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更愛哥哥
突然有張粉紅的薛濤簽掉了下來,公主拾起,兩行清秀俊逸的字映入眼簾,“普濟寺中藕花妍,恰是佳人絕代容!”
狂喜如澎湃的浪,瞬間湮沒她的心海。
“來人,服侍本公主梳妝!”
楊柳青青,藕花灼灼。
潘郎素衣清顏,塤聲幽遠。
“天籟之音,月羲當真好才情!”公主巧笑倩兮。
“夏日炎炎,古寺清涼,賞花樂事,佳人應邀,多謝公主!”月羲含笑柔情,一揖到底,溫軟而道。
公主環視這清幽的古刹,頗為然的點頭,“確是好所在,難得月羲一片匠心!”
“廂房中已備好上等好茶,請公主移步!”月羲伸手優雅相邀。
公主順勢將手放入月羲手掌裏,含笑點頭。
窗明淨幾,檀香繚繞。
公主落座,月羲親自奉茶。
公主妙目撩情,卻不接茶,蘭花手指輕撫上月羲如玉的手腕,嬌笑道:“難道你請本宮來是喝茶的?”
“公主明鑒!”月羲淡笑,臉朝屏風後望去。
於是一道人影一閃,衣衫拂風間,一個五官如刻,神采飛揚長得極有味道的男人撩衣單膝而跪,“小人元昊叩見公主!”
公主麵色立變,呼然起身,厲叱道:“你是何人?”
“小人乃軒城一商賈,今日得見公主芳駕,真乃三生有幸!”元昊不卑不亢,風姿優雅至極。
“月羲,你……”公主薄怒看向月羲,原來她邀自己來竟是如此緣故。
“請公主勿怪月羲公子,是小人偶得一寶物,不敢私有。聞得公主芳華清儀,神人之姿,最適合此物,故特來獻寶!”元昊朗聲而道,即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奉上。
聽說是來獻寶,公主臉色這才和霽,月羲適宜打開錦盒,立時璀璨光華的明珠大現光彩,映亮人的眼簾。
“好漂亮的珠子!”公主大讚,喜形於色。
“不,在小人的眼中公主比這珠子更漂亮!”元昊眸子亮如星辰,眼神裏流露的俱是男性的欣賞。
若換了別人這是大不敬之罪,可以立斬,但樂平公主卻頗為受用的一笑,道:“無功不受祿,你恐怕是有事相求本宮吧!起來說話!”
“公主明鑒!”元昊笑著起身。
月羲悄然退出了禪房。
三日後,軍資走私一案,祿國公被刺一事,同時出了結果。隻不過前者為暗,後者為明。
暗者乃是兵部尚書李驥以雷霆之勢趁信陽不在王府內將收押的張銳帶走,按了罪名立斬之,在死囚中找了個元昊替身杖斃,然後第二日早朝時奏報了大茲帝,區區小事大茲帝自然準予。信陽猝不及防,暗自憤恨,然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由此積怨更深。
明者乃是刑部公審,允許百姓旁聽。堂上憐兒羞澀為語,一口咬定祿國公乃極度歡愉而暴斃,自己因害怕所以偷逃而走,幸遇千殤收留,並無殺人之事。
而經仵作驗屍也證實祿國公死因正如憐兒所說,一時間百姓一陣嘩然嗤笑,祿國公自此臭名遠播,成了飯後茶餘的談資。
千殤不是笨人,見事情竟如此轉機,自然改了口供,於是被判當堂釋放。
但憐兒見死不報,躲禍出逃,卻也有罪,罰其脫了官妓之籍,由人伢子領了去典賣為奴。
千殤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了刑部公堂。
盛夏傍晚的陽光還是很熾熱的,明晃晃的直耀他的眼。他手搭涼棚,眯起雙眸,仿佛有種再世為人之感。有些蒼白的容顏鍍上了金色的光澤,纖毫畢現,美豔不可方物。
“哥哥!”金色陽光下慢慢走來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她看著他,怯怯地,酸酸地,叫了一聲。
千殤將目光落在了她秀麗的臉上,有一霎時的細柔波瀾,但隨即冷如冰霜。
“哥哥!對不起!”藍霽兒一頭紮進他的懷,緊緊抱住了他,聞著熟悉的曉林花香,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然而千殤卻一言不發地推開了她,大踏步而去。
“哥哥!千殤哥哥!”藍霽兒跟在身後哀喚,千殤充耳未聞,衣袂飄飄間,淩步如仙,無情地消逝在藍霽兒的視線裏。
“千殤哥哥!”藍霽兒淒楚的哀喚最後一聲,晶瑩的珠淚恰如晨花之露,紛然落塵。
“唉!”低低地,有人一聲風和流水般的輕歎在晚風中,“丫頭!”月羲溫柔的語聲在身旁響起,藍霽兒一抬頭便看見他柔和婉轉的眉眼。
“月羲哥哥……”她淚眼楚楚地看著他。
月羲伸手撫她的發,輕柔地將她納入懷中。
“莫哭,丫頭!他隻是被假象蒙住了雙眼,等真相大白了他還會對你好的!”月羲柔聲寬慰。
“放開她!”有一聲如刀的森冷之音,冰冽了藍霽兒的心。
“千殤哥哥!”看到千殤那鐵青的神色,她大驚失色,忙不迭遠離月羲懷抱,訕然而尷尬。
誰知手掌一暖,月羲的手已不著痕跡地握了過來,臉朝千殤一字一字朗聲道:“千殤,你怎可以讓這樣一個水晶玲瓏心的女孩子傷心,你不覺著你太過分了嗎?今天你若當真不要她了,那我便要帶她走了!”
“好,藍霽兒,我入獄三日,你卻另撿了高枝,不錯,當真不錯!”眼底裏閃過一抹受傷,一抹凶狠,一抹寒霜,他驀然轉身而去。
“哥哥,你當真不要我了嗎?”藍霽兒大哭,嘶呼道。
千殤毫無留戀大踏步而走。
藍霽兒掙脫月羲,緊追幾步,砰然跪地,執住千殤衣襟,泣啼哀求,“千殤哥哥,我知錯了,知錯了,你別走,別不要我!”
“丫頭!”月羲眉端輕蹙,大為痛心。
“你當真願意跟我走?”千殤駐步,冷冷道。
“我自然願意跟千殤哥哥走!”藍霽兒拚命點頭。
“好,既如此,你過去跟他說”,一指月羲,千殤冷酷無情命令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你了,我便帶你回家!”
“我……”藍霽兒一慟,忍不住望向月羲。
月羲靜靜看著她,眉端輕顰,幽婉如水。
一步一步如灌了鉛,藍霽兒沉重地挪到月羲麵前。
“丫頭,你說吧,我不怪你!”月羲溫婉一笑,柔柔地道。
藍霽兒的眼淚滂沱下,那一晚的記憶如同新帛上的墨色,慢慢浸染開。“對不起,月羲哥哥……”眸光是萬般的留戀,言語卻千般的絕情,“我再也不能見你了!”
“是的,丫頭,我知道了!”月羲依然柔柔的笑著,恬靜如月。
“走!”手掌一痛,千殤已抓住她的手,藍霽兒身不由主地踉蹌隨他而去。
“丫頭,保重!”看著遠去的弱小身影,月羲低低道著,黯然的神色一如悄然襲來的夜色。
回到家中,千殤將藍霽兒撇至一邊,從房中抱出冰清琴,急衝衝出門而去。
藍霽兒不敢動問,隻是蜷縮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任那濃如墨的夜色吞噬了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千殤回來了,冰清琴不見了,變成一個沉重包裹,往桌子上一放,可以聽見裏麵銀子碰撞的清脆之音。
見黑暗中蜷縮的藍霽兒就如中空的木雕一般,甚至姿勢也未變,頭靠在胳膊上,長長的發絲遮住了她大半副麵孔,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你很傷心是嗎?”千殤俯身撩開了她的發絲,看著他,依然是清冷冷的聲音,甚至有一絲絲憤恨。
藍霽兒輕輕點點頭,她從不善言謊。
“那你為什麽要跟我走,嗯?”千殤伸手托起藍霽兒的光潔柔膩的下巴,微眯的眸子幽幽的泛著綠瑩瑩的光。
藍霽兒被動地看向他,眼睛裏是瑟縮的懼色,在黑夜裏,這雙泛著幽光的眸子,當真如妖怪魔眼。
垂下眼簾,她不敢直視這雙魔眼,怯怯的,細聲聲的,她道:“與月羲哥哥相比,我更不願失去哥哥!”
一語似是一根細細的針紮進了千殤的心髒,他全身一顫,有種澀澀的東西驟然湧上他眼眶。他猛然將麵前這小小的人兒緊緊擁在懷中,“憐兒!”他動情地低啞著呢喃,酸澀如青梅的情感一如千年前他顫栗地親吻他愛之如狂卻得之不到的女孩。
然而他情不自禁的一聲憐兒,卻使他懷中的人兒身子驟然僵直。
“藍兒,我明天去贖買憐兒回來,你答應我,從此以後莫再對她心存芥蒂,欺淩謀害於她了,我們三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好嗎?”千殤語音低醇而溫和,聽在藍霽兒耳中卻字字如霜。
“好!”藍霽兒抬起頭,給了千殤一個溫婉淒涼的笑。
將冰清琴賣掉,為的是贖買那個女人,千殤哥哥,你當真是有情也有義,那你為何卻對我如此苛刻與霸道。
“等明天她來了你應該向她道歉,知道嗎?”
“好!”黑暗中藍霽兒的淚顆顆滑墜,碎落手背。
“還有你明天繼續去明月閣學畫,屆時我會請安大娘再給你加一堂禮儀與女紅課!”
藍霽兒身子明顯一顫,但她卻依然低低道:“好!”
“這才是乖丫頭!”千殤展顏,輕撫藍霽兒發絲,“餓了嗎?我給你煮麵吃!”
“我不餓,我困了,我要睡了,千殤哥哥,晚安!”藍霽兒輕輕抽離身軀,溫軟而乖巧地道著,起身默然回房而去。
“藍兒!”看到她黯然的身影,千殤不知為何心頭一痛,忍不住叫了一聲。
“哥哥還有事嗎?”藍霽兒輕聲道。
“睡個好覺吧!”一聲喟歎,千殤柔聲道。
“好!”藍霽兒淡淡一笑,轉身進了自己房間,輕輕合上了門。
千殤有些失神地看著那扇關閉上了的門,忽覺心頭陡然間沉悶如石壓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