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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八丈深塚已經挖好,八擔赤土也都浸上了姬蘭紅血。


  岑清麵前站著個不曾謀麵的年輕男子——麵如白紙,昏昏慘慘,氣息微芒,懨懨越絕。即便是這般虛弱也遮掩不住他的俊美。


  說出來眾人都驚訝,這是費酒。


  岑清因感知陸離天目,成功得以把費酒送入無序之境。被費酒叫回來的陸離不知怎麽心力憔悴昏睡過去了,“休息緩緩就好,並無大礙。”岑清是這樣說的。


  無序便是有序,混亂卻有其井然,它有它自己的體係規矩。陸離回來是留了費酒的命做交換,費酒回來是用了蠱蛭做籌碼。


  那裏將一切回歸最初,洗禮汙濁邪祟,人為的巫術自然都將被剔除,所以陸離失去的幽精雀陰都在無序境地被恢複如初;費酒施展的卻老之術也被清除,恢複他原本年紀模樣;唯有費酒那被吃噬了的七魄再也回不來了。


  岑清把紫瓷罐裏的汙穢臭血當費酒頭上一倒,黑紫壞血濃稠,頃湧而出。


  “師父再見,我出發了。”費酒忽然轉回身來,慘白的臉笑說:“是不是要讓師父收我一拜?”


  岑清淺笑,揮手說:“你可快走吧,我怕你把所有力氣都用來拜我,一拜不起怎麽辦?”


  “奈何我這一身汙臭,不能給師父一個擁抱了。”


  岑清撫摸著費酒的臉,眼裏朦朧閃著淚花,“好孩子,你去吧。”


  “師父,保重。”


  費酒雖然虛弱著最後一口氣息,但走起路來還是好威風神氣。


  他引領著千萬忠軍,往那八丈深塚走去,赤黃泥土如流沙一般,像沼澤一樣,把將死的已死的必死的都給吞噬掩埋。


  宿霧盡收,旭日將其,寂靜的促織南嶺仿佛什麽事情都未發生,寧靜把往事粉飾成無事。


  陸離似醒非醒,似夢非夢,眼前怎麽就有條大河,波光粼粼,熠熠生輝。陸離看見河上竹筏上站立一人,身著紫袍,金絲銀線,勾鳳描鶴。


  陸離不曾見過這個俊美男子,那筏子雖然越飄越遠,可她視線越看越清,那人眉眼極為熟悉……


  男子衝陸離一笑,陸離恍然認出這是費酒。


  “費酒!你要去哪裏?”陸離隔岸喊他。


  費酒轉頭,“去哪?我算不上是什麽好人,但也絕非是什麽惡人,不至於到地獄受苦。”費酒還是那樣笑嘻嘻的說這樣駭人的話。


  陸離知道費酒終究是要死去了,她哭喪著臉,強擠出笑說:“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千裏迢迢過來送給我天目就走?”


  “感動吧?你要想感激我,就等我到了那邊給你托夢,你給我多燒點紙。”費酒揮揮衣袖,算作辭別。


  撐竹筏的纖夫喊一聲洪亮的號子,撐起竹篙,那筏子越劃越往水裏沉,最終消失在粼粼波光中,不見了。


  費酒沒了。陸離哭了。


  重重曉色,碧空如洗。


  忠軍之事處理完畢,眾人不敢歇息,整頓一番要趕去促織四村。


  促織嶺之事還未能告一段落。


  忽然來一人慌張報一聲不好,他話音剛落,又急慌慌趕來一人也說不好。


  如何不好?


  那是因把精力人手都集中在除去姬蘭忠軍這最大的威脅上了,而大意小看了促織嶺的其他角色。


  那先來的說,東村陳俊毅本和南村萬燦豪要殺出了我方包圍圈,兩組人馬本是合力,怎能想到,那萬燦豪是個毒辣的狠角色,棄了眾人,拿陳俊毅做人肉擋箭,逃往促織西嶺去了。山林之大,地形險惡,她阻斷了吊橋,我們過不去,陷入僵持。


  岑清冷笑。


  是孤注一擲,是鋌而走險,都說瀕臨死亡能激發出人的無限潛能,而今看來,還能激發人為獸的本性。


  後來的說,西村高航挾持大巫閔德子做人質,登上樓閣本以為是要談判僵持,怎麽想那樓閣裏頭有密室暗道,高航從暗道逃脫,不知去向了。


  “都是吃白飯的嗎!就讓圍住幾個人這都辦不好?”龍孟大怒。


  高航挾持了閔德子?


  岑清覺得實在蹊蹺,那閔德子向來是個機謹之人,巫術本領也在高航之上,即使打鬥起來被挾持的也該是高航,閔德子怎麽會被高航那個酒囊飯袋挾持?

  莫非閔德子早於高航勾結造反?可是如今境況,她從高航那裏牟不到一分利,又何苦冒險配合高航上演挾持人質的戲碼……想的這些也隻是疑心猜測,岑清並未說出。


  岑清啟天目看見高航逃竄的狼狽模樣,前麵走著的是繩索牽製著的閔德子,臉上風輕雲淡,似笑非笑,好像感知岑清天目窺視到她。


  那裏是促織古亭,出不去促織嶺的,閔德子帶引高航去那裏做什麽……


  岑清心中有許多疑惑,卻隻是說,我知道高航去處,活的死的都能帶回來,你們隻管把促織嶺圍住了,一個都不要放走。


  逃亡的萬燦豪困在山上斷水斷糧,死灰不能複燃,她算不上是什麽威脅。


  萬燦豪糊塗,出此下策是因為越過西嶺,那有條大江,過江就是臨縣,與其和眾人一起困死,不如用一線希望獨自逃往。萬燦豪她自以為可以逃出促織嶺,可憐她怎能想到,整個促織嶺早已被包圍嚴實了,那是困獸入網,被死死桎梏,哪裏還有逃生之路。


  蒼穹鋪滿彤雲,像祥瑞之兆也想凶惡跡象。


  何段二人跟著龍孟前去圍剿殘黨,藍朵則作為後勤照顧傷員。


  那跟隊來的有中行人員,其中一個名叫栗不寒的姑娘,白淨淨,眉眼清清亮亮,個子小可嗓門大,做事忙索索雷厲風行。


  起初藍朵看她年紀輕隻以為是個新人,可栗不寒做事老練成熟,又是安排布置又是發號命令,讓藍朵覺得這女孩並不簡單。


  藍朵還不知這個栗不寒不論閱曆還是年齡都比她深老——栗不寒是中行副將,跟著龍孟分行經曆了無數險惡,她就是長相稚嫩,個頭嬌小,顯得年少好像是是花季少女,其實是近乎奔三的成熟女性。


  大敵當前,大戰一觸即發,營中傷員都搶著歸隊,如此得了空閑,藍朵過來看望陸離。


  陸離躺在床上,不像傷員那般蒼白憔悴,麵色紅潤好看。不知為何陸離眼角殘留顆淚,晶瑩剔透,將落未落。


  藍朵輕輕為陸離拭去那顆不知為誰流泣的淚。


  藍朵輕輕撫摸著陸離臉龐,靡顏膩理,藍朵初見陸離就是傾心,不是為她容顏傾倒,無關外在,是陸離魄力氣質。


  清水城時候,藍朵隻是直覺,陸離非張倩。可她不聲張不稟告,她配合著陸離演戲,她想看陸離的表演。


  戲是虛的是假的,可是那個姑娘是真誠的,這又是藍朵莫名的直覺。


  藍朵還覺得陸離通身散發危險的氣息,那是經曆了風浪波瀾才有的不驚氣質,那是與藍朵所見過的普通女子不同的境界。陸離她勇敢她大膽,她喚起生來就是被囚禁被束縛的藍朵對活著的從新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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