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救子身死
“哥哥……”須臾間,藍霽兒無力地睜開了眼。
“藍兒……”千殤哭泣。
“別哭,哥哥……也許這是對我最大解脫呢!”藍霽兒溫軟地笑,“我可以和月羲哥哥在一起了……”
“不,你可以狠心離開我,可是孩子呢,你忍心他一生下來沒有娘親疼嗎?”
“孩子……”提到孩子,藍霽兒的心立即酸楚起來。
千殤急忙將孩子抱到她跟前,“你看,多漂亮的一個男嬰,好像月羲的,真的好像……”
“孩子……”纖細而弱小的孩子靜靜地躺在千殤的手臂裏,紅彤彤的小臉兒,雙眸安詳地閉著,長長的睫毛像兩排細細的毛扇,眉目間果真與月羲十足的肖像。
幸福難以言語的洶湧而來,藍霽兒顫栗地伸手,千殤急忙將孩子放在她枕邊。
“月羲哥哥……這就是我們的孩子……”親吻著孩子稚嫩的肌膚,淚一顆一顆滑落在孩子的臉上。睡夢中的孩子不知即將與娘親生離死別,輕輕地蠕動著小嘴兒,咂著那鹹鹹的淚水。
“拜托你,千殤哥哥,幫我養大他,這一世你的恩情我無以為報,來世……”傳輸進體內的內力很快又消耗殆盡,藍霽兒瞳孔又漸渙散,生命的特征又開始流失,自知必死的她,用最後一分溫柔的眸光看著千殤作最後的訣別。
“不,我不要什麽來世,我隻要今世!這世上有人可以奪走你的愛情,但是再沒有人可以奪走的你的生命!”
千殤悲鳴的哀嘶,忽然氣運丹田,口中大張,一枚金光閃爍的元丹徐徐半露。
“不要——”藍霽兒已明白他的意圖,悲慟萬分阻止他。
然而千殤冰清著臉,俯身來就,捧住她的頰,毫不遲疑地吻下去。
柔軟的舌頭狠狠抵開藍霽兒無力的唇和牙關,那枚元丹像灼燙的熱流倏然滑下她的肚去。
立時一股生生不息的生命源流從胸口奔騰開去,須臾間盛滿在四肢百骸,整個身子竟輕飄如羽,仿佛靈魂在這一瞬間脫殼而出。
“藍兒,記住,我愛你,一直一直都愛你,不是杜憐兒,也不是誰的任何替身……”虛無縹緲的聲音透著癡誠天地的愛意,千殤哀慟著,幽傷著,癡迷的雙眸最後一次死死地貪婪地盯著她,一下秒倏然白光一閃,然後一隻銀狐從半空中重重地墜落到地上。
心似重重地一下錘擊,然後碎裂千片萬縷。顫栗地將它抱在懷中,藍霽兒撕心裂肺地一聲哀嚎。
哥哥為什麽要這麽傻,為什麽?拚盡修行了五百年的一條生命要救她已毫無意義的人生。
月羲哥哥走了,但是他留給了我希望,你走了,將生留給了我,卻也將永遠的愧疚與沉重的背負留給了我!我恨你千殤哥哥,我隻想與月羲哥哥團聚,我隻想解脫這個世界,為什麽你要給我生,為什麽還要讓承受失去一個摯愛,再一個至親的痛苦!
正當藍霽兒傷心地痛不欲生,陡然間,寢殿窗戶內一道白光閃進,落地成了一個清俊儒雅的中年男子。
“癡兒——”看著藍霽兒懷中的千殤真身,他幽幽歎了口氣,在屋中很快結了一個結界,然後俯身蹲下來,伸手過來,眉目慈愛道,“姑娘,把他給我吧!”
“你是誰?”藍霽兒抬頭痛苦迷離地看他,已經忘記害怕忘記吃驚。
“我是他父親!”男子溫言道。
藍霽兒神情激越大喜,一把抓住他,叫道:“求求你救救千殤哥哥!”
“我正是因為這個而來!”男子點頭,伸手抱過千殤真身,然後將他放平,緩緩從口中亦吐出一枚元丹渡入千殤口中。
於是奇跡出現了,銀狐千殤須臾間緩緩幻化成人型,隻是依舊昏迷未醒。
“伯父你——”藍霽兒大驚,元丹乃是妖的性命,輸給別人挽救了他人性命,可是留給自己的卻是死的毀滅!
男子含笑看她,溫婉笑著,“好姑娘,我臨死隻要一個要求,接受他吧,他真的可以護你一生幸福!”
“伯父——”藍霽兒大慟,淚流滿麵。
“不要讓他遺憾一生,姑娘,你要知道,我救他也隻救得他一世性命,此刻他除了徒有一具皮囊外,再無半點法力,不修煉便如同凡人,逃不過百年後黃土埋骨的命運!”
憂傷如萬愁點點哀怵在男子的眼中,顫怵在藍霽兒的心頭,“我……”她骨鯁在喉,難以言詞。
“唉,不逼你,姻緣自有天命,告訴千殤,他已領悟了愛的真諦,我心甚慰……”見她為難,男子輕自搖了搖頭,喃喃而語,渾身的肌膚忽然越來越稀薄。
“伯父——”
“父親——”角落裏忽然有人啜泣大呼。
“青陽是你嗎?”男子看向角落,柔慈道。
“父親——”角落裏果然現身一隻嬌小的銀狐,然後直奔過來撲向男子。
“孩子,你是不是一直跟著我來的?”男子撫著青陽的毛發,憐愛道。
“父親,你不要死……”青陽痛哭哀求。
“傻孩子,自從我愛上一個人類女子拋棄你們兄弟,自責愧疚一直如重山壓在胸口,現在終於有機會補償了,我真的很高興……”男子含淚笑道。
“父親,其實我早就不恨你了……”
“好孩子……”男子欣慰笑道,“記住父親的話,你要好好修煉,再不要貪玩了……”
“父親,我會的……父親,父親……”
男子身形越來越稀薄,最後終於如空氣般隨風消散,徒留下一具大如狸貓的狐狸屍身。
“父親——”青陽撲在其身上大哭。
難以消融的震驚、撼動、悲慟狠狠顫栗著藍霽兒的心,她恍如一具木雕般呆呆看著他們父子,根本無法聚思。
“是你害了我千殤哥哥,害死了我父親!”忽然,青陽猙獰齜牙著一步一步向藍霽兒走來,“我恨你,我恨你這個女人,你是禍水,你是禍水!”
“對不起……”藍霽兒大睜著迷惶的眼,顫栗著道歉。
“我才不要什麽狗屁的道歉,你還我父親——”青陽嘶吼一聲,陡然如貓張開利爪尖牙直向藍霽兒撲來。
藍霽兒呆傻地看著它,竟不知道躲閃。
“青陽——”身後突然一聲怒吼,一道人影閃電般擋在藍霽兒麵前,“啊唔——”青陽一聲怪叫,利爪狠狠抓到那人的胳膊,頓時鮮血淋漓。
“千殤哥哥……”青陽落地時大驚失色,恢複人身的千殤竟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你要做什麽?”千殤厲聲喝道。
“他害死了父親!”青陽大哭。
“父親?”千殤一怔,急望地上,果見了父親真身屍體,不禁五內俱焚,從前再怎麽恨過這個男人,但是真的一旦死了,骨肉連心,怎不痛徹肺腑。
“父親說他為贖罪救你而死,可歸根結底都是這個女人害的,我知道你舍不得傷害她,那麽隨我一起修行去,這一生一世再不要管她了!”青陽嗚咽哭著,邊哭邊憤憤道。
“青陽,不要說了,這不是藍兒的錯,一切皆是宿命。何況父親給予我再生便是為的我能再次挑起好好照顧藍兒母子的責任,而我愛她如生命我怎能棄他於不顧。”
“可是哥哥你知道嗎,父親用法力定住了你的人形,用元丹保住了你的性命,可是隻是一世性命,你若不修煉,會像凡人一樣百年後命喪黃泉的!”青陽急道。
“我不後悔!能陪在她的身邊一世便已足了!”
“你是瘋子!”青陽磨牙叫著,恨恨看向一旁淚狂流身顫栗的藍霽兒,“藍霽兒,你若是再對哥哥半點不好,我絕饒不了你!”言畢,抱起他父親的屍體,旋風般而去。
“青陽,好好安葬父親……”千殤追至窗口痛叫道,但是窗外靜寂渺渺,已無了青陽的蹤跡。
“父親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了……”千殤大泣,扶木低低哀怵著道。
“咕哇,咕哇……”床上的孩子陡然間哭起來,千殤一驚,本能回首,這一看不禁大駭,見藍霽兒抱著孩子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他,仿佛一具被吸了腦髓的空空如也的軀殼,任憑孩子哭鬧,她竟一無知覺。
“藍兒,你怎麽了?”
“哥哥,我該怎樣報答你,你說,隻要你開口,我什麽都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像中了魔咒一般,她忽然反反複複地說的隻是這樣一句話。
“藍兒——”千殤心痛至極,將她圈至懷中,哽咽道,“請不要把我的愛當成負擔,你什麽都不必對我做,我隻求你好好活著,真的,我現在什麽都不要了,隻要你好好活著……”
“哥哥……”藍霽兒哇然哭出聲來,心頭五味參雜,痛徹心脾。
“好藍兒,別哭了,你嚇著孩子了……”千殤起手慌忙拭她的淚,然後愛憐地接過孩子,笨手笨腳哄起來。
“他是不是餓了……”藍霽兒茫然地看著這啼哭的小東西,吃吃地問道。
“你有奶了嗎?”麵色有些尷尬,千殤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