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愛的好苦
修行千年,兩度為人,吃盡千辛,受盡萬苦,為的便是一個深藏於胸的女子,那是什麽樣的情愫,那是什麽樣的意誌……
而且愛屋及烏,一個頗似杜憐兒的女人他竟也萬般憐惜,深吸了口氣,藍霽兒忽覺心口隱隱發痛,有個塊壘竟悄然鬱結於胸。
“哥哥,你愛的好苦……”藍霽兒眼裏是深深的憐痛。
“是的,好苦!可如今老天見憐,它把憐兒又送還給我了!”千殤淚光閃爍眼角,卻欣喜滿足地笑了。
“可是,你真的確定現在躺在這個床上的女人便是杜憐兒,或者這個女人的身體裏的魂魄真的是五百年前你深愛著的那個女孩嗎?”藍霽兒霍然眸光清冷如霜,一字一頓問道。
“是!”千殤肯定地答道,“氣質相貌,言行舉止,語聲性情,無一不肖,無一不類!”
“恭喜你,千殤哥哥,你終於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了!”一瞬間短暫的驚怔後,有婉柔的一笑浮起在藍霽兒蒼白的容顏上,襯得那如水的月光,清靈嫵媚,直蕩人魂魄,“那麽,哥哥,我可不可以輕輕問一聲,你準備將置我於何處呢?”
心裏莫名的一陣痙攣,千殤有些癡呆迷離地看著這絕世傾城的一笑,心動於這驟然一夕由孩子幻化成少女的蛻變,情不自禁地前傾著身子,伸手想去輕撫這無雙的臉頰,然而手到中途卻頹然滑下。然後他淡淡地笑了笑,柔聲而道:“藍兒,你自然還是我的小妹妹!”
“原來哥哥也與藍兒一樣,一直當我是小妹妹呢!”藍霽兒咯咯地嬌笑起來,聲若銀鈴玎玲。
“藍兒!”怪異的笑讓千殤的心莫名一痛,他情不自禁地蹙眉叫了一聲。
“啊……好困啊,哥哥,我可不可以去睡了,你看,天都快亮了!”藍霽兒嬉笑著起身,指了指掛窗的斜月,嬌笑著哀求道。
“好!”千殤默然地看著她,點點頭。
“多謝哥哥!”藍霽兒笑擁千殤肩頭,蜻蜓點水的輕柔之吻落於千殤光潔的額頭,“那麽,晚安,哥哥!”
第二天黃昏,彩霞滿天,夕陽如金。
藍霽兒悄然立在庭柱後,凝望。
庭院裏,暈黃如金的夕陽傾染著相依相擁著的一雙璧影,女子風姿妖嬈,風鬟霧鬢,說不盡的無賴顏色。男子清華霜雪,說不盡的超然脫俗風流之態。
有一種銳利的痛一劃而過,藍霽兒酸澀而笑,這情景恰如一幅和諧寧靜的美麗畫作呢,原來有愛的心靈可以這般默契和諧,仿佛天地間萬物化虛,隻有這對堪世絕配的男女。
千殤哥哥,你說得對,我懂愛了,但教會我的不隻是月羲哥哥,更是你!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我懷著一顆懂愛的心靈對哥哥你的祝福!哥哥請你一定要幸福!
最後一眼看著相擁在一起的人兒,藍霽兒忽然瘋狂奔進了自己的房間,在倒靠在門上的一瞬間,淚如泉湧。
千殤推開了明月閣畫室的門。
撲入眼簾的是滿地廢棄的宣紙,有揉成一團的,有撕成碎片的,有半成品,也有成品了又作廢了的,白皚皚,慘淡淡,如鋪了一地的雪。
“雪地”中,一個纖弱的身影蜷縮在地,細膩的呼吸著,沉睡正深。
但她睡得似乎並不酣暢踏實,眉尖輕蹙著,似有一抹淡淡的哀愁,千殤暗歎,這沒心沒肺的丫頭當真有了心事了。
有一張畫輕握在她手中。
千殤將畫抽出,輕輕展開。
昏暈夜色,迷蒙月光,一個男人背立在一座白玉為欄的橋石上。勝雪的白衣輕舞飛揚,寥寥幾筆的勾勒,便將他絕代的風流溢染出來。同時襯著月色竟有幾分妖譎之氣。但盡管如此整張畫作隱隱卻有一種悲傷氣息綿綿而來,瞬間感染了千殤。
畫技大為長進,但若非寓深深的情愫在畫裏,是繪不出如此感染人心靈的好畫作的。
畫中的少年是月羲,千殤暗忖,心口有些鬱結起來,這丫頭當真是對這個如罌粟般的男人有了情愫了,且初識愛情便如此苦楚,看來也是一個對情事敏感脆弱之人。
“千殤哥哥!”輕怯的一聲呼喚,藍霽兒忽然醒了。
“藍兒,為什麽連著三天你不回家?”千殤眼裏有霜冷的怒色。
“我,我想創作一幅絕世之畫出來!”藍霽兒垂首囁嚅道。
“可是這一張?”千殤冷笑著將方才那畫展開給她。
“你看見了?”藍霽兒咬唇,麵色有些慘白。
“畫畫得真的不錯,藍兒,看來這段日子你下了很大的苦功!”千殤一字一字緩緩地讚道,平靜的臉上波瀾不驚。
蒼白的容顏有了欣慰的笑意,“謝謝哥哥,哥哥若是喜歡便送與哥哥了!”
將一番情意寄予其他男人之身的畫作竟要送與自己,怒火驟然焚燒於胸,極力相忍,硬生生將語聲化成冰冷如石的話語,“送與我?你怕是送錯人了吧!”
“哥哥什麽意思?”雙眸有種受傷的迷惑,藍霽兒不解千殤為何如此生氣。
“畫中是何人,你難道還要我說出來嗎?”千殤冷言如刀。
“哥哥我不是……”藍霽兒明眸頓時黯淡如灰,急辯道。
“今晚回家,不許再睡在畫室!”冷冷一語,不給她半點解釋的機會,千殤寒臉離去。
再見到杜憐兒的時候,藍霽兒意外地感受到了她過分的熱情與親昵。
先是責怪藍霽兒三日不回家,讓她好生擔心,接著笑顏如花又從房中取出一套新衣說是特地為藍霽兒趕做的,讓她試試是否合身。然後親自入廚房烹炒燜煮做了一桌豐盛晚飯。
三個人在院子外的葡萄架下落座吃飯,杜憐兒一邊妹妹長妹妹短地不斷給藍霽兒夾菜添酒,一邊責怪千殤沒個做哥哥的樣,缺乏對藍霽兒的關懷,親熱溫藹的儼然是千殤的妻子,藍霽兒的嫂子,這家的女主人。
藍霽兒客套地應酬著,目光掠過千殤,發現他看向憐兒的目光憐愛柔和,自有一分淡若平素。
心如被薄薄的刀片倏然地削過,流血不多,卻尖銳地疼痛。
舉杯大口飲酒,辣辣的液體卻如灼熱的岩漿直燙腹胃,不由得張肺大咳。
“別喝了!”千殤蹙眉,突伸手過來搶去了她的酒杯。
“哎呀,妹妹可是嗆著了,我給你倒點水去!”杜憐兒起身入了屋。
“哥哥,不如你們再辦一次婚禮吧,我可是最喜歡熱鬧的!”藍霽兒忽然抬頭霽顏璨笑,嬌聲俏語。
“你若想熱鬧,辦一次也無妨!”千殤淡淡道。
“那趕緊定個日子,嗯……”藍霽兒嬌笑著故作思索,“三日後怎麽樣,那可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
千殤默然看著藍霽兒,靜靜道:“好!”
“嘻嘻,那我提前先敬哥哥一杯喜酒了!”喜笑宴宴,執壺起身,清香酒液入杯,清澈如冰雪溪泉。
“我要成親了,想不到你竟如此高興,你可是想到從此我便可以任你自由了?”一飲而盡杯中酒,千殤冷言譏嘲。
“哥哥終於得遂所願,從此便當可以與心愛之人偕老白頭,一生不離不棄了,做妹妹的自然替哥哥高興!”藍霽兒笑意蒼涼。
“水來了,妹妹快喝吧!”說話間杜憐兒手捧茶杯含笑而來。
“謝謝嫂子!”藍霽兒接過,笑著謝道。
杜憐兒一怔,隨即展顏一笑。
“哥哥說三日後要再辦一次婚禮,嫂子你可喜歡?”藍霽兒拉著她的手,親昵而撒嬌地問道。
杜憐兒臉色立即嬌羞緋紅,瞥了一眼千殤,柔情萬種。
“哦,嫂子同意了,嗬嗬,祝哥哥嫂子白頭偕老,多子多福!”藍霽兒歡顏著舉杯相祝,一抬手酒入肚,忽覺它不再是灼辣燒胃,而是冷寒如冰。
月色如水,花香暗湧。
“千殤,這次成婚不必大肆鋪張了,一切從簡,可好?”葡萄架下,杜憐兒斜倚著千殤的肩,輕語。
“好!”千殤道。
“街坊鄉親我們也不請了,反正在這裏我誰也不認識!”
“好!”
“那幹脆就請藍霽兒妹妹當個主婚人,拜個天地就算成婚了好嗎?”
“好!”
“你怎麽了,你今晚好像不高興?”杜憐兒狐疑地看向千殤平淡如水沒有絲毫幸福喜悅的臉。
“沒有,憐兒,別胡思亂想,我多喝了點酒有些頭暈!隻要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什麽都聽你的!”千殤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俯首輕吻她的發絲。
杜憐兒縮在他懷中忽然輕柔喟然道:“藍霽兒真是個好姑娘!”
“你很喜歡她嗎?”千殤淡淡問道。
“嗯!”杜憐兒含笑點頭道。
千殤不說話,抬首靜靜看向蒼穹,有一塊浮雲飄然掠過圓月,於是月開始缺損,開始陰影,於是心頭竟也陡然有了一種沉重窒息之感,這種感覺一點一點化開,仿佛是即將要失去最心愛的東西的那種惶惶不安,那種割膚裂肉的痛。
我這是怎麽了,我找回了我至愛五百年的憐兒,從此可以與她相廝相守一輩子。可我為什麽喜悅之中那麽地隱隱不安,好像有一種痛,便如小蟲子般一點一點噬咬著,不是很銳利,卻分明地感到痛的存在。
“你不介意我將她留在我身邊嗎?”他忽然摟緊杜憐兒,問道道
“我怎會介意,有這樣一個妹妹真是好呢!”杜憐兒由衷地真誠而道。
“憐兒,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嫻淑!”千殤溫柔輕吻她的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