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謀害信陽
奇怪,從千殤那微微發顫的身軀,不斷抽搐的唇角可以感受得出他的那種絕望至極,錐心刺骨的痛,可他不鬧也不怒,不動亦不言語,而是驀然死死地盯著她。
深邃冷冽的眸子,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感,死寂,一片死寂……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害怕……”藍霽兒輕輕搖首,下意識後退。強烈的壓迫感似水銀之柱不停地飆升,她知道,到一定極限,它必將爆發,然後摧毀一切。
千殤忽然伸手。
藍霽兒喑啞地叫了一聲,本能地閉上了眼,身子瑟瑟抖,卻沒有逃。
然而冰涼的手指,是的,冰涼的,就像鐵石一樣冷,落在了她柔滑的臉頰上,然後指腹慢慢下滑,滑到了她早無血色的唇上,停駐,摩挲。
“藍兒,你聽,我的心在一片一片地崩碎呢……”沉重渾濁的呼吸夾著低低的笑音,千殤緩緩地靠近她,在她耳邊呢喃,“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藍霽兒不敢動,亦不敢回答。
“我想殺了你!”一字一頓說著,千殤眼中森碧的光芒倏然妖孽之氣橫流,“這樣就可以一了百了,然後等著下一世的輪回開始……”
藍霽兒身子駭然僵直。
腰中一緊,千殤的胳膊纏住了她,就像一株拚命汲取養分的植物般死死纏住她,纏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但是我做得到嗎?”千殤顫栗嘶鳴,淚一滴滴落入藍霽兒的脖頸,“我做不到!”
為能與她在一起,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顧,修行,道德,生命,統統可以放棄。服下了那枚可以置他於死地的藥丸,他沒有害怕,沒有後悔,成人後他第一時間就是找她,隻要能跟她在一起,短短幾十年又算得了什麽,到時候兩人牽手共赴黃泉,再轉世為夫妻,生生世世不分離,如此美好的結局,如此美好的下一世的開啟,夫複何求?
然而萬沒料到,她竟然告訴他,她要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她哭著求他,求他成全。因為愛而撐起的世界崩塌了,他好恨,好恨好恨,他想毀滅,毀滅這個給他帶來痛苦的根源,毀滅這一切的不公,寧願是萬劫不複,也比在這痛苦煉獄裏一次一次煎熬強。
可是他下得了手嗎?他下不了!
“王將軍,公子中的這一腳已傷及肺腑了。雖不致命,但必須好湯好藥細細地將養三月,方能痊愈,否則恐要落下病根。”醫官細細給月羲號脈,方才神色凝重地稟告王良。
王良點頭,醫官諾諾而退。
“咳,咳……怎麽,王爺手諭竟沒有讓你要我的命?”榻上的月羲咳嗽喘息著揚唇冷笑。
“王爺總有一天會殺你的!”王良欺近身軀,如刀刃一般的目光直刮月羲的臉,一字一字咬牙道。
“嗬嗬,知道!”月羲無所畏懼地哂笑,抬眉眼深深瞥了王良一眼,“不過到時候我一定先拉你做墊背!”
“嘿嘿……我知道你今晚定然是恨我入骨,因為當著你的麵我將你喜歡的女人送給了你的情敵,哈哈……那種生死別離的絕望滋味不好受吧!”王良不怒反笑,一字一字陰毒地道。
“嗬!”月羲出乎意外地竟是一聲低低輕笑,眉眼間媚若春水,“你以為千殤當著我的麵帶走了藍霽兒就可以得到她了嗎?嗬嗬……,相反他這是把自己往絕路上推……”
“呃?”王良一怔,須臾間心肺豁然大開,“我明白了,原來你說的那些不要命的話就是想我把王妃帶到現場,親眼看著千殤傷你而恨他,使得原本已有八分心思在你身上的她更是十足十地轉向你!”
“咳……咳……”月羲低低輕咳不語。
“你明知道你已無力阻止這場交易,於是退而求其次,給千殤設下了這個局,嘿嘿……月羲,你用的好心思啊!”王良皮笑肉不笑地稱讚,心頭卻覺涼意微起,眼前這個男人心思太過詭秘,別看如今屈辱在王爺身邊,若王爺不下狠心除去他,有朝一日必被他反噬。
月羲從懷中掏出蛇鱗,咬破手指滴血之上,但是奇怪的是,蛇鱗半天未有一點動靜。
月羲神色凝重起來。千殤能從蛇妖手下逃脫,並且恢複人形,那蛇妖一定是出事了。暗歎一口氣,本想靠蛇妖的力量走些捷徑,但現在看來也是蓬山路斷。
“放我出去,李乾,你這混蛋,你竟敢拘禁我,混蛋!”公主奮力拍打著門,怒罵。這一回府,駙馬李乾就把她關在房中,任她喝罵踢打隻是不理。
正當她鬧累了,倒靠在門上大口喘息,無奈而絕望之時,一道懿旨如救星般到了。“太後有旨,著樂平公主即刻進宮!”
“公主,太後已等你多時了,您快去吧!”入得宮,立即有小太監上前請安帶路。
“公公,這不是去慈安殿的路。”走了一段路,公主陡覺方向不對,忙止步問道。
“公主!”小太監不慌不忙跪下,“實不相瞞,是陛下要見您!”
“王兄要見我?”公主一怔,這麽晚義德帝要見自己做什麽,而且還假冒太後的名義,直覺有什麽事要發生。
禦書房內,義德帝背手而立,夢幻的燈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如許長,投在地上,隨著微風搖曳,說不出地一種詭異。
“參見王兄!”公主跪地。
義德帝掃射她一眼,鼻孔裏一聲冷哼,一道聖旨丟到她的腳邊。
公主心裏一跳,戰戰兢兢展開聖旨。
“……不守婦道,與賤奴勾搭成奸,聽信攛掇,以權謀私,走私軍資……”聖旨上幾句話似薄冷的刀刃一下子刺中樂平公主的心髒,她渾身一抖,臉色大變。
“樂平,你可知罪!”此時居高臨下的威嚴恫嚇無疑似張催命符,公主低啞一聲,癱倒在地,渾身打顫。
“按大茲吏律,此罪當可廢你為庶人,而那個下賤之奴則身首分離……”義德帝嗤然冷哂,直視他的眸瞳倏然縮小。
一句話像一桶冰水徹頭徹身澆來,樂平麵色瞬間慘白,脫聲嘶叫道:“不要!”
“不要什麽?是不要將你貶為庶人,還是不要殺了那個賤奴!”義德帝殘忍地譏笑。
“不,不要殺了他!”公主哽咽一語,膝行上前,一把攫住義德帝衣袖,血淚橫流,“求陛下開恩!”稱呼已改,此時此地,她再不敢以公主自居。
“哼!”義德帝狠狠一拂衣,甩開了她,“來人!”他的聲音冰冷而無半點情感。
“不!”公主麵無人色地嘶喊,拚命叩首,血染地麵,“陛下開恩,陛下開恩那!”
“別磕了,抬起頭來看著朕!”義德帝一皺眉,揮手道。
公主膽戰心驚抬頭看他,鬢發蓬散,滿麵血汙,活像個鬼。
“樂平,你是真的喜歡那個男人嗎?”托起樂平的下頜,義德帝迷眼,洞穿她的肺腑。
公主哽咽著點頭,渾身顫若寒噤。她再笨也感覺到,他的王兄這段時間在一直跟蹤監視她。
“好,樂平,你替朕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朕不但恕你無罪,還會將那賤奴賞給你!”
蠱惑的聲音像是巫師的魔咒,誘人卻又詭異地瘮人。
樂平打了寒噤,有種不好的預感悄然潛入她的心。
她囁嚅著道:“可是他是三哥的人,三哥為了他誓不娶妃……”
“嗬嗬……”義德帝忽然陰冷冷地笑了,“如果朕讓信陽倒台呢……”
公主臉色大變,“陛下你……”
“不錯,信陽擁兵自重,擅作威福,事事專權獨斷,朕早就恨他入骨,要除掉他的心伺機已久!”義德帝眼暴戾光,咬牙切齒字字如刀,白皙的額角,青筋綻暴,神色極為可怖。
“陛下你不會,不會要三哥的命吧?”公主哆哆嗦嗦地顫聲問道。
“嗤”一聲冷笑從義德帝嘴角溢出,這個妹妹當真天真的可以,自古帝室權利之爭焉能有活口留的?
公主惶惶地看了義德帝一眼,這一聲冷笑使她瞬間明白,他的王兄要殺三哥之心由來已久,且勢在必得,自三哥征討穎京,就一直在暗地策劃。
“陛下,要我,要我做什麽?”她瑟縮著問話,今日她已逃不過被威逼利用的結局了,信陽王她顧不了了,但自己的榮華富貴,月羲的性命她卻無論如何不肯舍棄的。
“也無他,隻要你這次繼續揭發信陽王妃乃假冒,參他個欺君之罪便可!注意一定要拿出真憑實據,不要像上回那樣沒有證據而不了了之!”義德帝淡淡而道。
“是!”公主蒼白著臉咬唇匍匐再跪。
王權之爭曆來殘酷,她隻是一介女流弱質,在其中能夠保全性命已是上上之策,由此她也顧不得親情了,何況信陽王對自己這個妹妹並無深厚情感。
“你去吧,聖旨朕替你收著,相信四妹會把此事做得極好的!”義德帝笑,森冷地讓公主發怵,她顫抖著再叩首,瑟瑟地退了出去。
望著樂平沉重而去的,義德帝計劃初步告捷,不禁挑唇冷笑,灑然就座在椅,目光堪對上窗外明月,心中一動,低喃而道:“月羲,如月似曦,嘿嘿,到底是怎樣一個妖孽,朕倒真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