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雨夜

  君弈往前走了幾步,舉目打量這棟閣樓之外的建築。


  除了方才那棟高高的樓閣,這周圍還圍了一圈較低矮的二層小閣樓……


  每棟閣樓外都掛著紅色的燈籠,橘紅的光,照亮了簷前的雨,無數光影,叫人又是一陣恍惚。


  君弈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正對麵的那棟閣樓像極了朝霞殿裏的那棟廢棄閣樓當年的模樣……


  這樣如同時光倒流回去的一幕,讓他不禁回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令他時隔多年,都印象深刻的夜晚。


  當時正值深秋時節,也是同今日這般寒涼的雨夜……


  那個男人也不知因何事發怒,瘋了一般地從黑夜裏衝了過來,暴怒地踢開了房門。


  進門後,二話不說便拽過那個瘋女人,扒光了她身上的衣服,不顧她的嘶吼怒罵,將她按在桌板上淩辱了一整個晚上。


  而那時的他,不巧因為要躲那瘋女人的打罵,鑽進了桌後的衣櫃裏,所以才親眼目睹了那一切。


  窗外暴雨傾盆,桌上的燭火亦搖曳得瘋狂。


  年幼不知事的他,就那樣怔忡地望著。


  也是那時,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這世上不止他活得痛苦,那個令他恨極了的瘋女人,好像也很可憐……


  那個瘋女人是他的母親,也是當年玥國的公主,是那亂世之中,以美貌聞名四國的絕世美人。


  她的一雙眼睛,更是勾魂攝人,讓人望一眼便沉淪。


  可也正是那樣一雙美得世間罕有的眼睛,在那時盈滿了這世間最大的悲戚與絕望……


  後來他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情,給她送了一張破舊的毯子。


  那個瘋女人見到他,渙散著神情問他:“連你這小畜生也可憐我是不是?”


  他嚇得搖著頭退卻,她又說:“你都看見了,這就是你的父親……”


  “他就像是一隻野狗,野狗你見過嗎?”


  說著,她的眼神由原來的哀戚轉而化作了凜然發恨:


  “你是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惡心,一樣的不堪,一樣地隻會像一條發了情的野狗一樣撲向女人……”


  說完,她瘋瘋癲癲地大笑了起來,抬手指著他的額頭:“你,將來也會是一樣的……”


  黯淡的燭火陰冷森然,而那個女人笑得愈發地癲狂。


  她笑著說:“你從來就不應該來到這世上。”


  “……”


  思及這些,君弈眉頭深蹙,痛苦著神情瞥開了目光。


  簷上的一滴雨砸在他的額上,水滴順著他的臉頰自下顎滑落,而他的眼神,卻是一片晦暗難明。


  會是一樣的嗎?

  他真的會如那瘋女人所言,成為跟他父親一樣的人嗎?


  ……


  此時姻緣樓的地下室內,燭光幽暗。


  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把玩著手上的銀簪子,凝著那躺在床上的女子,眼底露出妖冶的笑意:“清月,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說著,他的表情又淒涼落寞了起來:“可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


  殺了她?眼下她不過凡人之身,殺一個凡人如同捏死一隻螻蟻,又有什麽意思……


  思索良久,他忽然伸手,修長的手指從女子的臉頰劃至她的下顎,將她的腦袋微微挑了起來:


  “不如殺光你的家人吧,讓你在這世上孤苦伶仃地活著,你覺得怎麽樣?”


  女子像是睡了過去,睡顏靜謐,即便被他挑起腦袋,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半晌,他失意地丟開她的腦袋,垂了眼睫,自言自語道:“好像……也沒什麽意思。”


  “你曾給予我的痛苦,何止這些啊……”


  外頭雨聲嘩然,暗室內燭火忽明忽暗,映得男子皎潔的麵容形同鬼魅。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木門處傳來三聲叩門聲。


  青衣男子回身,陰惻惻地目光盯著那扇門:“進來。”


  房門被吱呀打開,走進來了一名穿著棕色衣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渾身濕透,渾然一幅落湯雞的模樣,手臂還受了些傷,有血水順著他的指尖滴落:“主子,有人闖進來了。”


  青衣男子見到他這幅明顯受了傷的模樣,眼神詫異:“什麽人?”


  棕衣男子低垂著腦袋搖搖頭,回憶時,眼神疑惑又惶恐:“不清楚,那幾人奇怪得很,其中有一人肉體凡胎,居然可以徒手挖狼的心髒……”


  這話聽得青衣男子疑惑更甚:“凡人?”


  棕衣男子點頭:“是,確定隻是一介凡人,怪異得很。”


  青衣男子瞥了眼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子,又問:“他們現在人在哪裏?”


  棕衣男子:“就在上麵的主閣樓裏,但是這地下室的入口有道迷障,他們一時半會當尋不進來……”


  說到這裏,他蹙了下眉:“不過,樹林的迷障不知為何被他們破掉了,眼下外頭有不少人正朝這邊趕來……”


  “因為虞州刺史府小姐失蹤一事,這楓譚山的山頂有將近數百來名官兵,加上刺史府裏的護衛,當有不少人。”


  青衣男子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思忖良久後起了身:“那走吧,此地是不宜久留了。”


  棕衣男子看了眼那床榻之上好好的女子,眼中閃過些許疑惑:“主子,可你這好不容易尋著氣味找尋到了人,就這麽……”


  青衣男子眼睫微垂,手中把玩著那隻簪子,微勾了下唇:“沒關係的,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說著話,他又回眸看了眼,眼底泛出幾縷妖冶的光,綠色的光絲往床榻飄遊而去,無聲鑽入了她的額心。


  與此同時,門前的二人也消失得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到來過一般。


  ……


  君弈進去時,影六正抱劍站在距離火堆不遠的地方。


  而火堆旁邊的那道人影,則腦袋倚靠著旁邊的石頭,眼睛已經瞌上。


  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落下道道剪影。


  見此,君弈:“……”


  就這麽個陰冷潮濕的環境,之前還淋了雨,她居然也能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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