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蛇妖憐兒
夜色深沉,月光流照綺戶,如銀霜瀉地。
千殤悄無聲息地佇立藍霽兒床頭,看著她熟睡中清純皎人的臉,眼裏是迷茫而幽痛的神色。
突然,他念動咒語作法,元神待要出竅入藍霽兒的神腦時,床上藍霽兒忽然睜開了眼,幽幽地叫他,“千殤哥哥!”
“你怎麽醒了?”千殤傾身過來,輕語。
“哥哥!”藍霽兒再次幽幽叫他。
“你怎麽了?”千殤伸手輕撫她的額發,柔聲道。
“哥哥,我可以離開你了嗎?”淚一顆一顆滑落,無聲息地落入鬢發。
“你說什麽?”手頓然僵直,千殤心內一痛,嘶聲道。
“哥哥找到了五百年前失落的幸福,是否也可以放我離開,讓我去找屬於我的幸福?”淒楚眸光瀲含點點淚光,藍霽兒慘然而道。
“你想去找那個男人是嗎?”千殤冷言如刀,咬牙道。
“哥哥為什麽如此認定我會去找月羲哥哥?難道我的幸福一定要月羲哥哥才能給嗎?我隻是想要我的自由,我的快樂,我從前那份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麽說,跟我在一起的這幾個月,你根本就不自由,不快樂是嗎?”千殤眼中是一份受傷的痛楚。
“從前不是,但現在是!”藍霽兒咬牙道。
“為什麽?”千殤嘶聲道。
“是,你不放我走,那也是為了什麽?”
“我……”千殤一時語塞,有些訕訕道,“世道艱險,你單純幼稚,我有責任保護你!”
“嘿嘿,是嗎?可從前沒有哥哥的保護,我藍霽兒不也活得好好的!”藍霽兒冷笑道。
“你……”千殤麵色驟然鐵青,勃然怒道,“我說不許離開,便是不許!”
“哥哥,你對所有的女子都那麽溫婉柔情,為什麽你偏偏對我如此霸道,如此殘忍……”藍霽兒泣道。
千殤身子一顫,一語道破,心潮翻湧,為什麽,是啊,為什麽,自己這是怎麽了,這丫頭的一言一行為什麽總能令他生氣,令他雷怒,甚至令他痛恨。
但真的要讓她離開自己,為何會有如失至寶般得不舍與與割舍心肝般的痛呢。
“好,你要自由與快樂,我給你便是!從今以後,你喜歡幹什麽便幹什麽,我再不會管你半分。你可以不去明月閣學畫,可以不去學禮儀女紅,可以去偷去搶,可以闖任何什麽樣的禍事,但是唯有一樣,不許離開我,不許離開這個家!”薄怒的眸子裏幽明著恨意,千殤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重音道。
“我要的不是這些!”藍霽兒泣嘶。
“那你要什麽,你告訴我!?是那個男人嗎?好,從明天起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哥哥……”藍霽兒哀痛地嘶喚一聲,陡然撲上來抱住了千殤,淚如雨下,“你別這樣,我不走便是,我不離開你便是……”
擁著那小巧顫泣的身子,千殤嘎聲問道:“你當真不離開我了?”
“嗯,我不離開哥哥,不離開了,除非哥哥趕我走!”藍霽兒哽咽道。
千殤一聲歎息,抱緊了她,幽涼道:“你放心,我會放手你的!隻是你現在心智稚幼,識人不清,易受到傷害,這是我不願看到的。等哪一天真正懂你憐你嗬護你的男人出現了,我會祝福著將你交給他的!”
“謝謝哥哥的愛護!”伏在千殤胸前的藍霽兒瞬間冰冷了神色,淡淡道。
“睡吧,夜很深了!”千殤卻未覺察到這句話的涼意,輕柔地說著,放平藍霽兒身軀,細心地為她掖好了被子,退了出去。
千殤一離屋,藍霽兒立即赤腳跳下床,悄然站在了窗口,默然相望,看著梨花飄若雪的背影漸漸被夜色吞噬時,心頭傷痛如墨汁滴落錦綃般泅開。
“哥哥,千殤哥哥!”她傷心地低喚著,
從此以後,她視若生命一部分的千殤哥哥再不屬於她的了。從前她總是一廂情願想當然認為他會如父兄如親人或者是隱隱懵懂的以另一種身份來伴她一生一世,現在想想,這種想法是多麽可笑而愚蠢。
從始至終,他的心裏便隻有一個女人,一個刻骨銘心苦戀深摯的女人,輪回情世中,他鍥而不舍地追逐著。而自己與哥哥的相識也是拜那個叫杜憐兒的女人所賜。
“哥哥,請你一定要幸福!”她哀哀道著,晶瑩的珠淚紛然而下,墨發瓊顏清淚輝映在月光下,像極了幽怨的美的精靈。
也不知在窗前佇立了多久,正待她疲乏地倒回床上時,突然窗外一抹窈窕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皎潔的月光下,桃李瓊華,楚憐幽姿,竟是那杜憐兒!
這麽晚她出來幹什麽?藍霽兒不禁暗疑。
見她步履蹣跚地走至院中一棵花樹下,似有些體力不支地扶住了樹幹,下意識地抬頭時,那張臉在明朗的月光下分外清楚。
蒼白臉色如死,眉端擰蹙,冷汗淋漓,嬌喘微微,軀體輕顫,似忍受了很大的痛苦。
憐兒姐姐這是這是怎麽了,生病了嗎?藍霽兒吃了一驚,正待啟戶出門,陡見憐兒驟然一個淩空飛越,翻過了圍牆,消失在夜色中。
藍霽兒大吃一驚,憐兒姐姐乃是桃花村一村姑,怎會飛簷走壁的輕功,何況這麽晚了,她這是要去哪?
奇譎的涼意泛起心頭,藍霽兒容不得細索,忙推開窗戶跳出屋外,悄然開門追了出去。
月光下,那條窈窕如柳的人影踉蹌蹣跚,似忍受著倍感煎熬的苦痛,走走停停歇歇,嬌喘呻吟之聲由微逐漸而強,呼呼便如重傷垂死之人。
藍霽兒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遠遠看著她,奇怪的異事,讓她謹慎不敢露麵。
跟蹤到一片小小的樹林,終於杜憐兒再也挪不動步子了,喘息抖顫著如死一般跪倒在地。
陡然,似有雷擊在其,她猛地一陣巨顫,一聲痛苦厲嘶,驟然倒地,疼得竟在地上翻起滾來,披頭蓋麵的長發蓬亂掩映著一張蒼白如死的臉,在月光下,端的是形如鬼魅。
藍霽兒心裏一陣陣發怵,思忖要不要上前,就在這時,陡然間陰風驟起,風中夾著樹葉泥石如針砭狠狠擊打在藍霽兒臉上。藍霽兒本能舉手相擋,就在這時,地上翻滾的杜憐兒身上呼地爆發出一道慘淡如碧的光芒,身子幾陣痙攣,嘩啦啦巨大的莽鱗蛇尾乍現,揮揚騰空而起,啪然掃倒了一棵大樹。
突如其來地突變,嚇得藍霽兒魂飛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渾身抖顫起來,在驚恐萬狀地眸光中,眼睜睜地看著杜憐兒的身體一寸一寸化為昂藏可怖的巨蟒。
蛇,蛇妖,蛇妖!杜憐兒竟是蛇妖!!!
突如其來的巨大恐懼與難以置信的驚悚瞬間冰凍了藍霽兒的血液,窒息了她的心肺,她張了張嘴,想要發出一聲尖叫,誰料心口有如磐石而壓,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與此同時,那蛇妖也發現了她,如巨盞的雙眸陡然碧光森然,殺氣騰起,巨紅的蛇信子驟然暴長,一陣令人作嘔的腥風迎麵,藍霽兒隻覺腰中一緊,已被蛇妖卷起,倏然送向它的血盆大口。
我不要死,我不要!強烈地求生欲望使得藍霽兒拚命反抗,雙手掙紮揮舞間,陡然觸手抓住一棵棗樹。
誰知棗樹枝幹卻根本吃不住藍霽兒的拉抓,嘩啦一聲脆響,瞬間斷裂,於是藍霽兒的身子再次落下蛇口。
“啊……”,人被逼至極致,往往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藍霽兒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力量,仰天嘶喊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握著的枝幹狠然戳向蛇眼。
但蚍蜉怎麽撼大樹,就在她幾乎要得手時,那蛇妖的尾巴驟然橫掃過來,巨大的勁力大如巨浪,被它掃上非死也得重傷。但此時躲無處可躲,惟有等死,藍霽兒悲涼地雙眼一閉,待要受死時,突然腰間驟然束縛一鬆,於是她的身子砰然重重地摔落地上,後腦立即遭到重創,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嘩”有涼水驟然淋在她的臉上,她一激靈,呻吟著,意識開始一點點恢複。
“你醒了!”一聲陰冷冷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妖魅之氣,驟入藍霽兒耳中,藍霽兒渾身血液一冷,猛然坐起身子來。
月光下,一張鬼魅的臉,幽然著一雙綠熒熒的眸子,如刀如霜地看著,嘶嘶然冷笑。它又恢複了那張妖嬈如桃李的臉。
涼意瞬間從頭竄至她的腳尖,藍霽兒心髒一陣緊是一陣痙攣,渾身顫栗起來,下意識地團緊身子拚命後縮。
“放心,我現在不想殺你了!”杜憐兒嘶嘶笑道。
“你,你是蛇妖!”藍霽兒抖顫如怵,因恐懼而幹涸的喉嚨裏好容易聚拚起了這句話。
“嗬嗬……”蛇妖吃吃笑起來,一字一字嫵媚而道,“正如你所見!”
“你,你究竟想幹什麽?”藍霽兒顫聲問道。
妖嬈傾城卻蛇蠍惡毒的明月閣歌女憐兒,婉約清雅的村姑杜憐兒,竟皆是蛇妖所化,可恨自己與千殤哥哥被它所蒙惑,太可怕了,她處心積慮地如此做到底為了什麽,僅僅是千殤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