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動心
君弈想著想著覺得煩躁不已,突然大袖一揮,將桌上的燭台和藥瓶統統摔到了地上。
然後拂袖起身,打開了門。
影六聽見屋中的聲響,正要進去看看情況,就見廳門被打開了。
廳內一片淩亂,藥瓶也被摔碎在了地上,裏麵僅有的四顆藥丸四散滾開……
影六有些不解:“主上那藥……?”
“扔了。”君弈說罷,就怒氣衝衝地離去。
這話說得影六一臉茫然。
主上不是要將那雲家小姐毒傻麽?這試藥已經成功,怎麽就要扔掉呢?
再且,他費心費力苦尋了這麽久,又是如此稀罕珍貴的毒藥……說扔就扔了?
見主上已經走遠,影六也來不及多想,迅速跟上。
這夜是九月初六夜,已至亥時。
所以主上此時會去的地方不用多猜,必是那雲府。
君弈記性好,來過一回的地方,自然走得輕車熟路。
雲府其實也有不少值夜護衛的。
但這些護衛攔得住一般的刺客竊賊,卻全然發現不了君弈。
畢竟從幼年時的朝霞殿到長大之後的廝殺戰場,這麽多年的逃生躲藏本領也不是白練的。
他想光明正大地殺進來容易,想要不被人發現地悄悄潛入,也照樣輕而易舉。
即便稍有不慎引起了些注意,他也能反應迅速地使那些人迅速倒下。
所以不足一刻鍾的功夫,人就落在了雲府聽雨閣後的房簷之上。
因為有君弈開路,緊隨其後的影六跟上也還算順利。
這會兒影六望著前麵做賊一樣的主上,驀然生出些許違和感來。
這麽多年來,主上想要達成什麽目的,一慣用的都是最直接最省麻煩的手段……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怎麽今夜彎彎繞繞這麽多路,躲開那麽多護衛也不嫌麻煩呢?
月夜下,君弈站在屋頂上往前走了兩步,待看見那處已經補好的屋頂時,腳步漸漸緩了下來,直至停下。
見主上停下腳步,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影六上前問道:“主上今夜打算如何?”
是索性將人擄走呢,還是威脅那雲家小姐然後留在此處過夜啊?
其實這個問題君弈也愁得很,聞此言,隻是深深地蹙了眉。
他隻知道待在她附近,骨毒不會發作,卻全然未曾想過,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呆在她的身邊……
影六望著蹙眉深思的主上,出主意道:“主上,屬下覺得,那雲刺史膽大妄為的行刺主上,已然是罪臣的一個……”
“既然如此,主上何不捏足了證據把雲府一鍋端了,倒時這雲家小姐孤苦無依,還不是任由主上拿捏。”
一旦沒了虞州刺史府這個背景,這雲家小姐即便不被貶為奴籍,也是庶民一個。
一介庶民而已,主上若想將人留在身邊,哪裏還需要禮數周全地將人娶進夜王府……
影六說得認真而誠懇,並且覺得這才是最為符合主上行為作風的方法,也是最佳的辦法。
卻不料君弈聞此言,頓時抬起眼簾涼颼颼地看向他。
他也不說話,看得影六頭皮直發麻,愣了片刻才試探著開口:“……主上?”
君弈微眯了眼,好半晌才道:“你出的什麽餿主意。”
影六不解地看著他,全然摸不透他的心思。
這難道不是最便捷的法子嗎?
之前是雲刺史無大過,也頗得聖心,主上不好直接搶人才無奈之下選擇娶她……
如今雲刺史這麽大的罪過擺在這裏,主上何故走這些雜七雜八的流程呢?
主上多嫌麻煩的人啊,又喜好殺戮,這樣做,難道不是最符合常理的嗎?
君弈不知怎麽的,被影六這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這便錯開目光解釋道:
“雲府是唯一能拿捏她的把柄,若雲府不複存在,她自戕了你負責?”
影六聞此言立刻反駁:“防人自戕還不容易……”
往簡單粗暴點說,可以捆住或是砍斷她的雙手雙腳,塞住她的嘴。
往複雜點說,就方才那致使人喪失神誌的毒藥……
隻要主上想,一介弱女子而已,腿還斷了一隻,用什麽樣的手段對付不是對付。
或卑劣或殘忍,這對主上來說算什麽……
可君弈卻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將之打斷,危險著氣息道:“你覺得你很聰明是不是?”
影六一愣,旋即低頭:“屬下不敢,屬下隻是為主上著想。”
君弈言辭淩厲:“你沒這個資格替我著想,我說什麽便是什麽,如若你再敢忤逆半句,便再斷你一次骨。”
影六聞此言,瞬間嚇得退了一步:“……屬下知錯。”
君弈移開目光,怒道:“滾。”
“……是。”
影六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去哪,主上既命他跟著,現在又叫他滾。
一時間無措,卻又不敢多問,隻好退卻幾步,遠遠地護著。
見影六隱匿於暗處,君弈也深蹙著眉頭垂下了眼簾。
那樣的辦法他何嚐沒有想過……
可若他那樣做,再將她留在身邊,那她豈不是日日都要絕望又痛苦地看著他?
他要殺她哥哥那日如此,他要殺她父親那日也如此……
不難看出來,她不希望她身邊的那些人死。
所以他之前才想著將人毒傻,人傻了,便什麽也不會想,沒有情緒,也不會絕望痛苦從而影響到他。
雲府裏那些要他性命的人,他想殺就殺。
但是卻不曾想,方才看到那些個女子癡傻的模樣,他突然又不希望她變成那樣了。
夜風柔涼,吹得君弈的衣袂輕輕地飄飛。
他站累了,便就地在屋簷上坐下,因為心中的糾結與煩悶,不由自主地捏碎了數塊磚瓦。
他不希望她一見到他就痛苦又絕望,也不希望她傻傻地如一個木頭樁子什麽都不想。
灰黑色的齏粉在手心飄落,而他也在低眸思索著,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些時日,又究竟因為什麽而煩躁痛苦不已。
思緒紛飛,一幅幅與她相處之時的畫麵在腦海中掠過。
仿佛,他很希望她能安安靜靜地在他身邊呆著,不痛苦,也不絕望。
他也不求她能為他做些什麽,就隻是安安心心地呆著便可。
如那日黃昏之時的朝霞殿裏,她睡得迷迷糊糊,渾然不覺地往他身上蹭的時候……
也如那日清晨時分的樹林裏,她乖乖巧巧地靠在他肩側,對他說謝謝的時候……
當時未覺,而今想起,竟是自覺卑陋,不敢奢望。
原來,他所求的,不過是她能呆在他的身邊,稍微對他好一點點而已啊……
哪怕她是為求自保而裝模作樣,是違逆心意地刻意討好,那也無妨。
思及這些,君弈覺得奇怪不已,不由失笑。
此刻影六正在風中淩亂著,這會兒望著主上那微微勾唇的樣子,便愈發地淩亂了。
主上今夜究竟是要幹什麽?
難不成就在那屋頂上吹一晚上冷風嗎?
印象中,主上雖不畏熱也不怕冷,卻因骨毒的緣故,極討厭呆在風涼寒冷之處的。
喜歡一個人,從自卑開始。
(情商為負的某人總算開竅,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