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叫聲哥哥
跟著夏野跑進去,在火把的照映下,隻有一攤血,裏麵蠕動著渾身漆黑的蠱母,夏野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一倒扣,便把蠱母裝進去了。
血流了很大的一灘,旁邊扔了一個血淋淋的小刀,還有稀碎的肉。
看了兩眼,穆安深深的皺起眉頭:“好狠的心。”
夏野還蹲下用指尖輕觸了一下那血,沉道:“竟然將蠱母生生剖了出來,人還跑了,是條漢子啊?佩服佩服!”
明月插嘴:“是個娘們,不是漢子。”
“女的?”夏野更好奇了,衝著聽風等人擺手:“快去追呀,流這麽多血,能跑多遠呢,還是個女子,出去肯定追上。”
聽風不再說話,轉身就帶著青簡去追,矯捷的從牆角躍過去,分開人,從不同的方向抓過去。
穆安半天才緩過來,腦袋的震動小了些,她道:“這蠱母怎麽辦?”
“蠱母和子蠱有牽扯,是蠱母體內有子蠱的血”,夏野輕巧的一彈那瓷瓶,道:“等我把那血給吸出來,子蠱即刻就死了。”
穆安抽了抽嘴角,看著夏野興奮的表情:“如何吸?”
夏野:“用嘴吸,我教你。”
穆安淡淡笑了一聲:“不用了。”
夏野撓了撓後腦勺,穆安是第一個能跟上他簫音的人,雖然全程跟的辛苦,每每在他以為要反噬受傷的時候,都能被穆安挺過去,這意誌力,非常人所有,況且他倆從未合作過,一點都不默契。
連他妹妹都跟不上他的曲調,尤其是這種晦澀難懂的古曲,皆是沾點陰損的東西,女子體陰,更是難以把控。
默默在心裏歎了句——不愧是妹夫的妹子。
夏野以為穆安覺得難,這才不肯跟自己學,來了興趣,賞識穆安的本事,上趕著要教,無比真誠的邀請她:“不用怕,蠱蟲一旦脫離人體的喂養,就很乖的,我教你,它身上隻有一滴血是子蠱的,一定要找準了,在飛快間將那滴血吸出來。”
穆安在腦海中演示了一下那畫麵,頓時覺得惡心,連連拒絕:“我不學,多謝夏公子好意。”
夏野大笑:“別叫夏公子,你哥是我妹夫,該叫我一聲哥,你也叫,叫聲哥哥。”
穆安本來還想問點別的,可看夏野這般熱情,有些招架不住,轉身就走。
夏野糾纏不休,跟著問:“妹子,你就叫聲哥,哥會的還挺多的,我妹所有的本事都是我親自教的,她現在是夏氏一族的佼佼者,族中女子無一人是她的對手。”
“是嗎”,穆安有一聲沒一聲的附和著。
夏野來了勁,故意放小了步子,跟著:“當然是了,妹子,你跟哥走,哥明日就要回去了,回去喝妹妹的喜酒,你怎麽也得喝你哥的喜酒吧?你叫聲哥哥,哥就帶你走,還教你本事,不虧。”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眼球滴溜溜的轉,黃鼠狼似的,像個騙子,可在夏野口中,就沒那種騙子的感覺,可他的真誠,穆安也不敢恭維。
“妹子,你是不樂意嗎?族中輕易不會讓人進去的,你跟我去,我帶你去見你哥,妹子,你走慢點,聽哥說……”
穆安小跑起來,看見前院的蕭辭,一下就撲過去,將夏野甩在身後。
蕭辭一抬頭就聽見一句粗獷的“妹子,別跑”。
薄唇繃成一條直線,蕭辭親昵的挽著穆安,麵色不悅:“夏公子,這是本王的夫人,本王疼愛的緊,不想別人惹了她不快,夏公子也是。”
夏野看著穆安喜歡,就是單純的喜歡,連帶著蕭辭的話,他也不反駁,知道自己粗人,笑道:“沒事,妹夫的妹子,我這做大哥的也該疼,王爺你也是,得跟著輩分,來——叫聲大哥。”
蕭辭:“……”
他低低笑了一聲:“此次多謝夏公子了。”
“謝什麽,我現在就去把子蠱解決了,雁回關也該平靜了,你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怕被戰場的廝殺攪/和了,還是從莫幹山背山處繞過來的,半個莫幹山都踏了一邊,凍死了差點。”
沒聽到一聲“大哥”,夏野看出了蕭辭的表情,人家沒那個攀親帶故的意思,他心下有點不舍,卻也不能強迫人,十分仗義的拍了拍蕭辭的肩膀:“有點可惜,等事情了結了,請你們喝我妹子的喜酒,從今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看著夏野出去了,穆安才“噗嗤”笑出了聲。
蕭辭輕揪了一下她軟乎乎的耳朵,低聲:“笑什麽?”
“哪有追著人家叫哥哥的啊”,穆安把蕭辭的爪子拍下來,道:“一直追著人家問,正經家姑娘,該給人家嚇怕了。”
“夫人不怕?他是不是追著你問了一路?”
“可不是嘛,從後院牆角追到了這呢,不過……”,穆安一頓,笑嘻嘻道:“我不是正經小姐,才不怕呢。”
就是夏野這般熱情,該難為沐珣了。
嚴寬等著雁回關的消息,蠱母被抓,齊軍的隊伍瞬間就亂了,一撞就有些散了,王江堇率兵從中間破了一條口子,直接將凝聚的齊軍分裂。
而身後,已經是雁回的城門了,想不到,他們費盡一夜將齊軍引到東邊,第二天人家又反撲過來,得虧來了四麵八方的人支援,如若不然,王江堇還得連退兩城。
城門被撞的岌岌可危,裏麵的人都被撞傷好幾個。
王澤明盔甲擦的雪亮,立在城牆之上,俯眼看著城下的戰況。
王燦掌心都落下了汗水,看著齊軍散了,差點喜極而泣:“爺爺,是安安妹妹,他們把齊軍的妖法破了。”
王澤明點頭:“就差一點了。”
差一點,城就破了。
僵持了小半個時辰,齊軍全體一僵,痛苦的蜷縮在地上,隨著遍野的哀嚎,他們的身形皮膚漸漸恢複正常,連日被操控著挨刀劍,若是正常人,早就撐不住了。
所有人幾乎在清醒的一瞬間,就陷入了沉沉的昏迷,大口吐血的也是數不勝數,這比雙方的廝殺還要慘烈。
周守山裹著滋血的傷口,一走三拐的到王江堇身邊:“大公子,我們勝利了。”
“勝利了”,王江堇絲毫不敢倦怠:“即刻清掃戰場,活人統統俘虜。”
“可,這些人都半死不活的,俘虜回來,死過一半,屍體也很難處理。”
滿目的瘡痍,將士們彼此依靠,也顧不上什麽了,直接盤腿坐在地上,大口的喝水,王江堇攢動喉嚨,說:“二十萬齊軍,能活下來的,不足七萬人,這點人,我們還是能供點水的,都是命,他們也不得已,不能全殺了,這關外的紅沙鋪了厚厚一層,夠沉重了,活著的,俘虜回來,先關著,能活多少是多少。”
真正經曆過此仗的殘酷,周守山的心境早就變了,說恨,肯定是恨的,可恨一群無意識的棋子有什麽用?
要恨這幕後之人!
他默默的轉身去做,走著走著就哭了,抓著旁邊的小兵嚎啕大哭:“奶奶的,我回去就告老還鄉,遠離這些是非。”
他的半生都在搖擺不定,隨波逐流,先是蕭坤,再是蕭晟淵,最後是蕭辭……
如今,他誰也不跟了,他知道從前的大錯特錯,做人就該堂堂正正,一生正直。
尋到滿身血汙的穆南均,王江堇掬了把水擦臉,看著穆南均比他還要滄桑的麵容,歎道:“都到家門口了,回去嗎?”
“回去”,穆南均嗓音厚重,腰部疼得直不起身,那是舊傷又發作了,好在他沒白來,坐下對王江堇道:“等我把楚君帶上,我們一起回家。”
“家裏人都知道你來了,都是關心你的”,王江堇想到王澤明遠眺的目光,裏麵的悲痛與念想是那麽重,低聲說:“爹在雁回的城牆上看著呢,你帶著大涼鐵騎離開,他能瞧見的。”
“好”,穆南均說:“我背後,還有大涼鐵騎,等我帶上楚君,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煩請大哥幫我打開城門,我和楚君,回家了。”
重重一點頭,王江堇眼眶比心還酸澀,同穆南均緊緊抱在一起:“等你們回家,全家人都在等你們回家,還有珣兒。”
“珣兒啊,他可能得自己回來嘍,我們不帶他。”
穆南均走了,原路返回,休整過後的大涼鐵騎依舊雄風震震,踏著關外的沙,蒙在飛揚的塵土中,漸漸遠去。
雁回城牆上的王澤明佇立許久,一直到什麽都看不見了,才輕籲一口氣,微躬著身,緩緩下了台階。
王家門口,一聲刺耳的嚎哭,院中焦心走來走去的王稙被嚇了一跳,猛然一轉身,就被撲了個滿懷。
是熟悉感覺?
是男人婆的味道!
王稙汗毛倒數,一把將王鈺嵐推開:“你怎麽回來了!”
“臭小子你有沒有事啊”,王鈺嵐緊緊抓著王稙,哭花了臉,說話一顫一顫的,語無倫次:“城裏怎麽這麽冷清啊,爺爺呢,其他人呢,都怎麽樣了?”
王稙被憂鬱感染了,跟著王鈺嵐放聲大哭:“你個沒良心的,你還知道回來啊,你再回來遲點,我們都死了。”
“誰死了,誰死了啊……”
王稙:“誰都沒死。”
“……”胡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王鈺嵐還在哽咽:“大家都沒事啊?爺爺呢?”
王稙一擦臉,指著王鈺嵐道:“爺爺在你後麵呢。”
王鈺嵐:“……”
哭聲戛然而止,王鈺嵐屏住呼吸,渾身僵硬的回過頭,王澤明就站在她身後,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半晌,什麽都沒說。
王鈺嵐走了兩步:“爺……爺,我錯了。”
王澤明看了她會,見沒少胳膊沒少腿,人還全著,一聲沒吭,繞過王鈺嵐轉身便進去了。
豆大的眼淚“啪嗒嗒”的落,這比打了王鈺嵐一頓還讓她難受,她看著那寬闊的背影,像是真的年邁了很多,以前她調皮,從沒意識到,爺爺已經老了。
她不該一聲不響的離家:不該讓一家人都擔心;不該在雁回關生死存亡之際,還等不到她回來;她的不該太多了……
王鈺嵐定在原地,渾身冰冷。
“……姐”,王稙也不鬧了,他也被王澤明嚇到了,不該立刻請家法,打一頓再罰一頓,第二天又好好的了嗎?為什麽會不管不問,漠然的就進去了,他看王鈺嵐白著臉,在原地不停的掉眼淚,突然就心疼了,過去抬著袖子擦了擦,低聲:“姐,別哭了,爺爺正生氣呢,等他氣消了我幫你求情還不行嗎?”
王鈺嵐眼淚掉的更多了,王稙都擦不及。
心道:“女孩子好難哄的哦。”
不過男人婆真的變好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