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2 再去一次
蕭辭迎著微雨進來,穆安讓廚房備了晚膳,料想這人一整天都沒來得及吃飯。
王鈺嵐行了一禮就轉身溜了,穆安拿過帕子給蕭辭擦了擦手,道:“一夜之間,就冷了許多,早上走的時候,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手都冰了。”
將指尖從穆安掌心裏抽出來,蕭辭暗暗搓了搓,垂聲:“路上走的久,吹著了。”
“來,先吃飯。”
飯桌上清淡為主,花樣也不多,剛好夠一個人吃,蕭辭本來沒什麽胃口,見穆安準備的細心,雖說簡單,卻都是他喜歡的,胃裏瞬間空了些。
“賢淑宮也沒了?”穆安問。
“嗯,蕭晟淵死了,賢淑宮本就沒有求存的心”,蕭辭眉宇微沉,吃了口菜,低道:“臨末前,他給謝良留了話,特意交代給賢淑宮的。”
穆安說:“你不用說我都猜的到,無非是希望許淑賢好好活著,好好把孩子生下來,以待來日。”
蕭辭說:“不是。”
穆安微愣。
謝良帶給賢淑宮的話,是對許淑賢的歉意,蕭晟淵或許都沒想到,自己在雙腳跨進鬼門關之際,能夠放下仇恨,寬恕那個靠在枕榻欺騙他的人。
他這一生,隻因行差踏錯了一步,便再也沒回頭過。
如今想來,不免悲哀。
子時三刻,穆安從榻上驚醒,手臂一觸,褥子裏還留有餘溫,揉了揉眼角坐起,外麵的燭台亮著。
輕輕吐了口濁氣,捏了捏發酸的鼻梁,神識在空間掃了一圈,裏麵空蕩了許多,好些東西都已經被她搬出來了。
重建的藥圃長的正好,小狐不知道去哪了,回京城這幾天,小家夥一直氣蔫蔫的,個頭倒是大了一圈,就是不怎麽活躍。
不過一會,頭就有些疼,穆安睜開眼,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又弱了。
現在都不敢輕易進去空間,就怕發生意外,進去就出不來了。
下了榻,窗外刮著雨聲,夜裏雨勢更大了,屋簷下的燈籠都滅了,蕭辭輕伏在案上,身後一熱,他倏然睜眼,穆安已經站在身後,手中拿著毯子,給他披在身上,道:“怎麽不進來睡,眯在這了。”
“怎麽醒了”,像是受了涼,還是心中憂慮的原因,蕭辭嗓音微微有些啞,拉過穆安,他搖頭:“吵到你了?”
“沒有,醒來不見你,便沒了困意。”
夜裏雨這般大,棺槨想要出京入陵都麻煩了很多,泥濘的路上恐怕還得繞道,穆安知道蕭辭心裏不好受,低聲安慰:“別想了,事情有臣子們去辦,他們不敢弄虛作假的,既然已經交代好了,就放下心。”
“嗯”,蕭辭無意識的揉搓著穆安的掌心,轉口道:“晚些時候,沐珣來信了,他已經回了涼都,忙的不可開交,說爹娘很是想你,問你何時回去。”
穆安抬眼:“你明日還要進宮嗎?”
“不去了,夫人說的對,剩下的人的事交給臣子們去打理就好,都是信的過的人。”
“那明日你陪我去城中吧”,穆安喜上眉梢,笑道:“我想去幾個地方。”
蕭辭想也不想的就應下,竟然無比期望這場雨就先停在淩晨時分。
或許是老天無意相助,到了早上雨也沒停,瓢潑一般的倒下來,程風在王府門口溜了兩圈,同外麵的回來的嚴寬撞了個正著。
歎了口氣,程風跟上他問:“宮裏歇了嗎?”
“你覺得能嗎?”嚴寬低聲道:“元老們都爭著呢,雨這麽大,若是出城,在去往皇陵的路上出點什麽事,多不吉利。”
“也是,可這也耽誤不得啊?”程風說:“算了,這同我又沒什麽關係,我急什麽。”
看了他一眼,嚴寬聽著拍打在傘上的雨聲,說:“也挺不幸的,皇後腹中的皇子,還未見過天日呢。”
雖說沾了點大齊血脈,不能委以重任,可到底蕭晟淵第一個孩子,也是這宮裏第一個盼頭,就這般在無聲無息的爭鬥中,塵埃般的被棄了。
嚴寬瞧的出來,罪不及無辜胎兒,蕭辭其實挺期望這個孩子落地的,所以才對賢淑宮萬般謹慎,奈何有時候盡了人事,也得聽著天命。
程風拍了拍他的肩,皺眉道:“給我備輛快馬,這雨還不知道幾日才停,我得盡快回長陵了。”
“下午就停了,最遲晚上可能就停了”,嚴寬一邊往書房走,一邊同他說:“你再等等。”
“等不住,長陵離不開人,我出來四日了,耽擱不得了。”
一旦談到長陵之事,程風總是異常的認真,麵色涼下來,有幾分不怒自威之氣,昨日沒走的脫,想著顧王澤明一日,不成想今日比昨日還要難行。
“對了”,程風忽地抬頭:“你怎麽知道下午雨就停了?”
“哦”,嚴寬笑笑:“宮裏的時候,抓著欽天監問了一嘴,他說的。”
從蕭文帝把政的最後幾年開始,這宮裏的欽天監就不行了,嘴裏的話七成不能信,尤其在蕭文帝崩逝的前幾年,腐敗之下,更是廢了不少,到現在基本就是個不討好的空殼子了。
因此聽了嚴寬這話,程風沒一點要信的意思,道:“麻煩你了,午時雨小一點我就走。”
“苦了你了。”
嚴寬還有事稟,便匆匆入了書房,程風撐著傘,在九方居院中站了片刻,正要離開,廊下傳來清靈般的笑聲,微一側眸,是一身素裝的穆安,被明月逗笑了。
程風第一次見女子能將不著修飾的素衣穿的如此好看,低聲嘟囔:“怪不得英雄難過美人關,原來出在這了。”
他曾在蕭辭麵前說這話,對方笑笑並未反駁,讓他意外了好久。
待見到穆安,才曉得,萬年不開的鐵樹若是突然發了芽,那一定是徹底淪陷了的。
“程將軍”,從明月手中接過傘,穆安提著裙子往台階上下去,對程風微一頷首:“這是急著要走了嗎?”
“王妃叫我程風就好”,程風點頭道:“該走了。”
穆安沒有說多留的話,隻道:“路上小心。”
“多謝,王妃也是,路上小心。”
“對了”,穆安抬著頭,忽地問:“太妃還好嗎?”
惠太妃還在長陵呢,京城回不來,其他地方也去不了,怕是急瘋了。
說到這,程風就忍不住頭疼,苦兮兮道:“好也不好,想見你們的緊。”
“怕是多半也不想見我,是想見蕭辭了”,穆安緩聲:“人在長陵,我也放心,就勞煩你多多照顧了,等我們走後,若是太妃想回京,就讓她回王府吧。”
得了這句話,程風心底一鬆:“等我回了長陵,拜訪過太妃再說。”
“多謝”,屈膝行了一禮,目送著程風出去,穆安還愣著。
明月就湊過來,小聲道:“程將軍老早就想見王妃了,之前我在長陵時,他不是抓著嚴寬就是逮我,一直打聽王妃來著。”
穆安:“……這般關心我?”
“那可不,本想讓王妃躲著點程將軍的,他以前是的舊相好老多了,長陵那家裏的的姑娘沒跟過他,後來擔任軍中統領,孤狼軍中規矩嚴,才收斂了些。”
穆安挑眉,聽明月拉著她邊走邊嘟囔:“隻是這些年不知為何,潔身自好了,聽說也是為了一姑娘,還挺癡情的,不過我覺得多半是假的,長陵城私底下傳程將軍的小冊子,不上百也上千了,他的風流韻事說十年都說不完的。”
低低笑了一聲,穆安道:“還真瞧不出來呢。”
穆安剛到書房外,蕭辭就出來了。
嚴寬道了句:“王妃。”
“嗯,你去忙吧”,穆安說著鑽到了蕭辭的大傘下,柔聲:“忙完了嗎?”
“馬車已經備好了,夫人想去哪?”
“第一站,楚星樓。”
沒讓其他人跟上,蕭辭同穆安兩人出了府,楚星樓的煙火氣歇了不少,畢竟緊要時刻,京城的公子哥都悄然避風頭呢,不敢出來胡鬧。
楚河的水位漲了些,一路過去,挑開簾子看過去,雨滴落在河邊上,暈開圈圈漣漪,穆安說:“聽說來了位歌仙,生的極美,夜夜在楚河奏曲,來瞧的人數不勝數呢。”
“有麽?”蕭辭順著穆安的眸光看出去,溫聲:“本王怎麽不知道?”
“你回京這幾日何時有閑暇時光了,京城這種新增的奇聞軼事你怎麽會知道,唉,今日這天氣,怕是見不到了。”
“不見”,抬手將車簾放下來,蕭辭湊過去,在穆安唇角啄了一口,說:“今日誰也不見,管他什麽歌仙神仙,統統不見,必然沒有安兒半分的美。”
人總是喜歡聽好話,兩人在車廂裏低笑,駕車的侍衛眼看著快到了楚星樓,舍不得打擾,特意放慢了速度。
楚星樓見是攝政王府的車駕,哪裏敢攔,趕緊派人把裏麵的人都清了,正直國喪,本就沒幾個人,穆安進去的時候,裏麵靜悄悄的。
“王爺同王妃樓上請。”
“不用跟著”,蕭辭半回眸,沉道:“讓其他人都退下。”
“是,王爺有事吩咐一聲便好。”
樓下的裝扮,同上次來也略有不同了,牽著蕭辭上了頂樓,穆安摘了披風,扭頭問:“還記得上次帶我來的星閣嗎?想再去一次。”
登至高處,敞開心來,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不管是頭頂伴星,還是耳畔伴雨,身邊的人自始至終都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