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您說,她會去哪裏呢?”
第二天他們回到柏林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希爾維婭要回柏林的公寓拿點東西,好別空著手去見紮烏裏赫夫人。施季裏茨自然奉陪。他們剛到門廳,就聽見瑪麗·瓦西契科夫的聲音。
希爾維婭探頭進去看了一眼,發現馮·克拉姆男爵和瑪麗·瓦西契科夫坐在沙發上,他們的對麵是霍倫夫人,她緊緊地抿著嘴唇,十分擔憂的模樣:“我還以為她和你們在一起,你們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如果她被黨衛隊逮捕了怎麽辦?”
希爾維婭看了施季裏茨一眼,壓低聲音道:“還好你跟我來了,否則霍倫夫人要念叨我一中午的。”
“我想應該不會。”馮·克拉姆男爵以那種運動員特有的樂觀精神勸慰她:“我猜她可能去別的地方散心了,希爾維婭今年二十六歲了,又不是六歲的孩子。您要給夏彥宮打個電話嗎?說不定她會在那兒。”
施季裏茨輕輕咳了一聲,好讓他們察覺到有人來了。
馮·克拉姆男爵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朋友施季裏茨:“您怎麽……”他把“在這兒”給吞了下去,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啊,霍倫夫人,我就說您不必擔心吧。”
瑪麗·瓦西契科夫驚訝地盯著他們:“希爾維婭,我怎麽沒聽你說起過?你什麽時候和施季裏茨先生這麽熟的?”
馮·克拉姆男爵笑了笑:“親愛的蜜絲,你在山裏待得太久了,不了解柏林城裏的新聞——”
“而且,這個問題似乎問我更合適。”施季裏茨笑著解釋道。
瑪麗·瓦西契科夫拍了一下希爾維婭的手:“你瞞得這麽好,我竟然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還有羅瑪莉,她竟然也沒有告訴我!”
“恐怕是柏林城的新聞太多了,她沒辦法一一地告訴你。”希爾維婭道。
瑪麗·瓦西契科夫笑了笑,她們都知道羅瑪莉活動很頻繁,幾乎稱得上魯莽:“她過幾天就要去西裏西亞的山區了。不知道她能不能耐得住那邊的寂寞。”
希爾維婭還沒有答話,就聽到那邊馮·克拉姆男爵不知道聽施季裏茨說了什麽,突然變得十分激動起來:“就是那次宴會對不對,在俾斯麥伯爵家裏的,我和您一起去的?”
“是的。”
“這麽說,這樁好事是我促成的了?”馮·克拉姆男爵頗為得意,“看,我告訴過您,比起網球場上,社交場上認識的人更多更有趣.……”
瑪麗·瓦西契科夫輕輕笑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希爾維婭,其實我們是帶著邀請來的——俾斯麥伯爵對昨晚發生的事情向你道歉,並問你今晚有沒有空去波茨坦做客,當然,施季裏茨先生如果有空,也可以一起來。”
希爾維婭不敢把施季裏茨帶到密謀分子的宴會上去,她看了一眼施季裏茨,確認他沒有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不,我有安排了。請你轉告俾斯麥伯爵,他的歉意我接受了。”
瑪麗·瓦西契科夫以為她和施季裏茨有別的安排:“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她和馮·克拉姆男爵匆匆離開,霍倫夫人也隻能在她回房間拿東西時,念叨她一句夜不歸宿地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哪怕那個男人是她的男友,也有點不太莊重。
霍倫夫人這番話已經有點上世紀的做派了,她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這麽說.……他準備什麽時候向您求婚呢?”
希爾維婭被這個詞驚到了,她飛快地掩飾過去:“不,我想.……我們還要再考察對方一段時間。在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邁入婚姻殿堂是危險的,您說呢?”
霍倫夫人年輕的時候,貴族的婚姻大多用於交換利益,造就了一對又一對的怨偶——她自己深有感悟,也不得不讚成希爾維婭的話。希爾維婭才得以脫身出來,和施季裏茨一起去大象酒吧吃中飯。
在車上的時候,施季裏茨問了她一句:“所以,昨天是俾斯麥伯爵讓你那麽難過的?”
“我要怎麽說呢?其實那並不是他的錯。而且,都過去了。”希爾維婭不能和他談起昨天的事情,隻得打了個馬虎眼,笑著把這事揭過去了,飛快地轉移了話題:“我還有一個難題,我要怎麽和馮·德克森太太還有西格麗德她們,解釋我突然有了個男友呢?你知道,這些社交場上的貴婦人是很敏感的.……”
施季裏茨道:“你或許可以說:雖然我們早就認識,但是並沒有想過相關的內容。直到我幾天前從耶拿回來,才向你表白心意?”
希爾維婭笑道:“看起來你很會編故事啊,親愛的。”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我說過,希婭,我是個間諜——我的武器就是謊言、欺騙與謀殺。”
他似乎想起什麽似的:“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希婭,在4月20日的那場招待會上,不要主動相信任何人……裏麵的大部分人幹這行都不是一年兩年了。”
希爾維婭忍不住笑了:“親愛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我會知道他們有沒有撒謊的。”她不想被施季裏茨當成什麽時候都要他保護的小女孩兒。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麵容溫柔,目光堅定:“抱歉,希婭。”
“沒什麽。”希爾維婭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們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比起我的世界,你的世界充斥著危險。我暫時還沒有能力觸及它——”
再聊下去,這個話題就未免太沉重了。於是希爾維婭笑了一下,隨口問起各大公司的狀況,她對經濟學有自己的見解,施季裏茨也是專家,他們就一直在這些無害的話題上打轉,直到來到大象酒吧為止。
紮烏裏赫夫人一向很歡迎他們的到來,這一次也不例外。帶著久別的驚喜,他們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離去。
施季裏茨照例送希爾維婭回柏林的公寓,在互道完晚安之前,施季裏茨突然把目光移到其他地方:“希婭,或許這是我的自私,但我的那個世界.……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觸及到它。”
他的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似乎隻是天上的星光倒映在他眼底。
希爾維婭低頭苦笑了一下:她和施季裏茨到底是怎麽樣一種奇怪的關係,既無條件地信任對方,又很清楚地知道對方有秘密——
她上前一步,抱住了施季裏茨:“我知道。”
施季裏茨笑了,他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晚安,希婭。”
“晚安,施季裏茨。”
施季裏茨是趕著希特勒生日的節點回來的,到了4月20日那天,雖然柏林屢屢遭遇轟炸,百廢待興,但納粹黨還是舉辦了盛大的音樂會慶祝希特勒的生日,隻是比起前幾年,確實要寒酸得多了。
希爾維婭倒不是不懂得欣賞瓦格納的音樂,隻是她的位置在施季裏茨身邊。而施季裏茨作為一位功勳卓著的黨衛隊旗隊長,周圍都是納粹黨員,甚至有些人別著老納粹黨員才擁有的金質黨章。那證明他們是納粹黨的“先驅”和“元老”。
這些人時常交頭接耳現在的形勢,經常提到“反希特勒組織”之類的詞句。這讓她覺得非常緊張,她的注意力幾乎都在身邊人的談話上了。
直到施季裏茨饒有興致地告訴她,台上有人彈錯了音符,才把她的注意力從周圍人的對話裏拉回來。
在音樂會之後,帝國保安總局按照慣例,在菩提樹下大街的一座宮殿裏召開招待晚宴。在前往那裏的路上,施季裏茨問她:“你看上去很緊張,希婭。”
希爾維婭歎了口氣:“或許是我太久沒見過這麽多人了.……這麽盛大的音樂會自新年以來就很少見。”
施季裏茨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不用太擔心,今天召開宴會的宮殿有很漂亮的陽台,在那裏不僅可以遠離人群,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星空。”
希爾維婭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麽我能問你,親愛的,作為六處處長舒倫堡的朋友兼得意下屬,你是怎麽知道的嗎?”
施季裏茨笑得張揚了些:“秘密。”
誠然如施季裏茨所言,那座宮殿有很美麗的陽台。其中的一座正對著宮殿後花園,還能望見噴水池在幽幽的夜色下反著光。那天是個好天氣,星河璀璨,希爾維婭和施季裏茨不約而同地盯著星空,看了很久。
“你相信命運的存在嗎?”希爾維婭突然問。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問這麽“玄學”的問題,他猶豫了一下:“比起命運,我更相信偶然。命運說一切都已經注定,而偶然則代表了不可預測。”他頓了頓,“就像薛定諤的貓。”
希爾維婭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忘了施季裏茨出身於慕尼黑大學數學係和物理係,竟然問了他一個這樣的問題。她害怕他順勢給她講起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原理什麽的,指了星空中的一顆星星問他:“你認得這是什麽星星嗎?”
“北極星。”施季裏茨飛快地作答,“它周圍的星星和它一起組成了小熊星座,你能看出來嗎?”
他們說著星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他們轉過身去——那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舒倫堡出現在他們麵前:“我打擾兩位了嗎?”
※※※※※※※※※※※※※※※※※※※※
“我的武器就是謊言、欺騙與謀殺。”這句話來自於達斯科·波波夫的《間諜與反間諜》(ps:這位被認為是007的原型之一。)
抱歉趕作業忘了發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