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施季裏茨用那種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希爾維婭,沒有說話。希爾維婭沒有退縮。於是他笑了一下:“希婭,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能處理好這件事情呢?”
希爾維婭沒有回答他,她怎麽能說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呢?
“相信我。”他握住她的手,而後輕巧地從她手上拿過了咖啡壺,放在了另外一邊,“在殺人這件事情上,我受過專業的訓練。”
希爾維婭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實際上,他們誰也無法說服對方。但施季裏茨已經把水杯端了過來:“現在,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喝下這杯水,然後上樓去。我保證當你醒來的時候,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希爾維婭看著他,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拒絕。在此刻猶豫的後果是暴露得更多:“好,晚安。親愛的。”她端起杯子,在他麵前一飲而盡,然後走上樓梯。
當然,她沒有去休息,她停留在樓梯的最高一層,趴在扶手上看客廳裏的情況。施季裏茨倒了一杯水,回到客廳裏,麵對克勞斯少校,微笑了一下:“我的未婚妻和我說了您的事情。”
克勞斯少校一時摸不準他要說什麽,隻得看著他。
“我的未婚妻沒有和您提起我的事情。”施季裏茨說,“實際上,我在帝國保安總局工作,是黨衛隊旗隊長。”
克勞斯少校嚇得站起了身,他想舉起右手,行一個納粹禮,但眼前的這一切,又是如此地不合時宜,他隻得擺出強硬的姿態:“您對您的未婚妻對帝國的威脅一無所知?”
“威脅?”施季裏茨笑了一下,“我隻知道她現在在這裏養病。如果一個像她那樣的淑女都能威脅到我們偉大的帝國……那雅利安人的千年帝國也太易碎了。您真的有這樣的觀點嗎?”
克勞斯少校發現他話語裏的陷阱,他剛要開口辯駁什麽。施季裏茨已經把話題帶了過去,他牢牢地把談話的節奏握在自己手上,一點機會也不給對方:“我們換個話題吧,現在是帝國的危難時刻,您,作為一位空軍軍官,為什麽不出現在前線戰場,而是出現在這裏?”
克勞斯少校支支吾吾了一下:“我……我在休假。”
“休假?還是您當了逃兵?!”
希爾維婭打了個激靈,施季裏茨聲色俱厲的時候實在太可怕了。她完全不敢對抗這樣的氣場,想來克勞斯也是一樣。
“我的隊伍在荷蘭最前線!我……”克勞斯少校說,“我們每天都直麵英美的空軍……但,但是,他們的火力是我們的數十倍……”
“我對您為什麽當了逃兵一點興趣也沒有。”施季裏茨溫和地說,“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您之後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克勞斯少校看著他。
“您有家人嗎?帝國的連坐法不會放過失職軍官的家人的。”
“他們被疏散到鄉下了。”克勞斯少校低聲說。
“您看,”施季裏茨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駱駝牌香煙,抽出兩根,但沒有點燃,“您找錯了人,您應該直接找我討論這些話題。而不是來恐嚇我的未婚妻。”
克勞斯少校看著他:“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一位黨衛隊旗隊長的權力很大。”施季裏茨注視著他的麵容,“您想要什麽,給家人的豐厚配給物?幾張逃往國外的假護照?一份免除兵役證明?……您可以好好想一想,在我能力範圍內的事情很多。”他拍了拍茶幾上突兀的錄音機:“隻要您願意把它留在這裏。”
克勞斯少校舔了一下嘴唇,他喝了一口水,覺得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的。
“您抽煙嗎?”施季裏茨頗為好心地問他。
“我抽煙。”
施季裏茨點了點頭,遞給他一根香煙:“我們出去吧,我的未婚妻不喜歡煙味。在這段時間裏,您可以好好地想一想這個問題。”
克勞斯少校點了點頭,他們一起走了出去。希爾維婭追到窗戶邊,看到他們倆遠遠地走了出去,在湖邊亮起一點一點的紅色火焰,他們倆一路走進了森林裏,再遠,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希爾維婭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她猜測施季裏茨大概給了她一杯有安眠藥的水,因為她的意識不受控製地迷糊起來。就在她幾乎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槍響。
她想說服自己看一看情況,但她沒能做到,四肢百骸挾著濃厚的睡意傾斜而來,她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陽光斜斜地透過窗戶灑進來,喚醒了她。
別墅裏空無一人,希爾維婭在她的房間門上發現了施季裏茨的字條:“早飯在廚房桌上。”
她把字條撕下來,放在自己的筆記本裏。而後走下樓,發現那個錄音機還是在沙發前的茶幾上,連她重重拍下暫停鍵的時候不小心帶上去的頭發都在原來的位置。
她按下播放鍵,錄音停留在她上一次播放的位置。
施季裏茨根本就沒有聽嗎?希爾維婭問自己,為什麽呢?
施季裏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他驚訝地發現廚房裏什麽都沒有,屋子裏靜悄悄的,一切都停在了他離開的時候。
他打開收音機,發現磁帶還在那裏,意外地看了它一眼,而後把它揣在口袋裏,走上樓去了。
希爾維婭待在書房裏,他敲了敲門,把她從書本裏驚醒:“弗洛伊德?”
希爾維婭驚訝地合上那本《精神分析導論》:“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我記得……你受的教育應該不包括弗洛伊德的‘心理玄學’吧?”施季裏茨問她。
“在我固有的知識裏,理性沒有幫助我找到你的動機。”
“你在弗洛伊德裏找到了?”
“不,我不認為那是答案。”希爾維婭搖了搖頭,從她學習心理學的第一課起,她就知道,心理學和讀心術毫無關係。但她需要找點東西來滿足自己思維的需要,尤其是在什麽都找不到的時候。
施季裏茨笑了一下:“你已經有答案了,讓我猜猜你心裏的那句話:‘愛這個性本能的派生,往往抵消死這個性本能的派生。’”
希爾維婭覺得自己的臉有那麽一點發燙,她低下頭:“我開始後悔了.……”
“後悔什麽。”
“這世上愚蠢的人那麽多,而我偏偏遇見了您這個聰明人。”她站起身,靠在桌上,無奈地看著他。
“您?”施季裏茨重複了一遍她生疏的稱呼。
希爾維婭笑了笑,沒有回答他。他也就把話題略了過去。
“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他從口袋裏掏出那盤磁帶,“你為什麽不把它燒掉呢?”
希爾維婭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我想把它留給你處理會更合適。”
施季裏茨點了點頭,他越過她,從桌上端過了一盞酒精燈,把酒精倒在一個金屬托盤中,而後嫻熟地抽出磁帶,浸在了酒精裏。隨著一聲脆響,火焰冉冉升起,把整個磁帶都吞沒在了火海中。
“你……不好奇裏麵是什麽嗎?”希爾維婭驚訝地問他。
“我們每個人都有秘密。”施季裏茨說,“這沒有什麽奇怪的。如果你覺得什麽東西我需要知道的話,你會告訴我的。”
他頓了頓:“而且,我告訴過你,我隻需要知道你身處危險之中就可以了。至於原因,那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希爾維婭笑了一聲:“即使這個秘密可能會害死你?”
“我不覺得你會在“誰的秘密更多更致命”的比賽裏贏過我。這是我的工作性質決定的。”
希爾維婭的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痛斥她的欺騙和隱瞞,另外一個聲音在冰冷地說:“如果你告訴了他,你會死的。”她掙紮在理性和情感之間,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考慮過今天中午吃什麽了嗎?”施季裏茨問她,語氣頗為輕鬆,他認為事情就這樣翻篇了。
“還沒有……”希爾維婭沒有得出結論。
“那我們出去吃吧。或者我們可以馬林巴德住一天。等到禮拜一再回來。這一周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施季裏茨說,“去馬林巴德怎麽樣?不必去溫泉浴場,就在森林裏走一走也好。”
“當然,我……我很樂意。”希爾維婭起身要去收拾東西,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房間的方向。
“怎麽了嗎,希婭?”施季裏茨偏過頭看著她,語氣中帶著笑意。
希爾維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在想……我在想要不要告訴您一件事情。”
她再一次用了那個“您”。
施季裏茨終於無奈地微笑起來,他看著希爾維婭的眼睛:“雖然我很不願意這樣說,但是,希婭,我比你想象得要了解你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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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心理學基本和弗洛伊德那套沒關係了,但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候它還是怪火的。
內容摘要是弗洛伊德的原話,出處應該不是《精神分析引論》,是哪個我一時想不起來了hhhh,我是在《弗洛伊德和西方文藝心理學》裏看到的。
施季裏茨在五十八章的時候說過類似於他隻要知道希婭處於“危險之中就可以了”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