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原來長大了
一聽說鈺嵐回來了,全家人都湧了出來,司蔓菁提著棍子出來,卻沒見到人。
王稙指著祠堂的方向,拽了拽司蔓菁的衣袖,卑微道:“娘,爺爺好像生氣了。”
“該生氣”,司蔓菁道:“你爺爺就是打她都應該,還算她乖巧,回來就自己跪祠堂了,若是因為你爺爺的不理睬而僥幸,覺得自己沒錯,娘今日就得好好教訓她。”
邱珠玉道:“孩子剛回來,也不知道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別讓跪著了,先吃飯。”
“不準給她吃飯!讓她跪著”,司蔓菁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這段日子都是如何提心吊膽的,一個女孩子憑借一身蠻力,出去被人欺負了,她如何回來!
王稙大氣也不敢出,求情的話憋回肚子裏,悄悄的溜了。
王燦晚上回來,他在牢獄中待了一下午,齊軍重傷死去的人很多,城中暫且算是穩妥了,他已經將回城的消息放出去,約明日,雁回小城又該熱鬧了。
這次雖然艱難,不得不說是漂亮的。
他們守住了北方的闊土,擋住了蜂擁而至的敵人。
王稙吃飽喝足,眼看著月亮越來越園,夜越來越沉,家裏沒一個人去祠堂看看,他也不敢去,司蔓菁警告他,若是敢去送飯,就打斷他的腿。
每每這個時候,王稙就非常同情王鈺嵐,他在王澤明院門前等著,看著人出來,低低喊了一聲:“二哥。”
“稙兒”,王燦看到一個圓乎乎的大腦袋鬼鬼祟祟的,一把過去將人揪出來,看了一眼天色:“這麽晚了,你在這幹啥呢?”
“別揪我耳朵,疼疼疼”,王稙痛呼:“我已經是男子漢了,別動不動就拿小孩那一套對付我。”
“呦,看不出來的,出息了”,王稙越是不讓,王燦就越是揪他耳朵,揪到王稙求饒,這才去了院中的亭子。
王稙揉了揉耳朵,低聲:“我姐回來了。”
“安兒回來了?”王燦一喜:“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哎呀,不是,是王鈺嵐那個死丫頭!”
王燦心底一落,淡淡“哦”了一聲,隨後才猛然驚詫:“鈺嵐回來了?爺爺是不是打她了?人呢!”
王稙搖頭:“爺爺沒理她,她好可憐的,一回來家裏都沒人理她,她已經在祠堂跪了一下午了,現在都晚上了,會不會餓暈了啊?”
重重敲了王稙一下,王燦挑起眼角:“你就沒偷偷去看?誰信!”
“我這次真沒去,你不知道,爺爺嚇到我了,我沒敢去。”
分明心下擔心的緊,卻沒那個賊膽,王燦踹了他一下,催促著:“回屋睡覺,明天有你忙的呢,我去看看咱離家出走的大小姐活著沒。”
“好”,王稙一笑:“那就多謝二哥了,我先回去了。”
有人攔下活,王稙別提多高興了,一轉身就沒人影了。
王燦算了算時辰,想著王鈺嵐趕路回來,怕也是沒吃什麽,回到家,又轉身進了祠堂,身子該垮了,三更半夜往廚房裏去,卻發現廚房的燭台還亮著。
司蔓菁在裏麵忙活著,簡單的炒了兩個熱菜,卻都是王鈺嵐愛吃的,王燦突然出現,嚇了司蔓菁一跳,手中的盤子差點落地上。
司蔓菁一愣:“這麽晚了,燦兒你不回屋,來這幹什麽?是不是回來沒吃飯啊?來,我做了,過來吃。”
王燦瞟了一眼,雖然簡單,卻熱氣騰騰的,嘴上硬,心下卻比誰都要疼這個不爭氣的丫頭,看她忙進忙出,王燦樂嗬嗬一笑:“我不餓。”
司蔓菁陡然沒了聲氣,看著兩盤菜發呆,看著看著就眼眶通紅。
“燦兒你說,鈺嵐和稙兒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像你和瓚兒一樣,瓚兒如今守在博州,外退海域,人人愛戴,他總算是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還有你,經過這次,雁回城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在做”,司蔓菁長歎一口氣,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低聲:“昨天你娘還同我說,她覺得你一夜之間長大了。”
王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早就長大了,早就能獨當一麵了,可家中太安逸。
雖然人人都道王家家規森嚴,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家中是多麽的和諧美好,雖然自小在軍中長大,卻一直像沒長大一樣。
沉吟片刻,王燦看著司蔓菁,道:“鈺嵐是女娃啊,在我們家,女娃就要寵著長大,可鈺嵐一點都沒受寵,比我這個做哥哥的還要凶狠,二嬸你再看稙兒,他也長大了,這次我們的家差點就沒了,你看看稙兒,他多勇敢。”
“勇敢有什麽用,每天還是傻嗬嗬的,有你們做哥哥的在前麵頂著,就是天塌了,這兩個臭小子也不怕,可他們不知道,總不能被你和瓚兒護一輩子吧?”
王燦:“怎麽不行,隻要我在,我就能護鈺嵐和稙兒一輩子的。”
司蔓菁抬頭:“胡說什麽,你還要成家立業呢,你看看瓚兒,同宣然多恩愛,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喜歡的姑娘趕緊領回來,我王家虧待什麽,也不會虧待了人家姑娘的,你怕什麽?”
王燦直覺不妙,看司蔓菁的樣子,讓她一開口,能拉著自己說一個時辰,城內的姑娘都能一一介紹一遍,王燦趕緊閉嘴,看了旁邊的熱菜一眼,三下五除二裝籃子裏。
“二嬸歇著,我替你去瞧瞧鈺嵐啊。”
司蔓菁嘴硬道:“誰要去看她,別管她,讓她餓著!”
“不行,餓壞了怎麽辦”,王燦一笑:“二嬸放心,我替你好好說說她。”
看著王燦跑遠了,司蔓菁才慢悠悠吹滅了燭台,沉思片刻,往自己院裏去。
王家的孩子,可在外經曆風雨,可在莽撞無知的年紀,提著一把大刀就往黃沙漫天的關外去,不怕生死,就是撞的頭破血流,也要把妄想欺負城牆內百姓的沙匪懸掛三尺。
可一旦回了家,往飯桌上一坐,他們就是王家的孩子,隻要王澤明還在一天;隻要王江堇和王江崇兩兄弟還康健;隻要邱珠玉和司蔓菁還能教訓的了一雙兒女;隻要沒成家立業,他們就是孩子,就是王家千般寵愛的孩子。
王鈺嵐默默在心底悔過千萬遍,好在她趕回來了,雁回關還立著,那城門和她離開時一樣高聳。
祠堂裏的燭火亮著,她看著窗外的明月,膝蓋跪的生疼,雙腳都沒了知覺,可她一點沒彎腰,眼淚早就擦幹了,家裏還好著,她哭什麽?
端正的麵對著列祖列宗,這次,她是真心知道自己錯了。
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一切快要來不及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麽都沒有家人重要。
忽地,沉重的門開了,她沒敢回頭去看,肚子餓的難受,啃了兩天饅頭,還是硬的,一口熱乎的都沒吃到。
聞到飯菜的香味,她一嗅鼻息,還是老娘的手藝,聽到嘲諷的輕笑,一回頭,是端著盤子故意扇動香味的王燦。
“哇,好像啊”,王燦原地走來走去,還是以前的樣子,沒心沒肺,笑道:“餓了麽?”
王鈺嵐瞪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不餓,你走開。”
“我來瞅瞅你,你怎麽這麽不領情呢,嘖嘖”,王燦將飯菜裝回去,到王鈺嵐身邊蹲下,抓了一把她嫩了些的臉,笑道:“來,讓二哥瞧瞧,咱們厲害的大小姐回來了?這麽些日子,知道回來了?怎麽?追著誰去的啊?”
“走開”,王鈺嵐推了他一下:“你要是來看我笑話,那大可不必!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我了,我錯了,我認錯,我改!不管是爺爺,還是你們誰,要打要罰我就受著,是我不該。”
一番話給王燦整懵逼了,他因戰事天天壓抑著,好像許久沒有放鬆心情了,被王鈺嵐一逗,幹脆盤腿坐下,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丫頭,頭發長了點,眼睛亮了點,皮膚白了很多,漂亮了許多。
改天出去,城中的男子又改逗她了,怕都不認識了,王家哪有這麽漂亮的姑娘。
王鈺嵐被盯的眼睛發酸,他卻看著王燦又黑又瘦了不少,擼起的袖子上還留著新傷,唇角都是幹巴巴的,眼袋沉沉的壓下來,不知道多久沒洗過頭發了,發尾亂七八糟的,都打結了。
看到他,王鈺嵐就知道了王家每個人的樣子,都是消瘦的,門口就是戰場,他們怎麽會安眠,連著多少個日夜,都是一家人齊坐在堂上,商量著同生死攸關的事。
而這一切,都沒她這個不孝子的參與。
別過眼,王鈺嵐抹了一把眼角,氣衝衝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王燦:“看看你有沒人追到細皮嫩肉的公子,有沒有給人家做正房夫人。”
我王鈺嵐被說的一噎,搖頭:“沒有。”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一點光都沒有了,落寞到了極點,曾經那個一甩鞭子,校場的兄弟跟著跳三跳的丫頭不見了,她好像真的變得乖巧,變得懂事了。
用司蔓菁的話來說,就是長大了。
心口一酸,王燦也沒心情再逗她了,摸了摸她的腦袋,軟了聲:“過來吃飯,別爺爺還沒罰你呢,就餓死了。”
王鈺嵐不吭聲。
王燦拽著她起來,雙腿雙腳麻的厲害,都挺不值,王鈺嵐偷偷掉了一滴眼淚,靠著王燦緩了會,才一仰頭問:“什麽飯啊,誰做的?”
“我做的”,王燦過去打開食盒,放到她麵前:“吃不吃。”
“鬼才信你,你會做飯,我就會上天。”
“你不是已經會上天了麽,那麽厲害,可比你哥厲害多了。”
王鈺嵐知道是司蔓菁做的,嚐了一口,就滿心歡喜,悄然在一旁吃著,埋著頭不肯說話。
王燦就撐著膝蓋,坐在一旁的墊子上,靜靜的看著她。
半晌就笑了:“你呀,還嘴硬,分明就是餓的很了。”
“我不但餓,我還困,我現在倒地上就能睡著”,嘴裏塞滿了飯,王鈺嵐含糊不清的說著:“兩天了,我沒睡覺,一刻不停的在趕路,我就怕我回不來了,我就怕我回來你們都不在了。”
“知道你還亂跑,膽子怎麽那麽肥”,王燦怕她哭,給了她腦殼一巴掌,嘲笑道:“你哥我要是有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恐怕都占個山頭,當大王了。”
王鈺嵐癟嘴:“盡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