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等我百年
“千殤，是你嗎？是你嗎？”憐兒陡見千殤，忽然眉目大開，驚喜至極，渾身戰栗地囈語。
這一聲千殤，恰如利錘一下砸開堵住千殤洶湧如潮的情感閘門，他猛然上前一把抱住那女子，抱得那麽緊，恨不得要將她揉進自己的心肺裏，臉上是失而複得的狂喜，眼眶中的淚如急雨而下，“憐兒，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回來了嗎？真的是嗎？”顫如怵的身子，哽如咽的語聲，讓見著傷楚，聞著淚流。
“是我，千殤，真的是我！”憐兒亦死死抱住他，瘋狂流淚。
“原來上天竟也憐我至此，終將你送回來了，終將……，這一世我再也不會錯過你，再也不會了……憐兒，我的憐兒……”千殤雙手捧住憐兒的臉，癡情如醉的眸子如藤蔓般死死纏住了這張臉孔，滴滴血淚，句句柔情，訴說著他癡誠地愛的誓言。
“我以為我死了，生生世世再也見不到你了……”憐兒哽咽著泣道，“可見老天憐我們！”
“是的，老天憐我們，老天憐我們……”雖淚流滿麵，眼眸卻甜蜜異彩，千殤喃喃囈語，情不自禁地俯首去親吻她……
藍霽兒蒼白著一張臉，如幽靈般，寂寂然坐在屋前的石階上，晚風掀動她的輕柔的發絲，素淡的衣裳月光如雪，映襯著那雙悱惻幽然的哀怵雙眸。
有清雅的人影映入她眼簾，她抬起頭一瞬不瞬看著他的眸子，深邃如潭。
“她睡了嗎？”她忽然喑啞地開口。
“嗯！”千殤點頭。
“我真的不知道，原來千殤哥哥竟對憐兒姐姐有如此情愫！”藍霽兒幽幽喟歎道
“她不是憐兒！”千殤回頭，看著那張蒼白的小臉，低低道。
“呃？”藍霽兒一怔。
“她是桃花村的杜憐兒，我五百年前的妻子，不是明月閣的歌女憐兒！”千殤一字一字道。
“杜憐兒？你的妻子！”藍霽兒驚顫如怵地看向他。
“是的，我的妻子！”千殤鄭重地重複一遍。
“可她明明是歌女憐兒。”藍霽兒用力咬了咬蒼白無血色的嘴唇道，心忽然痛如刀絞。
“身體是的，可魂魄不是！”
“我不明白！”藍霽兒輕輕地道。
千殤有些愕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平時無論大事小事都要咋咋呼呼大驚小怪的女孩子，今日為何對這可以說非人力可以理解的奇行怪誕之事如此平瀾不驚。
“你能先告訴我我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嗎？”千殤急於想知道，被蛇妖搶去的憐兒的魂魄是如何又回到了憐兒的軀體之中的。
“你走後我小憩了會，醒過來的時候正好也看見了憐兒醒了，可奇怪的是她好像不認識我，也不認識這裏了，急著要出去找尋她的什麽夫君，我正攔阻她的時候，哥哥就回來了！”藍霽兒依然一瞬不瞬盯著千殤，用一種極其清冷的語調輕緩地一字一字說著，語詞分外地清晰。
千殤蹙眉低吟，對於今晚一係列莫名之事，他頗為費解。先是妖孽攝去了歌女憐兒的魂魄，接著自己入了陰陽鏡內，不期然地遇到了杜憐兒的魂魄。莫名其妙地脫了險，又遇上了千年的蛇妖奪去了杜憐兒的魂魄，失利而歸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了魂魄竟然入了歌女憐兒的軀體內，而且所有輪回記憶全部泯滅，唯獨剩下了杜憐兒這一世的記憶。
也許是我的癡愛感動了老天了吧，千殤澀澀地苦笑起來。
但是，一個人的魂魄是不可以隨隨便便進入不是自己本尊的軀體內的，除了一些有修為的三界生靈附身於上，否則異性排斥，本尊之體將有性命之危。
可如今杜憐兒的魂魄安然在歌女憐兒的軀體內，那唯一可以解釋的原因便是，歌女憐兒便是杜憐兒輪回五百年的今世人體。
可是，眼前這個清純可人的女孩子藍霽兒又是誰呢，閻君明明與我指引說是我來人間遇到的第一個女孩子才是杜憐兒輪回五百年的今世人體，難道閻君騙了我，抑或陰差陽錯，她們誤差了出現在我生命裏的順序了嗎？
見千殤哥哥時而深思，時而蹙眉，時而欣喜，時而苦笑，時而疑慮，藍霽兒不禁幽幽地叫了一聲：“千殤哥哥！”
“藍兒，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千殤忽然抬頭看她，語調是一種亙古悠遠的荒涼。
藍霽兒輕輕點頭，這正是她想知道的，她再笨也看得出千殤與這是此憐兒又非彼憐兒的女人之間有一段聽起來一定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她叫杜憐兒，一個美如桃花一樣的女子。她救了我，我愛上了她，故事一開始真的很美，很簡單……”
如水的月光，娓娓幽涼的語聲，鋪開了一段遙遠的，淒美的，迷離的，雋永悠長令人唏噓的人與妖的情愛故事。
“族長，我想變成人！”看著遠處桃花村裏那一抹最豔麗的桃紅，雪狐千殤靜靜地道。
“再修煉100年，你不僅可以自由地幻化成人，而且可以擁有呼風喚雨的超強法力！”族長回答道。
“一百年？”千殤低低而喃，一百年對狐族來說並不長，可是對人類來說卻已是生命輪回的一生了。
“族長，我知道你有一枚珍貴的丹丸，吃了它可以增加一百年的修煉！”千殤忽然回頭，雙目射放希冀的光彩。
“你想變成人跟那個女子在一起？”族長大驚，“不可以，我絕不容許你這麽做！”
雪狐千殤沒有得到族長的幫助，但千殤不怪他。
天黑下來的時候，千殤離開了那靈湖，去尋找巫狐。
巫狐原本也是雪狐一族，並且擁有強大的法術。但在一千多年前，心術不正的他在爭奪族長之位中失敗，被逐出雪狐家族。
千殤知道他就住在離此幾百裏的黑風山上。
他想巫狐也許會幫助他！
“我知道你為什麽而來，千殤！夜深人靜之時，靈湖邊那個眼望著桃花村幽傷躑躅的身影可是你？”巫狐洞然一切的眸子，妖邪地讓千殤的心不住地抖顫。
“我想變成人，請您幫我！”咬著唇，千殤說出了他的請求。
“嗬嗬，可以！”巫狐森冷冷地笑著，“不過，求我做事你必須付給我報酬！”
“什麽報酬？”千殤問。
“你400年的修行！”巫狐眼中閃過殘忍的光芒。
“我願意做這個交換！”能與所愛的女子在一起，400年修行算得了什麽！
“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完！”巫狐說道此間，看向我的詭異雙眸就像妖魔的鬼眼，“但你變了人之後若得不到那個女人，那麽當第二天的第一縷曙光照在你的身上時，你就會變成一隻最普通不過的狐狸。如果你以後還想修煉得道的話，要比你現在付出更百倍的艱辛！”
千殤的臉瞬間死一般蒼白，但卻咬牙一字一字道：“我不怕！”
巫狐噝噝地如毒蛇般笑了，然後他緩緩伸出手來覆在千殤頭頂，有金光聚斂在他掌心，千殤就覺一股劇痛流竄他的全身，漸漸失去了知覺……
午夜千殤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湖邊，淒清的月光映著湖光，幻美地一如童話。
輕輕俯身下去，他想喝一口水來潤一潤已幹涸的嗓子。
驀地，湖麵上竟出現了一張美得令圓月也要失色的少年的容顏。
“我成人了，成人了！”千殤狂喜。
曾因為是異類而無法與她在一起夙夜憂傷的千殤，終於可以在今夜得遂所願，了卻那噬人骨髓的相思了。
一身喜服的千殤在醉意的撩撥下，踉蹌進入溫暖如春，喜氣如熾的新房。
紅燭高燒，百子帳低垂，隱約可見他美麗的新娘嬌臥在床的倩影，想必久等他不來迷迷糊糊睡著了。
“憐兒！”他滿腔柔情地呼喚一聲，輕輕掀開了帳子。
血，觸目驚心，殷紅的血流滿床鋪。
“憐兒！”他發瘋地抱起那具已無生氣的軀體撕心裂肺的呼喊，拚命將真力輸入她的體內，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他的新娘已死了半個時辰了。
昏暈的弦月。
崢棱的岩峰。
長發飄舞，風華絕代的千殤。
淒清的哀嘯，劃破冥冥蒼穹，久久在雪山回蕩。
東方欲曉，曙光漸現，天際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魚肚色。
須臾，從墨藍色雲霞裏矗起一道細細的拋物線，這線紅得透亮，閃著金光，直射向立如雕塑的千殤。
“這一世我和你錯過了，但千世萬世，我不信我總會錯過你！憐兒，你等我五百年！”千殤仰天嘶鳴，白光一閃間，奇跡般地，立即頓地化為一隻銀狐。
從此，千殤潛心修煉。
正如巫狐所說，在修煉的過程中千殤遇到了千難萬磨。
但磨難隻能磨煉千殤的意誌，卻磨不滅千殤心中的那個美麗的夢。
深山中不知人間歲月，千殤隻知道自己經常在其下打坐的那棵野桃花樹，花開了，又落了。花落了，又開了……
終於在一個霧紗繚繞，晨露花香的清晨，千殤醒來。在湖邊掬一捧綠水洗漱之時，他又在平如靜的湖麵上看到了那張五百年前的絕世無雙的容顏。
那一刻，千殤沒有狂喜，而是一種徹心椎骨的酸楚，淚緩緩地從臉頰上滑落，他哭了……
故事講完了，但藍霽兒的淚卻開始一顆一顆地掉落下來，她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張在月光氤氳著憂傷迷離美的絕世男子的清顏，忽然感覺到有一絲絲的疼痛泅開在心底，雖不銳利，卻也沉鬱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