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青鬆滿徑,翠柏森然,拂麵涼氣翛翛。
草樹花鳥都是好的,山也委實秀麗,可段素絹實在沒有逸趣去賞。
繼他說要跟陸離回家的話音才落,陸離呆怔片刻。
段素絹不過是一時發昏,腦子沒攔住嘴,說了莫名其妙的話,正要換個話題糊弄過去。
沒想那陸離笑著回他,道:“好啊。”
令段素絹意外。
段素絹跟著陸離走,走大道看車來車往,她不乘。
彎彎繞繞,拐著抹著,行羊腸般小路,幾乎到了人跡罕至之絕境。
“你絕對是在耍我。”段素絹大病初愈,一直臥榻上養尊處優,一時難為他走動這麽些路,筋骨疲憊,喘上了粗氣。
“我耍你做什麽?”陸離又揀了路邊的枯枝條在手裏甩抽。
“你家在哪?水裏?河底?”
眼前,四周荒無人煙,隻有幾艘運黃沙的船停泊在運河邊。
且說那運河水勢倒是平穩,波瀾不驚。隻是河水渾黃,看的段素絹心口發悶,不通氣。
陸離沒回他,走近岸邊,突然脫了外衣,上下隻留著貼身衣物,沒等段素絹明白,就看她一頭紮進水裏,驚起片片漣漪,人卻沒了影。
陸離讓段素絹傻了眼,不知她何意,也不知自己該如何。
陸離忽然又從水中鑽出,浮遊在水麵。
本來紅發遇水黯然發黑,而今卻在陽光下,顯出別樣色彩,襯得陸離格外標致。貌似春煙籠芍藥,顏如秋水浸芙蓉,恍惚一仙子誤入紅塵,紛紛擾擾。
岸上段素絹往水裏陸離吼:“你幹嘛呢?糖球裏夾酒心了?你撒什麽瘋!”
陸離漂遊在水麵,泛起的簇簇淺黃浪花,在光下又是晶亮。
她朝岸上的段素絹喊:“你不是要跟我回家嗎?我家不在刀山也不在火海,隻是過個河,你就不敢來了?”
上次中行探望段素絹,有那梅青雪阻礙,所以陸離不知段素絹染了肺炎,不然哪會上這出戲耍段素絹,又引來後麵是是非非。
還是造化弄人。
段素絹與陸離一個岸上,一個水中,對視相笑。
段素絹脫帥了正裝,也紮下水來。
入水太猛,有水從他鼻子裏湧進,串到嘴裏,進了咽喉,有泥有沙,段素絹一時被河水腥鹹嗆住,難受。
陸離看段素絹下了水,便往前遊,幾下又不見了影。
段素絹後麵追趕,腦子裏倏然閃過一個奇怪設想,假如,自己腿腳抽筋,溺死在這條自己連名都不知道的運河裏,須臾一生,何其短暫。
最終以水鬼做結,水裏冰寒,隻身孤苦,頓時悲從心生。
等他回神再去尋陸離,前頭不見,左右無人。
聽得聲音從背後來,調轉去尋。
岸上,陸離站那渾身濕透,還啪嗒滴水,大笑道:“蠢貨!你遊哪去?我耍你呢!”
陸離看段素絹氣惱地往岸上遊來,咯咯地笑個不停。
那段素絹忽然異樣,掙紮幾下,竟沉入水底不見了。
陸離慌怕,顧不上想那是水鬼作孽還是水怪吃人,隻是忙得入水去救。
潛入水底,河水渾濁,眼睛睜地刺痛,陸離不管,還是瞪圓了眼去尋段素絹。
看見段素絹失去意識,直往水底沉。
陸離遊到他後方,從背麵抓住,拖拽上岸來。
看段素絹臉色慘白,呼吸微弱。
陸離不知所措,要是他淹死了怎麽辦。
陸離悔恨,責罵自己不該鬧這出捉弄段素絹的。
著急的淚將要出。
那段素絹忽然勾了嘴角笑,說:“這個時候不該趕緊做人工呼吸嗎?這是常識吧。”
陸離才知道自己被段素絹報複性的耍了。
伸手猛按壓段素絹胸口,道:“要胸外按壓,要清除口腔異物,麻煩的很,還是死了來的省事。”
陸離棄了段素絹,撿起地上的衣物,和天邊紅輪一起往西邊走,扭回頭,道:“還跟不跟我回家?”
段素絹坐在地上,那陸離逆著陽光,段素絹看到的隻有她身體輪廓,看不清她的臉上表情。
“跟啊!回啊!”段素絹爬起來,撿起衣服,跟在陸離身後,說:“這次是上天還是入地?我都準備好了。”
停靠在岸邊的船,鳴笛,開動一艘,泛起水波,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