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膝下之樂
臉孔騰地一紅,藍霽兒緊咬著唇搖了搖頭。
“那趕緊叫乳母來。來人,來人!”千殤高聲叫道。
“哥哥你的臉……”現在的千殤已沒了發力,恢複的是他從前本尊的人麵,根本再無耶律徵的半點痕跡。
千殤一驚立即醒悟,急忙將孩子放下,對著門背光而立。
“陛下……”一幹人戰戰兢兢又跪作一堆。
“將王子抱下去讓乳母喂奶,伺候王後沐浴更衣!”
“是!”宮人領命起身,偷眼見王後現在氣息平穩,麵色紅潤地躺在床上,哪裏還有方才垂死之態,不禁對英昭帝敬畏如天神,不但護佑了小王子平安降生,更護佑了王後娘娘生命健康。
逝去的一點一滴慢慢成了積累,當積累成了厚厚的難以磨滅的記憶,有一天倏爾回悟,原來光陰已經荏苒了很久很久。
望夏國英昭四年春。
春光明媚的禦花園內,一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孩正嬉笑地追撲著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
“小殿下,小心,小心呀!”身後的宮女慌慌張張地跟著,生怕有半點閃失。
“小殿下,陛下下朝了!”一個宮女眼尖,見一個穿著冕旒帝服,戴著半麵銀色麵具的清雅男子正穿過禦花園的月洞門朝此走來。
“父王!”小男孩眼睛大亮,撒腿就向男子跑去,才到跟前,便向無尾熊一樣直纏上那男子的腿。
“念羲!”男子含笑一把抱起他,親昵地刮他的鼻子,“今天乖不乖,早晨起來有沒有尿床啊?”
“父王,人家已經不尿床很久啦!”小男孩嘟起嘴,在男子的懷中扭動著小身子表示他的不滿。
“撒謊,昨天你母後還說你尿了床了!”男子戳穿他的謊言。
小男孩小臉紅了,瞪大了滴溜溜的眼睛,裏麵聚滿了憤憤的光芒。
“念羲,又纏著你父王抱抱!”正在這時,一個宮裝素雅的女子嫋嫋而來,一臉的嗔怪。
“母後你壞壞!”一見自己正想找的人來了,小男孩扭著身子下了地,跑至女子麵前,嘟嘴撐腰,又是撒嬌又是發怒道。
“母後怎麽壞壞了?”女子蹲下身,好笑地看他。
“我們說好了昨天尿床的事不告訴父王的,可是你說了,嗚嗚……,父王說過我不尿床了會送我一隻很漂亮很漂亮的鳥兒,這下沒了……”小男孩越說越委屈,小臉憋通紅,哇哇大哭起來。
原來是為了這事,見兒子哭得煞是好玩,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你還笑!”男子不滿地睨了她一眼,心疼地抱起小男孩,接過宮女的手絹急忙替他拭淚,道,“念羲乖,不哭了,父王今天就把那隻很漂亮鳥兒送你!”
“真的?”小男孩止住了哭。
“真的!”
“謝謝父王!”淚珠又掛在腮邊,卻破涕笑了。
“去,吩咐獸園的奴才將那隻鳥兒裝了籠子送到小王子寢殿。”男子吩咐宮女。
“是!”宮女立即領命去了。
“父王你真好!”小男孩狠狠地在男子臉上親了一口,從他身上溜了下來興高采烈去他的寢殿等鳥去了。
男子摸著被親吻的臉頰,含笑著追逐男孩的身影,眼裏俱是愛溺。
“你瞧瞧,念羲被你寵得待你比待我這親娘還親!”女子不滿地撅起了嘴。
“藍兒,都做了母親三年了,你怎麽還像個孩子,居然吃自己兒子的醋!”男子啞然失笑道。
“千殤哥哥,謝謝你!”女子抬眼,眸光柔軟而真誠。
謝謝你遵守了一切諾言,謝謝你讓念羲有了如此充滿父愛的完美童年。
“傻丫頭,我們是一家人,何說一個謝字。”千殤的眸溫暖如春光,輕撫她的發喟歎道。
“哥哥……”藍霽兒哽咽地喚了一聲,眼淚流了下來。
“你瞧你,眼淚又來了,經常嘲笑念羲是個愛哭鬼,其實你自己何嚐不是!”千殤嗔怪著,溫柔替她拭淚。
如此一說,藍霽兒臉色微紅,確實有些羞赧。
“藍兒,我有話要與你說,你來!”牽起藍霽兒的手,兩人在石凳上坐定。
“什麽事?”見他一臉鄭重不禁急問道。
“今日早朝時,有神照國使者而來,呈上了一封其國君景明帝的修書。”
“神照國?”自大茲被改朝換代後,三年來,神照國一心發展生產強大國力,與望夏根本無半點瓜葛往來,現在突然派使者送來信函,一定是有所目的。
“嗯!”千殤點頭,“信上神照國要與望夏國會盟,訂一個永不侵犯修好盟約。”
“神照國如今國力強盛望夏數倍,若它大舉來犯我們根本勝算無多,如今訂什麽修好盟約,我看這裏麵一定有問題!”藍霽兒道。
千殤歎了口氣,道:“連你都看出來了,神照國怎麽會沒有目的企圖。這三年他們拚命發展國力,已經強盛不可阻擋,對我望夏國可以說是虎視眈眈,何況曾經有過舊仇,他們是不會太太平平放過我們的。”
“那這會盟你不能去,凶多吉少。”藍霽兒擔心道。
“去還是不去,今早朝會已經探討這個問題。現在得出一個結論,是一定要去,否則不去便是示弱,神照便可對我望夏更肆無忌憚,不去反而授柄於人,讓神照國將來師出有名。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布置大量軍隊於邊關駐守,朝堂一切事宜也交與丞相處理,何況此去神照國景明帝應該不敢拿我怎樣,畢竟我望夏勢力也不弱,而且會盟地點不是在他神照國,而是在與望夏交界不遠的宛城……”
“宛城?”提到宛城,藍霽兒整個身子一顫,那刻意塵封的記憶之門倏然打開,一幕一幕錐刺她的心。她清楚地記得當年望夏與大茲交戰在宛城時,她與月羲哥哥在信陽軍營裏的所受的侮辱與痛苦和設計逃脫魔手,飛揚馳騁於天地間快樂與幸福。
痛又密密地襲來,藍霽兒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藍兒,你怎麽了?”千殤大驚,急忙扶住她。
“我和你一起去!”藍霽兒反手用力地握住他,喘息著一字一字堅決道。
“不可以!你帶著念羲在宮裏等我!”千殤一口回絕。
“千殤哥哥……”
“藍兒,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答應你,這一次若全身而退回來,我再不做這撈什子王帝了,我們帶著念羲,一家人開開心心去過最平凡最無憂患的隱居生活!”千殤握住藍霽兒的手,動情道。
“不,我要去,宛城對我來說非比尋常,月羲哥哥周年祭日快到了,我想……”藍霽兒痛苦搖首,淒切滿麵。
“你……”千殤以為她純粹是擔心他要與他一起,誰知卻還是因為月羲。
長長地歎了口氣,心如蠶食般一點一點發痛,三年來他悉心嗬護,傾心相待於她,卻依然代替不了她心中那個刻骨銘心的男人。
“好,你既如此心意,我怎能拂你意……”千殤酸澀道。
“對不起……”藍霽兒愧疚道。
“我去安排下,明日就動身!”千殤起身,黯然而退。
煙霧迷離,瘴氣醺騰。“哥哥……哥哥……”幽幽然一聲一聲地呼喚,帶著三分鬼意,七分憂傷,悸動人的心膜。
傾月受著這聲音的蠱惑引領,分花拂柳,穿梭於中,急切想尋找著這聲音的主人。
然而,漫天燦爛的桃花寂寞紛飛,他窮盡其林也未見其人。
“你是誰,你在哪?”他心彷徨而焦灼,大聲呼喚。
“哥哥……”飄渺之聲再次入耳,仿佛便似在身後。
傾月猛然轉身,於是身後豁然開朗,隻見一處桃花飄零的潺潺的流水邊,一個衣袂飛舞如仙的女子隔水翩然而立。
“姑娘……”傾月心蓬勃大喜,趟水而來,極力想看清那女子的臉。
然而瘴霧迷蒙,哪裏看得清,隻有那女子一雙幽傷如水的眼穿透迷霧烙在他的心尖。
“哥哥……”輕輕喟歎一聲,女子轉身,飄然而去。
“別走……”傾月嘶呼,一陣風兒吹至,障霧聚攏,遮住了雙眸,倏爾消散時,已無女子蹤跡,徒留在空氣中一股盈盈傷懷的幽情。
“陛下,陛下……”耳邊有人急切呼喚。
傾月心很快清明,翻身坐起。
“陛下,您又夢魘了……”身邊的小太監小喜子伸手用手帕替他拭汗。
傾月推開他,起身至書案,小喜子會意立即磨墨,傾月起筆細細勾勒了一雙情傷幽素的眼睛。
“陛下,您又夢見這雙眼睛了?”
“嗯……”
“可曾看清那女子的麵貌?”
傾月擱筆,輕輕搖首,蹙眉於心。
“陛下,這回還要將此圖貼榜找尋嗎?”小喜子小心翼翼地探問。
“繼續找!”
“是!”
“陛下,有急奏!”
“念!”
“望夏國國君英昭帝已動身前往宛城!”
“好膽魄!”傾月揚眉冷笑,“傳旨,隊伍明日開拔去宛城!”
“奴才遵旨!”
暮春四月初五,神照國與望夏國會盟於宛城。
是日,景明帝與英昭帝齋戒沐浴,祭拜天地,供奉三牲,同飲牛酒,共為盟誓。
禮畢,景明帝大設宴席款待英昭帝,以示盟主之誼。
席間,景明帝頻頻勸酒,與英昭帝款款而談帝王之道,天下之事,英昭帝含笑一一應對如流。酒過三巡又有武士舞劍助興,但見劍氣如虹,霜光淩厲,須臾靠近英昭帝,幾次意欲有行刺之象,然而英昭帝鎮靜自若,波瀾不驚,且仰脖痛飲,故意露出絲毫無防備的三寸咽喉。
武士終於未敢有所動,舞畢而退,接上來上場卻是鶯燕聲色綿軟如柳的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