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受製於人
“誰?”忽然笑聲戛然而止,蛇妖驟然喝道。
“夫人,小的給您送新人喜服來了!”門外小二敲門道。
蛇妖開門,小二將兩套新人喜服放在了桌上,諂媚道:“夫人,這是咱掌櫃的特地讓小的去本鎮上最好的縫紉鋪子裏買來的,您瞧瞧,滿不滿意?”
蛇妖略一瞥喜服,笑著點頭道:“不錯,小二哥辛苦了!”隨即指著新娘嫁衣道,“這一套放在這,另一套你趕緊送於隔壁的新郎,告訴他好生準備著,等天一掌燈,就拜堂!”
話說著卻將手中一錠銀子悄然送到了小二的手心,小二的那張臉立即笑開了花,直點頭哈腰退下。
小二一走,蛇妖皮笑肉不笑地拿起嫁衣,一步一步向藍霽兒走來,口中陰柔叫道:“好妹妹,吉時快到了,來姐姐給你梳妝打扮吧!”
“嫁衣,紅嫁衣!”陡見一身腥紅的喜服展開,恰如猩紅的血鋪天蓋地而來,五百年前新房中身著嫁衣倒在血泊之中的一幕似厲鬼般尖嘯著撲入千殤的記憶。“啊……”他大受刺激的陡然嘶叫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量,虛弱無力的身子猛然跳起來,爪子一把揪住了嫁衣的衣袖,尖利的牙齒奮力咬將下去。
蛇妖驚得一驚,立即身子滴溜一轉,拿住嫁衣的手猛然揚腕一抖,千殤的身子立即直摔了出去,砰然撞上了牆壁。
“千殤哥哥!”藍霽兒尖叫一聲,忙撲過去抱起千殤。
“不要答應她,不要成親,不要穿那件嫁衣,不要!”千殤眼如死灰,雙爪擒住藍霽兒手掌,瘮人般哀鳴叫著。
“哥哥,我……”藍霽兒哽噎住了,不答應蛇妖變態條件她非但救不了哥哥,而且還要害死一條又一條的無辜性命,她真的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不要穿嫁衣,求你!”千殤咬牙泣血哀求道。
“哥哥,對不起……,我要救你,我不能害人……一切都會挺過去了的……隻要你能恢複人身……”藍霽兒大慟,泣嘶道。
“你要穿起那件嫁衣,那麽你不如先殺了我!”千殤悲戚哀鳴。
“哥哥別這樣,一切隻是一個儀式,我隻要弄到那個家夥的血,我就能救你了呀,哥哥!”藍霽兒不明白他為何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唯有不停地寬慰他。
“別穿那件嫁衣,別穿,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千殤狀如瘋了般目光慌亂、驚懼而殤慟,苦苦哀求,死死抓主藍霽兒的手不放。
“你是不是又想起你五百年的妻子杜憐兒了?”靈光一閃,藍霽兒陡然冷笑,“她穿著嫁衣就死在新房,你於是心裏從此就有了這道傷痕,你害怕我……”
“不要說了!”千殤大叫,“我憎恨嫁衣,我憎恨婚禮!你若當真想救我,就不要答應……”
“不,我答應了!”藍霽兒忽然聲如冰霜,緩緩直起了身子。
千殤渾身一顫,哀戚的眸子瞬間灰敗如死,“我恨你!”他嘶叫道,“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聽我的話,為什麽?”
藍霽兒麵色煞白,死死咬住嘴唇,卻不理他,徑直走到了蛇妖麵前,身子傲然如峰,雙臂平伸,冷冷道:“為我更衣!”
良辰吉時,天偶佳成。
隆盛客棧裏大廳內擠滿了前來觀婚禮的百姓,熱鬧的像一鍋剛沸騰的粥。
“我恨你!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聽我的話,為什麽?”獨立在這人潮洶湧的大廳中,一身嫁衣蒙蓋的藍霽兒耳邊響著悲憤的哀鳴,心中悲涼如水。
這世事當真好笑至極,短短一月中,她竟嫁了兩回。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信陽王,一個卻是流落街頭的小啞巴,而她想要,想嫁的卻每次隻能成為婚禮的一個看客。
喜樂奏起,有一隻溫柔的手穿過她寬大的袖子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她,那細膩柔滑的手心透過來的溫熱恰如濁汙暖心的溫泉之水,點點滲透她心。下意識看向那少年,蒙衫蓋下,隱隱綽綽,她隻看到了他一雙明如晨星,澈如溪泉的眼睛。有一刹那的恍惚,她好像看到了月羲的柔眸。
拜天拜地拜高堂,她機械地重複叩首,那雙溫柔的手,雖然手心裏浸漬細汗,甚至微微顫抖,卻始終固執地握著。
心裏除了有一種莫名的安定和感激,她忽然覺著自己還有一種罪惡感,欺騙了麵前這個純真如水的少年!
在進入洞房的那一瞬間,她下意識地朝天字一號的房間眸望,房中是一片肆意滋長的黑暗。她知道千殤就蜷縮在這黑暗的一個角落裏煎熬著受傷的心靈。
對不起,哥哥,其實你不必傷懷,你我都清楚地知道我們已經越走越遠,這一輩子,即使沒有這一場場虛假的婚禮,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洞房內溫暖如春。
放眼盡望,一片喜慶的紅。
“姐姐!”紅燭映照著少年溫柔的眼眸,他輕輕地攤開她的手,修長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裏點橫書寫,親切地稱呼她。
藍霽兒心裏一陣悸動,記憶的砸門轟流,這溫馨的稱呼仿佛讓她回到三歲時,母親慈愛的稱呼她囡囡的幸福時光。
心裏酸楚,淚潮湧動,暗握著的一把匕首的手開始微微發顫,這是她準備著威脅少年取他的血用的,可現在她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拿出它的勇氣來。
然而接下來的兩個字,卻使她更為吃驚。那少年接下來竟然寫的是“快逃”兩字。
心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扯下蓋頭,“你說什麽?”
盛裝的驚豔麵容瞬間使少年失神,但他隨即拉起藍霽兒到桌子邊,蘸了茶水,飛快地在桌子上寫起來:
“我知姐姐是受製於人不願嫁我,趁此四下無人之機,快些用繩子從窗戶逃走!”
“你,你從哪裏看出我受製於人不願嫁你?”藍霽兒驚問。
少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寫道:“姐姐的眼神!還有就是……”寫到還有兩字,他忽然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藍霽兒握匕首的左手,於是閃著寒光的利刃一下子耀眼在火燭之下。
“還有就是姐姐要想殺我!”少年水晶盈然的眸子哀怨如慕。
“我,我不是想殺你。”藍霽兒訕訕道著,“我,我隻是想問你要點血救一個人。”
“要我的血救人?”少年一怔,有些悲憤地比劃著問道,“這麽說,什麽純陰純陽天作佳偶,原來是一場陰謀!”
藍霽兒連猜帶蒙,明白少年比劃的是什麽意思,紅著臉,垂首囁嚅道:“對不起……”
少年臉色有些蒼白,隨即搖頭,咬著唇連寫帶比劃,“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再則,我,我也知道我沒有這個福氣娶你,我隻是一個流浪街頭的小啞巴……”
他這麽一說,藍霽兒更覺內疚,張了張嘴要說什麽時,“嗬嗬……”就在此時,陡然間窗外傳來一聲陰惻惻的笑,一陣陰風大起,直刮進洞房內,寒瘮入骨,涼徹心肺。
“噗”紅燭驟然而滅,藍霽兒大駭,本能看向少年,於是在最後一絲光線裏,她清晰看見少年的口型是叫了一聲姐姐,身子猛然擋在了她的跟前。
藍霽兒還未明白怎麽回事時,就見一道白光直擊向少年胸膛,“啊!”她情不自禁地驚懼大叫,心魂俱顫。
但奇跡發生了,那道白光在離少年胸膛一寸之餘時,倏然又一大片金光頓起,如網般截住白光,並有力的將它彈了回去。
“咦!這是什麽寶物?”隨著窗外一個男人的驚訝之聲,一個低旋,現出了一個懸浮半空的黑衣白發的男子。
“妖,妖怪!”藍霽兒嘶嚦大叫,魂飛魄散。這男子正是那蛇妖陰魂不散的的師弟。
“姐姐,快逃!”少年急切地做了個手勢,拉起藍霽兒飛快地打開門,用無與倫比的速度直往樓下衝去。
“哪裏走!”白發妖怪一聲喝,呼地直追擊而來。
“啊……”見一對新人從樓上橫衝下來,不要命地逃進人群,在大廳內哄鬧著吃喜酒的百姓大吃一驚,再見到禦風追來的白發妖怪頓時就炸開了鍋,驚叫棄桌,哭爹喊媽地四下紛逃。
但這樣亂成一鍋粥的場麵倒是給藍霽兒與少年有趁之機,在少年機敏地躲逃之下,兩人順利出得客棧,然後一路狂奔。
哪知跑了一段路,藍霽兒忽然停住了腳步,也沒打招呼,扭頭又往回跑去。
“你作什麽去!”少年大驚,急忙回來拉她。
“我不能棄千殤哥哥而獨自逃生!”藍霽兒掙紮著叫道。
“你的哥哥?”少年一怔,手下力道暫緩,藍霽兒便一下掙脫,再次飛奔。
迎麵又是一陣陰風,就見那妖怪驟然現身,一把攫住藍霽兒的腰,戲謔大笑,“哈哈……我可愛的小新娘,今夜我才是你的新郎!”
“啊!”少年一聲喑啞大叫,猛然撲來,就在他快撲到時,妖怪帶著藍霽兒忽地淩空飛越而起。
少年大驚仰首,驀地,就見半空中不知何處來的一團烈火,快如閃電般迎麵擊向白發妖怪。白發妖怪一聲冷笑,騰出手來念動咒語施法,藍霽兒急中生智,張開利齒就著抱住她咬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腥臭的鮮血驟入藍霽兒的口中時,她覺著分外解恨。
“唔”,妖怪猝不及防,一聲痛吟,下意識手一鬆,藍霽兒的身子頓然直墜下地去。
“啊!”呼呼風聲尖嘯耳邊,藍霽兒尖叫閉眼,以為這次不摔死也得半身不遂,誰知她運氣大佳,墜得半路正好被一樹枝相隔,“叭”樹枝折斷,但下墜之勢卻已由急變緩,少年瞅準時機,飛身過來,伸雙臂相接,“撲通”一聲兩人齊齊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