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施季裏茨知道舒倫堡提這句話是有原因的,他看著前麵的路,沒有說話。
“等到他們真的進攻德國本土,我們的工作就會變得很艱難了。”舒倫堡語焉不詳地提起,“或許你可以和之前的同事、校友走得近一些,他們會是我們工作上的助手。你上次去馮·德克森夫人的宴會,就是個很好的開端。”
“說到這個,我聽到一件事情。”施季裏茨說。
他很難得沒有跟著舒倫堡的思路走,舒倫堡饒有興致地聽著他說下去。
“我聽說四處的朋友們抓了一位科學家,已經好幾個月了,什麽也沒有從對方嘴裏撬出來。”
舒倫堡很快就想起了他提的事情——六處處長的工作能力不論是在帝國保安總局內部,還是在帝國保安總局外,都是十分卓絕的。隻是他不會也不能記住所有的事情,這會讓他精疲力盡的:“啊,我想起來了,那位科學家是挪威人,四處指控他應該為我們在挪威的工廠的損失負責。慕尼黑大學校友會找您幫忙了?”
他極少稱呼施季裏茨“您”。施季裏茨似乎沒有察覺他的情緒似的:“海森堡教授來找了我。”
舒倫堡疑惑地問他:“啊,你認得海森堡教授?”
“是啊,1941年,我們在維也納和埃裏希·舒曼一起吃飯。席間他為我們引薦了海森堡教授.……”施季裏茨緩慢地說著,他知道舒倫堡並不是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剛剛被任命為柏林大學物理學教授和凱澤·威廉皇家物理所所長。那個時候我們被介紹為外交部的官員。海森堡教授還驚訝過你的學位。很有意思。”舒倫堡道,“你們之後還保持著友誼?”
“海森堡教授隻是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給我,我想他隻是受恩師玻爾教授所托,無法推辭吧。”施季裏茨笑了笑,“您知道,我畢竟是慕尼黑大學物理係畢業的,而且物理這門課,當年差點沒有把我給累垮了。”
舒倫堡笑了起來,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我們再說說慕尼黑大學的事情吧。”
……
希爾維婭在馬林巴德多留了一天,直到禮拜二上午才離開,馮·德·舒倫堡伯爵和她一起返回柏林。柏林在前一天遭受了可怕的轟炸,到處是斷壁殘垣,整個城市有無數建築被完全毀掉。最後他們不得不轉到波茨坦去吃晚飯,柏林的警察局局長馮·海爾多夫伯爵、他的助手,也是馮·德·舒倫堡伯爵的堂弟也來作陪。桌上的氣氛頗為緊張,每個人都在語焉不詳地互相暗示些什麽。
一頓在柏林非常奢侈的晚飯,恐怕隻有馮·德·舒倫堡伯爵和希爾維婭吃出一點滋味。飯後,馮·德·舒倫堡伯爵帶著希爾維婭在宅邸的花園裏散步,忽而想起什麽似的:“下個周末,在柏林郊外的網球場裏有一場重要的聚會,或許你會想去,希爾維婭。有很多人會去.……其中包括一些很重要的人物。”
希爾維婭意識到馮·德·舒倫堡伯爵在暗示她什麽:“您把我帶去?”
馮·德·舒倫堡伯爵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為什麽不能呢?希爾維婭,我是受自己的晚輩邀請前去做客,所以我帶上我樂意提攜的晚輩,在我們這個歲數要在網球場上和國防部的參謀軍官們拚殺實在是太難了。”
希爾維婭確信他在暗示反希特勒組織密謀分子的聚會。她同時也知道,能被馮·德·舒倫堡伯爵稱為“很重要”的人物屈指可數。
網球場的聚會人數頗多,希爾維婭認出幾位年輕的軍官、幾位著名的保皇黨貴族.……他們湊在網球場上成群結隊地打網球,可見反希特勒組織的聲勢之壯大,也有幾位年輕的女士在場上出現。希爾維婭看到了漢娜·勃萊多夫伯爵夫人的女兒,十九歲的菲帕爾·勃萊多夫。
她記得,菲帕爾·勃萊多夫的男友,是一位姓海夫騰的國防部中尉,是施陶芬貝格伯爵的高級副官,施陶芬貝格伯爵是後備軍的參謀長,在北非戰場負傷後轉回了後方,很得隆美爾等一批將領的賞識。可惜的是這位英俊的上校在北非戰場失去了一隻眼睛和一隻手。
她和菲帕爾·勃萊多夫有一搭,沒一搭地隨意聊著,菲帕爾·勃萊多夫的注意力都在網球場上的海夫騰身上,壓根兒不怎麽聽她說話。
希爾維婭理解熱戀中的男女。而且大概是因為菲帕爾·勃萊多夫在這裏,海夫騰中尉在網球場上表現得格外英勇,還時不時地瞥一瞥她們這邊。
被換下來的時候,他立刻跑到菲帕爾·勃萊多夫身邊,問她熱不熱,曬不曬,給她買檸檬水。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希爾維婭,知道菲帕爾·勃萊多夫提醒他,才不好意思地表示:“我這就給您買一杯,女士。”
“這是希爾維婭·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菲帕爾·勃萊多夫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希爾維婭,一邊拉著他的衣服提醒他——她很怕他在希爾維婭麵前表現得很差。
“啊,我明白了。”海夫騰中尉笑了笑,“您就是‘奧菲利亞’。怪不得.……”
“你在說什麽呢?”海因裏希·馮·克萊斯特-施門金中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跑了出來,打斷了海夫騰中尉的話。他臉龐發紅,似乎頗為激動的樣子。
希爾維婭還沒來得及說話,馮·德·舒倫堡伯爵從另外一邊走了過來,對他們笑了笑:“很抱歉打擾你們年輕人的聚會,希爾維婭,下午茶時間到了,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嗎?”
他們在網球場附近的咖啡館喝下午茶,奇怪的是,這麽多人湊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咖啡館裏竟然人不多,希爾維婭注意到幾位戴著將軍銜的軍人們聚在一起,她認出了曾經打過一個照麵的卡納裏斯上將。
“那位銀發的就是貝克上將。”馮·德·舒倫堡低聲給她指了指,“戈德勒博士也在這裏,我隻知道,明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但具體的事宜我並不知道。”
希爾維婭小聲地問這位老人:“您去打探消息了嗎?”
“我的行為恐怕不能被稱為打探消息。”馮·德·舒倫堡伯爵對她眨眨眼,“我隻是打電話問了戈德勒博士幾個問題。比如,你們最近有什麽活動嗎?我很想見一見我的老朋友們。”
希爾維婭靜靜地聽他們說話,盡管他們聲音很輕,中間夾雜著各種各樣的暗語和比喻,但她還是聽到了幾個關鍵詞:“隆美爾元帥”、“巴黎”、“明天”.……
埃爾溫·隆美爾在第三帝國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他是納粹德國的陸軍元帥,世界軍事史上著名的軍事家、戰術家、理論家,綽號“沙漠之狐”。現在是駐法國“B”集團軍群司令,某種意義上很得希特勒的信任。
希爾維婭推斷是反希特勒組織的密謀分子明天要去爭取隆美爾的支持——怪不得他們聚在一起,如此緊張。
“這是絕對不行的!”希爾維婭看到一位年輕的上校軍官大聲喊道,“不可能讓隆美爾元帥去見牛賴特,牛賴特是德國名聲最差的政客之一,我是說,如果不算戈培爾博士的話。”
希爾維婭聽說過牛賴特的名字,他曾經是德國駐英國大使,後來在魏瑪德國擔任過外交部部長,她的父親曾經言辭激烈地指責過牛賴特:“是個不折不扣的投機分子。”1939年牛賴特曾被任命為德國駐波希米亞和摩拉維亞保護長官。他在任期間,發表了一項聲明,對破壞活動提出警告並宣稱:“對一切破壞活動不僅要向個別肇事者追究責任,而且要株連全體捷克人。”
連希特勒都指責他的所作所為過於嚴厲,激起了捷克的強烈反抗,以至於希特勒不得不在1941年派帝國保安總局的第一任局長萊因哈特·海德裏希鎮壓捷克斯洛伐克的抵抗團體。
牛賴特心裏很清楚,真的讓“第三帝國的黑王子”,傳聞中的希特勒接班人萊因哈特·海德裏希去了捷克,那他這個行政首長隻有被架空的份,他試圖勸說希特勒改變派遣海德裏希的主張,但希特勒堅決不肯。他於是在1941年9月27日離職休假。
1943年他的辭職被批準之後,他就一直在家鄉沉寂。現在他又混在反希特勒組織裏了。
希爾維婭和馮·德·舒倫堡伯爵一樣地歎息了一聲——他們知道牛賴特其人,也就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他們的歎息讓密謀分子把目光投了過來:“怎麽了,馮·德·舒倫堡伯爵?”
“我讚成那位上校的看法。”馮·德·舒倫堡伯爵言簡意賅地說,人人都知道他在外交部很有影響力。馮·哈塞爾大使看了他一眼,頗為驚喜地問:“如果您有見解,馮·德·舒倫堡伯爵,您為什麽不參與進來呢?我們隨時歡迎著您的加入啊!”
“我認為希爾維婭可以代替我發表意見。”馮·德·舒倫堡伯爵看著她,“我沒有參與其中的雄心壯誌,但我認為希爾維婭可以完全代表我的看法。”
“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
希爾維婭感到他們的目光都在盯著她——馮·德·舒倫堡伯爵的目光是帶著鼓勵的,馮·哈塞爾大使的目光是帶著懷疑的,戈德勒博士的目光是奇怪的,還有其他人……大部分是輕蔑的,他們從來不認為一個像希爾維婭·威廷根施坦因這樣的人,這樣的女人有資格參與他們的討論。
她輕輕微笑了一下:“是的,我有一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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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加速~
海森堡確實負責納粹□□的研發工作。但挪威的教授的故事是我編的。
牛賴特和隆美爾的事情是史實。隆美爾有沒有參與女武神是個謎團,我個人傾向於大眾看法:認為他知情,提供了多少支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