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相伴離開
冰的冷緩緩變成幽空哀怵的傷,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自耶律光死後,她的心死了,淚也流光了,可是,為什麽現在這個男人又那麽極致深情地說愛她,說再沒有傷害,說要拋棄一切帶她走……
她不明白,既然那麽那麽地愛自己,他為什麽可以做出那麽多欺騙背叛傷害自己的事?
“月羲哥哥,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藍霽兒看向月羲,輕輕地道。
“好,你問!”月羲哽咽道。
“為什麽要對我欺騙你的身份,隱瞞你忍辱負重在信陽王身邊的真實目的?”
“因為那時候的你純真地像一朵小白花,我不忍心不忍心讓你沾上一絲一毫的人世間血腥紛爭,惡毒陰謀的毒汁。到後來,到後來我愛上了你,我就開始害怕了,害怕你一旦知道我醜陋的靈魂,就破滅了我給你的所有美好,從而永遠地失去你,所以我千方百計地瞞你……”月羲含淚看著她傾訴,目光是那般哀楚,仿佛讓人的心也跟著酸楚到絞痛起來。
藍霽兒的淚又下來了,但是她狠狠抹掉,眸光忽然變得極度地幽恨起來,“好,我再問你,你與樂平公主私通的事,是真的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月羲似重重地被鞭子抽了一記,整張臉如敗絮般灰色青白,他極度驚恐無助地看著她,,嘴唇劇烈地顫抖,說不出一個字來。
“是真的嗎?”藍霽兒卻不依不饒地嘎聲追問。
“是,是真的……”顫栗的嘴唇裏終於吐出幾個破碎的聲音,月羲忽然整個人虛脫一般,死死地看著藍霽兒,心不在跳動,呼吸陡然衰竭,一切等待著宣判死刑般絕望。
藍霽兒卻忽然低低地嘶笑起來,笑得那般慘絕傷楚。用力地壓住自己的心口,那裏麵已痛得麻木,痛得不能再呼吸了,痛得她害怕不用力壓緊的話,它就會碎裂成千片萬片……
“嘿嘿……”藍霽兒卻依然不知死活地在笑,眉眼間那一抹細細的卻足以令人殤神滅魄的悲涼如刀般刺入月羲的心,“月羲哥哥,且不論你負心薄情另娶他人,單論這一點的背叛,我們還能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嗎?”
“不能……”月羲麵如死灰般機械道。
“好,你可以走了……”眸依然看著他,但是眼瞳裏的黑暗如潮水般淹沒而來,但是藍霽兒的身子卻挺直如標槍,一字一血,一字一決絕地道。
“丫頭,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月羲絕望地慘笑,那笑中的慘烈,令人無不動容。
眼裏的黑暗漆黑如夜,身子冰冷得再沒有一絲溫度,藍霽兒倒在了耶律徵懷中,簌簌發抖,卻再也回答不了了月羲半個字。
“好,我走……”月羲如灰死的槁木般一步一步挪動腳步,哪知才挪得幾步,身子一個巨顫,大口大口的血噴出,天旋地轉,身子直栽了下去。
“他也許隻有幾個月的命了。長期以來的傷痛病症,壓抑悲愴和殫精竭慮的心理,加上解不了的醉夢生毒癮,這幾天極致的悲傷與絕望,五髒六腑都侵蝕、鬱結成傷了。”
太醫跪地稟告,耶律徵臉色一片青白。
如一根緊繃的弦,突然間而斷,藍霽兒立即昏倒在地。
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如走馬燈一般,所有與月羲在一起發生的故事,配合著紫夜所講的真相,一點一滴,一幕幕,一幀幀,在她腦中回放,細品,提煉,升華。
醒來時候,她忽然如得菩薩聖瓶中楊葉柳枝水的遍灑,一種奇異清明的感覺紛至遝來,所有的痛所有的恨,所有的負累,所有她認為受到的一切傷害,在所愛之人即將離世的靈魂鞭笞下,如大廈傾倒。
耳邊想起,那一日月羲狠狠傷害她時最後說的話語,“我對於你來說,承諾責任遠遠大過愛。或許你根本就沒愛過我,你要的隻是一份真正完美真正屬於你的愛情。當千殤不能給予你時,你就選擇了我,可是使你沒想到的是,到最後,我給你的傷害遠甚於千殤。”
我不愛月羲哥哥嗎?她低喃開始揪痛問自己。
跟他在一起她真的,真的隻是愛上了他那份看起來美好的無懈可擊的愛情嗎?所以當完美不再完美,當完美變成了欺騙和背叛,她產生了一種瘋狂的報複——嫁給他人,而這種報複卻害死了一直嗬護她的無辜生命。
淚瘋狂地迸流,原來她錯了。在愛情的世界裏,她有一樣東西視如生命,那就是自尊。可就是因為這自尊,她失去了更多,傷害了更多。
細細想來,從前她為了愛的自尊,放棄了千殤。為了自尊,她選擇月羲,如今又為自尊無情地推開了月羲,致使他傷痛毒症並發,絕望將死。
原來她一直努力維護的是自己被傷害的自尊而不是她的愛情。她痛楚地慘笑。
千殤已被她趕走,耶律光已被她害死,如今就剩下一個月羲哥哥,難道她也無情地讓他這麽孤獨地死去嗎?
不——,她本能嘶號。
月羲哥哥,在他身負亡國之仇複國重任的人生世界裏,注定愛情不是他的全部。可是在那樣一個受盡苦難,受盡屈辱環境裏,依然不忘緊緊抓住那一份飛蛾撲火般的愛情,即使他曾欺騙她,即使他曾背叛她,那又如何,何況所有他的欺騙和背叛都是那般痛苦地無奈。
而時至今天,痛悔那日對她的傷害,寧願為了她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這是怎樣一份感天動地的情意!
可是她拒絕了,當時拚命維護傷害了的自尊的自己狠狠拒絕了他。
她忽然覺得自己殘忍,無情,無知,內疚到了極致:月羲哥哥為複國大計狠狠糟踐自己不留一點餘地,人格,尊嚴,愛情,哪一樣對他來說不是至貴至寶,哪一樣失去了不是痛殤神滅的,可是他卻獨自苦挨隱忍承受,不露一分痛苦讓他知曉,不露一分痛苦讓她擔心,依然那般雲淡清雅,溫柔恬靜。
如今,縱使鋼鐵之軀,他也終難承受。傷痕累累的他,行將死離,她怎能讓他一個人孤單上路!
藍霽兒輕輕地抱起月羲的臉,像捧起一塊絕世寶玉那般小心翼翼,憐惜痛決。月羲的臉蒼白薄削地像一張紙,仿佛隻要稍一用力就會破裂成碎碎飛絮。眼淚一顆一顆滾落下來,她貼麵其上,喃喃細語,“月羲哥哥……”
“丫頭……”睫毛輕顫,懷中之人醒來,迷離輕喚。
“我在……”藍霽兒哽咽應聲。
“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月羲柔婉低淺一笑,輕語。
“不……”藍霽兒低泣。
“的確是該離開這裏了……”
“你要去哪?”
“我想回家……”月羲眸光空蒙而幽散,“我想念我父王母後,我想念我的兩個姐姐,我想念穎京……”
“好,我這就陪你去……”藍霽兒泣道。
“你肯陪我去?”一抹異彩流溢在月羲蒼白的臉上。
“是,陪著你,這輩子再也不分開……”輕輕撫上他的臉,藍霽兒呢喃,淚滂沱了他的麵頰。
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了大道邊。
耶律徵神情蕭索幽冷地看著藍霽兒義無反顧地轉身要登上了車,心頭忽然酸澀膨脹到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記住,有一天你想到了我,我希望你能來找我,我會等你,一直一直都等你……”
“謝謝你!”藍霽兒低低地真誠而道,“但是,再不會見麵了,保重!”言畢,輕輕鬆開耶律徵的手,踏上馬車,簾子隨然而下,無半分留戀。
“架”,車夫揚鞭嗬斥,馬車滾滾而去。
淚在獵風中吹散,耶律徵如雕塑般佇立,暗卷一切的幽傷瞬間支離了他的神魂。
藍兒,我再次放你自由為的是有那麽一天你能真正幡然醒悟回到我的身邊,愛依然任重道遠,我繼續等你!
略有顛簸的車廂中,病顏的月羲眉眼裏含著一抹滿足的笑意,將頭顱輕輕靠在藍霽兒的膝上,手卻用力緊握著她的左手,像個固執撒嬌的孩子。
藍霽兒右手則輕輕地撫摸他漆黑的發,目光淡定而柔和。
月羲的眼皮舒服地眯起來,慵懶地像一隻太陽底下的貓。
“有些悶,把窗戶開了……”須臾間,他咕噥著不悅道。
“哥哥生著病,吹不得風。”藍霽兒輕聲道。
“不,我就要開窗……”月羲嘟起嘴更像個無賴的孩子。
藍霽兒歎了口氣,拗不過他,隻好輕輕打開了小半扇窗。
立時,有風灌進來,果然料峭冷冽,但是風中卻可以聞到一種潮濕的、發酵似的氣息。
“春天來了,我聞到了春天的味道……”一抹胭脂之色淡淡暈上了月羲的臉頰,他扶著藍霽兒坐起,眸子裏有種興奮晶亮的光芒。
早春真的不知什麽時候悄悄來臨了。
坐起身子朝窗外看去,草原上大片大片若有似無的綠,無數嫩綠的新芽像針尖似的探出頭來,仿佛張著小嘴在那裏呼吸,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天空是那麽高遠,那麽蔚藍,像純淨明亮的海水,一汪一汪,仿佛要滋出水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