵放著四張床。這其中三張床上的人都輸著液躺著，呼吸均勻，似已經進入夢鄉；另外一張床上的人雖也輸著液，但卻是坐著的。
後者的病床邊上，坐著的正是剛才進來送飯的中年女人。
“他們白天也睡覺？”慕涼煙蹙了蹙眉，看了眼掛在走廊上的時間，“用了鎮靜？”
“沒有。”陸之源搖頭，“聽昨天夜班的說，他們晚上不睡覺，精神特別好。也是奇了怪的，晚上是醫院最安靜的時候，他們非說吵得睡不著，現在白天了，倒開始補覺了。”
慕涼煙蹙了蹙眉。
她想起了那個門衛，門衛在死之前，也曾歇斯底裏地鬧過，說是周圍太吵。眼前這些人的症狀，怎麽和門衛有點像？
門衛是接觸時間最久的，當晚就死了，那這些人……
“白天看起來倒沒什麽。”正當她要繼續往下想的時候，陸之源已率先開了口，“你看他能說會道的，哪裏像是個病人？”
慕涼煙心神一緊：“白天正常？是不是一曬到太陽就正常了？”
和她的“發病機理”一模一樣？
“那倒也不是，他們畏光。”陸之源如實解釋，“早上有個喊頭疼的，推到樓上去拍平掃，結果一曬到太陽就各種反應，連忙又推回來了。”
慕涼煙抿唇，默默地歎了口氣：看來，還是不一樣的。
真相，還是得一點點尋找。
她心事重重地想著，目光還是停留在病房裏，心不在焉地看著病房裏的兩個人聊天。但是她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病床上的那個男人，正試圖解釋什麽，表情越來越無奈；旁邊的中年女人也越說越急，時不時攤手，似正在質問什麽？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擔心對方，隻想來看一眼的兩口子。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啪！”
女人突然起身，揚手一把扇在了男人臉上。
慕涼煙一驚。
“喂！”陸之源已快步走了進去，“這是幹什麽？”
“別問我了，我真的做不了主。”她跟進去的時候，病床上的男人一手捂著臉，一手拍著床麵，“我現在都住院了，你走正常程序啊。”
“我找誰走正常程序？你們工廠的老板都死了，我找誰？”女人的嗓門也高了八度，“你是負責安全的，當然要找你！我男人給廠子看了十年門，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們要賠錢！”
她一邊說著，一邊張牙舞爪著，想要繼續對病床上的人動手。幸虧陸之源死死攔著。
慕涼煙瞬間看明白了：這個女人是門衛的妻子，她假借送飯的名義進來，是找安全負責人討說法的。
“我也是個拿工資的。”病床上的男人痛苦地捂住耳朵，臉幾乎埋在被子上，“大姐，你別跟我吵了，求你別吵了……”
“那我男人白死了嗎？”女人氣得一跺腳，歇斯底裏地大哭，指著對方叫罵，“我放過你，誰來幫我們孤兒寡母？你不給錢，就去給我男人陪葬啊！”
她抓起手邊的東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病床的方向砸。她鬧出的動靜極大，很快正在隔壁房間查房的醫生，都紛紛走過來查看。
眾人又是勸又是拽的，四五個人把她往外拉。
“您先出去，這事我能解決。”慕涼煙也勸這個女人。
然而對方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談不上對這句話的信任。她依舊歇斯底裏，在拿到那個保溫桶的時候，更是竭盡全力，把桶往病床砸去：“賠錢！”
“咚！”
保溫桶的底部撞上床上人的腦袋，發出不小的聲響。桶身在這樣的撞擊下裂開，裏麵的雞湯都迸濺出來，燙了一床一身。
床上的人卻像是不燙也不痛，甚至連反射性的震顫都沒有。
他隻是緩緩抬起頭來：“吵死了。”
雙目赭紅，眸光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