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九層楚星樓(1)
沈行白被大氅罩住了麵容,同南宮靜靜立在河邊,看著那隨著冰壁向下而去的船舫,隱在歡呼的人群裏像個失意的人。
一抬眼四目相對,他在對岸的花樓窗邊看到了沐珣。
沐珣好似也在盯著那船舫,同時也在盯著他。
太遠了,隻看到沐珣對他抬了一下手臂。
沈行白消失在了人群裏,南宮快步追上:“公子不是說不來的嘛。”
“想來就來了”,沈行白向橋邊走去,同南宮走在橋上,問她:“紀老下山了?”
南宮來勁:“下了,公子真厲害,紀老聽了你的話果真下山了。”
“生死之際,由不得他了,我也是沒辦法”,沈行白低聲:“希望老家夥不要怪我。”
天機弟子日日向沈行白匯報紀老的身體情況,撐到了盡頭,不行了。
多半是為了見穆安一麵,吊著最後的氣。
船舫裏的兩人自然也不知道天機天樞兩閣主都來了,明月聽風得了好多的糖,仗著功夫好,姑娘們拋在空中的兩人搶得最多,得了岸邊的小孩子張牙舞爪,哇哇亂叫。
給身每個人分過,其他的都送到了穆安手邊,剝了一顆塞進蕭辭嘴裏,穆安舔了舔唇:“甜嗎?”
蕭辭說:“膩。”
甜的有些發膩。
穆安不可置否,孩子氣的一股腦將所有糖都剝開,自己吃一個蕭辭就要吃一個。
“不吃了,該甜死了”,蕭辭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笑著道:“這般甜死了著實有些虧。”
確實很甜,穆安“擦擦”兩下嚼碎了吞下去,猛然灌了兩口茶這才道:“哪虧了?”
蕭辭打趣:“溺死在夫人懷裏也比被這船舫裏的糖甜死的強。”
“盡說混話”。
這糖就吃個熱鬧,穆安幹脆將空間裏的糖也拿出來,拉著蕭辭一起拆了包裝,重新包起來,紮成奇奇怪怪的形狀。
顯然兩人手藝有限,十分…不堪入目,穆安又嫌棄又好笑,拍了蕭辭一下,嘲笑道:“你看看你,包的這是什麽呀。”
“夫人也強不到哪裏去”,蕭辭說:“你那是兔子還是蟲子都分不清。”
“你胡說,我這是方的。”
蕭辭:“……”
喚了明月進來,穆安笑著說:“吃了人家的也該讓別人嚐嚐我們的,以後都嚐不到了,拿出去散了。”
“……王妃,這是什麽?”
穆安一本正經:“糖。”
明月帶著聽風躍到船舫頂,大聲道:“我家主子散糖了——!”
兩邊的小孩躍躍欲試,張著雙臂就要將所有的糖都攬進去,聽風笑了笑,一把散出去,“叮叮當當”。
不一會,明月在外麵道:“王妃散的什麽糖,大家都說好吃。”
“好吃就好”,穆安說:“不好吃我還不散呢。”
“確實好吃,就是樣子醜了點,王妃同主子下次包好看點。”
戳了蕭辭一下,穆安笑道:“聽到了沒,明月說你技術不行。”
外麵的明月愣了一下,沒聽太清楚,聽風隻見她溜得飛快。
嚴寬指著那背影疑惑道:“明月幹啥去?”
聽風:“撒尿。”
“……”嚴寬皺眉:“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
聽風:“屁用沒有,閑得慌。”
今夜的楚河夜空如晝,冰麵上星光點點,以假亂真,聽風難得放鬆下來,她幹脆抱著劍坐在船角,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淡漠的棱角受了熱鬧氣氛的影響,從鬢角開始溫和下來,蔓延到了下顎,跟著忽明忽暗的燈火,嚴寬愣神好一會,才麵色微熱的別過頭。
聽風餘光一瞥,輕輕拉起了唇角,風灌進衣領裏有些涼,拿劍的手指有些冰。
不一會,冷風小了些,等聽風側過頭去看,嚴寬站在風口,擋去了一角,昂首注意些周圍的動靜,專心致誌。
誰也沒說話。
穆安還同蕭辭在船舫裏拌嘴:“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揪著不放了還?”
“夫人這是怪本王技術不行了”,蕭辭逗樂:“別人不清楚,夫人難道還不清楚嗎?”
穆安雙手環胸,被蕭辭逼在軟褥裏,仰著小臉:“別的不知道,就這股子流氓勁確實清楚的很,說出去都沒人信。”
“那就不要說出去,夫人一人知道就行了。”
“……忒不要臉了”。
楚河的盡頭依舊燈火通明,聽風站了起來,第一次隨著主子出行還能悠閑,隻因為有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自己那份也守了,坐的久了腿有些麻,嚴寬向著船舫口去,虛虛扶了聽風一下:“到了,我去喚主子。”
聽風怔了一下,收回手,點頭:“嗯。”
嚴寬將蕭辭的劍換了個手,他覺得此刻不拿點什麽手掌空蕩蕩的。
“主子,楚星樓到了。”
“別鬧了”,蕭辭將穆安抱了下來,放手時在那耳墜搖曳,蕩在鼻尖,一時忍不住便卷舌輕輕咬了一口。
穆安當場炸毛,酥麻從脊梁骨竄出來,電的她舌尖顫了一下,對著緊抿的薄唇就咬了過去。
末了還十二分挑釁的眨眼:“不甘示弱。”
蕭辭意猶未盡的略過舌尖:“甘拜下風。”
出了船舫,才發現這楚河下遊比上遊還要熱鬧,五彩繽紛綿延不絕,甚至還多了幾分貴氣。
盡頭聳立著一座高樓,大概看了一眼,足足九層,渡著一圈的燈籠,將上麵龍飛鳳舞,天下四象的浮雕映的一清二楚,恢宏大氣。
蕭辭說:“知道楚星樓嗎?”
“聽說過一點,還是第一次來”,穆安看著腳底,跨上台階:“傳聞百年前建的,真的假的?看著不像。”
“假的”,蕭辭撐開大氅,直接將穆安罩在裏麵:“年年都有喜好奢靡之人出錢翻新,年年都是新的,一年比一年新,百年高看它了。”
楚星樓下,來的無一不是有錢的貴族公子哥,有特製的入樓牌,無牌的隻能伸長了脖子在門口徘徊,就是進不去。
和傳聞中的“尋得極樂”不太一樣,穆安疑惑:“楚星樓不是皇家的資產?怎麽拿牌就進了。”
這座樓最風光的時候當處四十年間京城奢靡之風盛行之時,皇家出麵,各名商名賈刻意討好,銀子一把把的往出掏,誇下海口要建成天下第一樓。
從裏到外無一不是精雕細琢,可是建了一半朝廷便開始打壓奢靡浪費,雖沒成天下第一樓,卻也成了京城第一極樂場所。
不同於一般的風花雪月,雅而不俗,浪而不穢,堪登“極樂”。
進了門前,嚴寬亮了牌,門口的人立刻換上笑臉,將他們迎了進去。
要穿過重重高雅大氣的外層,才能到裏麵。
蕭辭對穆安道:“早就不是皇家的資產了,動/亂年間被砸過一次,皇家哪有精力去管,聽說楚星樓的暴亂是被人暗中攔下了,這樓也從那時候換了主子。”
“嘖嘖”,穆安感歎:“大手筆啊。”
“王爺王妃可要往幾層去?”
嚴寬說:“九層。”
“好的”,那領路人微微彎腰:“隨小的來。”
樓裏熱的慌,穆安幹脆將披風解下來,明月拿在手裏沒眼看。
聽得穆安說:“你之前經常來?”
蕭辭否認:“第二次,三年前來過一次,同現在也不一樣了。”
果然,這楚星樓一年一個樣是不虛的,新花樣層出不窮。
七拐八繞終於到了最裏麵,一樓寬敞的廳堂裏,頭頂絲綢環繞,風鈴陣陣脆響,提神悅耳,餘音繞梁久久不歇息。
停下步子,穆安好奇的俯耳去聽,不免訝異,這一層下麵居然還有一層:“是十層。”
“是了”,蕭辭打了個響指,聲音也跟著轉了一圈,實在神奇,他說:“下麵一層傳聞排了缸陣,由樂者日日不歇的彈奏,回音一直能到五層。”
仔細去聽,樂聲不急不緩,不會讓人覺得燥,相反,靜心凝神。
領路的帶他們到了拐角的升降梯,穆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乖乖!
電梯都有!
轉瞬就到了九層,這裏隔音效果也是格外的好,九層聽不到一點雜音,進了最裏麵的客廂,樂者就在外麵的廊上彈奏,見了來人起身行禮,乖巧懂事。
“王爺同王妃可要用些什麽,盡管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嚴寬將人送出去,同明月聽風守在外麵。
裏麵寬敞無比,穆安有種鄉巴佬進了五星級賓館的既視感,愜意無比。
蕭辭將窗戶打開,回頭道:“過來看看。”
“看什麽?”
穆安提著裙子過去,浮眼望去,盡是萬家燈火,長龍遊街,處處人頭攢動,囊括天下有誌之士豪情之地的四方城撞進了眼底。
她愣住了:“這裏……能看到整個京城?”
“能,夫人想看還能看到更遠。”
窗外是浮雕的屋簷,有幾分陡峭,尋常人定然出不去。
蕭辭攬上穆安的腰,低聲:“上麵其實更好,看的更遠。”
“別……”,穆,及時阻止了蕭辭,輕笑:“你身上有傷,不能動氣,帶著我怎麽上去,太危險了。”
“今夜帶你來就想最後看一眼這京城,角角落落都要記清楚了,萬家燈火齊聚一堂,最是熱鬧,不看一眼可惜了。”
“不可惜,能以這樣的當時親眼目睹如此盛況,一點都不可惜。”
蕭辭抿唇:“夫人來都來了,該看看,這是本王一直以來最想如你願的,你不是一直想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