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夜複活
血液霎那間冰凍，藍霽兒身子僵直，像一張最硬的弓。
“不睜眼看我嗎？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極力壓製的哽咽悲慟之語，嫋嫋地如塗染夜的墨。
藍霽兒身子激顫，然後咬唇，拚命咬，一抹嫣紅顫怵在她蒼白的唇時，她依然沒有睜眼。
“我怎麽忘了，你一向是那麽無情狠心的……”千殤自嘲地笑，眸子像黎明前最灰暗的天空，盛滿著空洞的痛，空洞的絕望，空洞的恨。
俯身下去，他單膝跪地，像一個最優雅的貴族少年，他輕輕執起藍霽兒的手，然後落下最柔情纏綿的吻。
“那麽再見了！”他呢喃，在起身的瞬間，有一滴溫熱的淚落在了她的手背，然後慢慢融化成一脈淡淡的流觴。
指尖尚存著那溫暖的氣息，手背上淚的溫度也未褪卻，然而藍霽兒卻覺著全身冰冷刺骨，耳，聽到了一路細密的聲響，那是她的心一寸一寸像冰一樣裂開了紋路。
終於逼走了他，逼走了這個她愛得委屈，愛得傷楚卻又恨得徹骨的初戀男人。本以為自己可以鬆釋，本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這失去他的痛，卻不料一旦成真時，那刻骨銘髓的痛卻如劇毒一樣，慢慢地釋放，慢慢地侵蝕著身心每一處角落，靜靜地撕擄吞食著肌體和意識。
午牌時分，大街上繁華熱鬧景象剛出鍋的饅頭那般蒸氣騰騰。
然而藍霽兒卻像個遊蕩的幽靈般穿梭在這繁華中，唯一僅剩的一點意識就是支配著雙腳不停地向前走，走……
去哪裏？不知道？好像要找一個人，可她卻拒絕去想他是誰！
“快去看啊，那發生了什麽事？”身後有人群湧動，將她擠推東倒西歪，最後終於跌倒在地。
有腳狠狠踏過她的手而過，她終於有了痛感，緩緩收手來看。手背破了，泥血混合著，很是醜陋。
她虛弱牽唇一笑，隻看了一眼便毫不在乎，掙紮著爬起，搖搖晃晃繼續往前走。
走過一個圍著很大一個圈的人群，那裏喧嘩聲不斷，好像有人在大聲爭吵。
如果在從前，她打破頭都會去看，但現在她置若罔聞，依然腳步不輟。
就在這時，人群嘩然兩分，有一少年氣喘籲籲地衝了出來，一把執住藍霽兒，大呼道：“老婆救我，救我！”
神智本就虛白，再加上這樣的突然其來實在不能防備，藍霽兒完全傻愣住了。
而那人雖執住她，卻一邊呼救一邊頻頻回首看追來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一個長得很凶惡的胖女人氣勢洶洶而來，一叉腰食指差點戳在了藍霽兒的鼻子，“喂，你是不是這小子的老婆，他在老娘這吃白食不給錢，要不要臉！”
藍霽兒茫然看向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她在說什麽。
“一共三兩銀子，快拿出來，快拿出來！”胖女人以為藍霽兒在裝聾作啞，氣不打一處來，捋著袖子就動手了。
“喂，喂，不要打我老婆！”那少年跳腳著過來護擋。
“我就打了怎麽著！”胖女人凶悍的很，力氣又賊大，少年招架不住，直往後退，於是撞上了藍霽兒，連著一起摔倒在地。
兩臉相對，四眼相撞，藍霽兒忽然渾身一顫，頓時魂飛天外，煞白著臉一聲嘶叫，“小夜子！”
那樣柔憐的貌，那樣清澈的眼，即使化成了灰了，藍霽兒也認識。
那少年見藍霽兒叫他小夜子，眸光驚喜萬丈，身子直黏上來，“老婆我是小夜子，我是！你身上有錢嗎，快還了這婆娘的帳，要不我們今天都沒命！”
“小夜子真的是你嗎？你沒有死嗎？”藍霽兒狂喜，一把執住他，眼淚洶湧而流。
“我沒死啊，我活得好好的啊，你快些把我欠的飯錢付啦！哎喲……真要出人命了……”少年一邊擋著胖女人的打，一邊慘叫，一邊抽空說道。
“哦……錢……”藍霽兒回過神，上下其手摸衣兜，卻哪裏有半分銀錢。
“啊，你不會也沒有錢吧……今天慘了，慘了……”少年哀嚎。
“真沒錢？”胖女人一磨牙，暴目一瞪，回首正待喚夥計，突見藍霽兒手腕上玉色一閃，一下子花了她的眼。
“喲，這鐲子不錯，就拿來抵債吧！”臉上胖肉一抖，女人喜形於色，不容分說，撲過來就搶藍霽兒手腕上的鐲子。
“啊，這鐲子不能給你！”藍霽兒猛然醒悟，大急著拚命護那鐲子。
那是月羲哥哥送她的生日禮物，融合著他的一片深情厚意，怎能讓那女人搶了去！
“小賤人，拿來吧，婆娘替男人還帳天經地義……”胖女人孔武有力，藍霽兒根本不是她對手，三下兩下手上的芙蓉玉鐲就被她捋了下來。
“還給我，還給我！”像一團肉被割去，藍霽兒痛心得跳起來要追，身後的少年一把抱住她的腰，“老婆，不就一個鐲子嘛，讓她拿去好了，趕明兒有錢了我給你再買個好的！”
“那是月羲哥哥送我……”藍霽兒掙紮，痛叫。
“管它誰送的，反正我知道今天不給小命就沒了，走了，走了啦……”少年奮力將她往回拖。
少年力氣也很大，藍霽兒雖死命掙紮，還是被他一路踉蹌著拉到偏僻的地方。
“小夜子，放開我！”藍霽兒還是不鬆懈地掙紮。
“你還真是固執啊！”少年揚眉，俊俏的臉忽然浮現了一個無賴邪惡的笑，然後猛然將藍霽兒推倒在牆，捉住她的雙手，挺拔如白楊的身軀隨即緊緊貼了上來。
這樣曖昧的接觸，果然使得藍霽兒停止了掙紮。
四目交接，見對方眼裏俱是惡作劇般的嬉皮無賴和戲謔，藍霽兒神經深處一觸，臉色忽然變了，眸光犀利如針，“你不是小夜子！”
“哈……老婆原來這麽聰明！”少年嬉皮著臉歪頭笑道。
“誰是你老婆，放開我！”藍霽兒冷叱道。
紫夜死了，人死了怎麽可能複生，眼前之人雖然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但那陌生的氣息卻讓藍霽兒的心將他據之千裏之外。女人第六感往往分外靈驗。
話音剛落，少年的臉突然無限放大，唇上一燙，熱烈的一吻，像六月裏熾炙的陽光灼身。
然後他嬉笑著跳開，擠眼弄眉道：“這下我跟你肌膚之親都有了，你還說不是我老婆？”
嗬，好個無賴！若換了從前，藍霽兒一定會打得他滿地找牙，但現在她心底隻有冷笑。
擦了一下唇，她眸子像浸在冰水裏的琉璃，冷冷掃了他一眼，然後轉身，緩緩離去。
若換了別人一記耳光是逃不掉的，可眼前這女孩子竟然是這種出乎意料的反應，少年略怔了下，好奇心立即點亮了眼睛，眼眸黑亮黑亮，像顆墨色的水晶。
“老婆，等等我！”他複又笑地燦爛，跳在了她的麵前，伸手攔住她。
“你還想做什麽？”藍霽兒冷眼相向。
“不做什麽啊？你是我老婆，你到哪我自然都跟著你呀！”少年嬉笑著，依然一副厚顏無恥之相。
藍霽兒根本沒有理他的興致，偏身從他身邊過。
“喂，好歹你也解了我的圍，怎麽說我也得報答你呀！”少年在身後呼道，這一語聽起來倒有幾分誠意。
“你若有心報答，就把我的鐲子贖回來！”藍霽兒沒有轉身，而是冷冷丟給他這句話。
“哎呀，你怎麽還再惦記著那鐲子，哦，剛聽你說什麽月羲哥哥送的，嗬嗬，是你的情人吧？”說話間，少年又追上來，側偏著臉湊上來，依然不知死活地看她冰霜的臉，嘻嘻笑道。
藍霽兒冷著臉不理，繼續趕路。
少年無恥跟進，依然喋喋不休，“那小夜子又是你什麽人，你叫得這麽親熱，難不成也是你的……呃……”
話語突然噎住，因為他看見藍霽兒眯起了眼，眸光裏有了蓬勃即發的怒氣。
“好啦，好啦！”少年一聳肩膀，一副怕了你的表情，“別這樣凶嘛，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的，芙蓉冰花玉鐲是吧，喏，不是在這嗎？還你啦！”
少年說著伸出手，一道光耀一閃，一隻芙蓉玉鐲已靜靜躺在他的掌心。白玉的掌心，粉色的玉鐲，稱得兩相輝映，煞是出彩。
“你……”藍霽兒渾身一激靈，這鐲子明明看見是被那胖女人搶去了，如何倏爾又到了少年的手上。
“拿去啊，剛你不是哭著喊著想要回它嗎？”少年嗤了她一鼻子。
藍霽兒情不自禁伸手，然而手才觸碰到那鐲子時，怪事發生了，那鐲子倏然消失了。
藍霽兒一怔，以為眼花了，晃了晃頭，再定睛看時，發現那鐲子還好好地躺在少年掌心。
暗罵出鬼了，再次伸手去取，那鐲子又如鏡花水月一晃間不見了。
“嗬嗬……”少年吃吃笑了起來，一臉惡作劇成功的飛揚得意。
看著那鐲子隨著少年的笑慢慢又隱現出來時，藍霽兒忽然心明透亮。
“你是妖！”她抬頭，靜靜地道，眸子裏有種清明流質的東西在淌動。
“為什麽不說我是道士，或者巫師，他們也會這種幻術的！”少年揚眉，笑容俏皮而又幹淨，藍霽兒一時間竟有些錯覺，仿佛紫夜就站在雲霓裏微笑著看她。
“感覺！”藍霽兒深吸了一口氣道。
“那麽你現在怕我嗎？”少年直直盯著她，一改之前的潑皮無賴，眼光裏忽然有種幽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