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斷氣散

  蕭辭剛走不久,嚴寬就飽經風霜的回來。


  衣裳也不知道幾天沒換了,胸口破了幾條口子,上麵的血跡已經幹了。


  “主子呢?”


  聽風同他一邊往帳中走一邊說:“主子去營外見世子了,事情辦妥了?”


  嚴寬一笑:“自然,費了不少功夫,皇上留在三王爺身邊的可都是高手,差點回不來。”


  皺了皺眉,聽風攔住他:“去換身衣服,清洗幹淨,這副樣子讓王妃見了又要問了。”


  頃刻,嚴寬刮了胡茬,清爽幹淨的去見了穆安。


  “最近怎麽沒見你”,穆安吃了口橘子,不知道蕭辭從那弄來的,酸的她呲牙咧嘴,小臉皺成一團:“蕭辭派你幹什麽去了?”


  嚴寬道:“主子吩咐去外麵處理了點小事,不勞王妃掛心。”


  “得,不說算了”,吐了一口酸水,穆安笑著給了嚴寬一拳:“既然回來了,那就聽風留下,你去幫我辦件事。”


  “王妃盡管吩咐。”


  穆安說:“燦表哥同鈺嵐已經到了城外,你暗中將他們迎回來,不用進京,直接帶到北大營來,隱著點他們的身份。”


  “是。”


  這件事本來讓聽風去辦的,可現在聽風得在她身邊留著,碰巧嚴寬回來了,就遣出去了。


  嚴寬方回來還未休整就匆匆又要離開,在營中碰到奚九,兩人匆匆打了個眼色。


  原地叉腰轉了會,穆安忽然道:“走,咱們去西大營瞧瞧。”


  明月嘟囔:“西大營有什麽好看的,王妃還是別去了吧。”


  “不行,太閑了,你們主子昨夜不是把裴赫打了嗎,去瞅瞅人還活著沒。”


  說到這個明月就來了勁,賊眉鼠眼一笑:“王妃放心,他不死也得爬兩三個月了,指不定還殘了呢。”


  穆安佯裝好奇:“是嗎,那更要去瞧瞧了,畢竟我這個人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看人笑話。”


  裴赫意識還算清醒,軍營裏掌棍的掌的就是“分寸”二字,知道怎樣傷了內裏,外表完好如初;怎樣打的皮開肉綻,裏麵卻還好著。


  而裴赫算是兩不沾,他外邊慘不忍睹,內裏也不見得有多好。


  一股冷風順著門口灌進來,裴赫自上而下的冷,穆安悠哉悠哉的進來,回頭看了外麵一眼,沒讓明月聽風跟著。


  等再回頭,眼中涇渭分明,幾分吊兒郎當之氣盡斂,“汀汀”兩聲,裴赫麵前放了兩壺酒。


  “好久不見”。


  穆安靠著僅有的一張破舊桌子,背部虛虛的搭著,這桌子看著就不牢靠,幽聲:“帶了些酒,可要起來喝一杯?”


  裴赫被揶揄的臉色鐵青,他咬牙悶哼幾聲,想要試著爬起來,可這傷勢好像比昨夜還要嚴重,下半個身子幾經癱瘓,試了數次都起不來。


  頭頂傳來譏諷的笑聲,穆安喜怒不露,像是兀自說著話,不徐不急:“說說吧,天葬坑是什麽樣子呢?既然你們能一日之內趕到安邊城去收屍,為什麽穆將軍同夫人拚死奮戰時不施以援手。”


  裴赫心驚,咬牙不說。


  “不說?我有的法子是讓你說,我不為難你,你隨便說,我隨便聽,若是聽到心坎上了,說不定還能救你一命。”


  “當真?”裴赫僵硬著脖子抬頭對上穆安那高深莫測的眼,冷笑:“王妃就是殺了我,也問不出什麽的,知道的昨夜都告訴王爺了。”


  穆安半蹲下來,看著他咬著字眼:“穆將軍夫婦的屍首你們可是親眼見了?”


  裴赫冷笑:“萬箭穿心,被大涼的鐵騎踏著脊梁骨而過,麵部早就毀了,如何認得?王妃從未見過真正的戰場吧?以為憑借自己那點雕蟲小技就擋的了世麵,不成的。”


  穆安也不惱,幾分森然的繼續看著他:“都說是大涼的鐵騎屠了整個安邊城,可又有誰真正親眼見了,裴赫!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


  “嘴還挺硬?”穆安緩緩摸出一根銀針,在裴赫陡然的驚恐下刺入了肌肉裏。


  不過兩息,裴赫就痛苦的抽搐起來,他雙眼冒了血,正如當年親眼見到天葬坑一樣,死了那麽多人,他不知道自己撈的那點錢添了幾條人命。


  這裏是西北大營,不全然是他孤狼軍的天下,自己若是不說蕭辭也不會貿然殺了他,可若是多說一個字,牽扯到陳年舊事,那隻有死路一條。


  可他顯然低估了穆安的手段,孤寂的身影就靜靜看著你,都能讓你心裏發毛。


  嘴裏嗚出了聲,裴赫七竅流血,痛苦萬分卻不會死。


  透過他驚恐的眼神,穆安知道此人定然知道什麽,冷聲:“說吧,同我說總比同王爺說好。”


  她不是傻子,琢磨了一夜,從蕭文帝到蕭晟淵,從始至終他們就是沆瀣一氣,蕭文帝要為蕭晟淵鋪路,第一個要除的就是穆家。


  再者,因為沐珣,致使她不太相信這樣對她好的人能同穆將軍夫婦的死有關係。


  “王妃……饒命”,裴赫大口的吐血,脖頸被捏住,他感覺到了死亡的可怖氣息,短短片刻,意誌就被消磨殆盡,張嘴:“是劉……”


  穆安正聚精會神的聽著,隱約聽了“劉”字,關鍵時刻,裴赫突然瞪大了雙眼,眼球凸出,死死盯著穆安,不過一個呼吸就摔在了地上。


  穆安蹙眉,趕緊將他身上的銀針拔了,在探鼻息,人已經休克了。


  “明月聽風!”


  兩人聞聲進來,就看到地上惡鬼一樣淒慘的裴赫,哪怕見多識廣,也不免被這算是極刑的殘忍手段嚇住了。


  穆安回頭:“抬上去!”


  聽風拽了一把明月,兩人忍著冷冽的表情將裴赫抬到床上。


  穆安立刻施針,驟然大汗淋漓,大驚:“怎麽回事?”


  “王妃”,聽風上前一步,握住穆安的手腕,另一隻手去探裴赫的鼻息,猛然一縮:“王妃,人死了。”


  “不可能!”


  穆安親自去探,前後不過片刻,人真的死了!

  明月以為人是穆安殺的,床邊血腥氣太重,她立刻將穆安拉到身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裴赫畢竟還是西北大營的將士,死在王妃手裏終歸是不妥的,規勸道:“王妃先回帳吧,一切等主子回來,不會有事的。”


  知道她倆現在懷疑什麽,穆安睜眼並未做解釋,將手抽出來,到裴赫屍體前站定,快速用係統掃描了一遍。


  係統:“他服用了斷氣散,血脈逆流,本就活不久了,銀針封了血脈,猝死了。”


  “斷氣散?”穆安後退一步,閉眼深吸一口氣:“我來之前誰還來過這裏。”


  她本來隻想加重裴赫的痛覺,一根銀針根本不會要了他的命,等到他撐不住了,自然會說,不曾想……


  心下微緊,穆安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一時間連鼻息都是炙熱的,穆安暗自握緊了拳,她差一點就從裴赫嘴裏尋到蛛絲馬跡了!


  究竟是誰!


  聽風挺胸進來,一拱手:“王妃,除了早上送過一次飯的,再無人近過裴赫的身。”


  “不是”,穆安低頭,雙臂撐著桌子,沉聲:“斷氣散是半個時辰前下的。”


  聽風不禁皺眉:“裴赫現在的處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帳外無人守著,怕是被人鑽了空子。”


  正說著,奚九大步進來,臉色不是很好看:“王妃,裴赫死了,到底怎麽回事?”


  穆安坐回去,沉默。


  奚九不免有兩分責備:“王妃不該插手的。”


  “等王爺回來,我自會請罪”,穆安不想過多解釋,撇清責任,低聲:“嘮叨奚將軍帶人搜查一番,不知是不是有其他人混進了西大營。”


  “西大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奚九搖搖頭轉身離去。


  明月:“王妃為什麽不解釋。”


  穆安抬眼看她,陡然頹喪:“解釋什麽,蒼白無力罷了,西北大營連隻鳥都飛不進來,進來個人殺了裴赫,你們信嗎?況且這斷氣散不是任何醫師都能探出來的,我說有,不是所有人都信的。”


  明月氣的剁腳:“那這營中將士豈不是認為王妃殺了裴赫?”


  裴赫死的蹊蹺,讓穆安更加相信安邊城一戰定然有秘密。


  穆南均同夫人死的真是冤枉。


  西北大營之外群山綿延,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馬蹄聲疾行,蕭辭在前,沐珣在後。


  突然,身後厲風襲來,蕭辭俯身臥在馬背上,沐珣未出鞘的劍懸空劈過,險之又險。


  側身一滑,兩人並駕齊驅,馬背上過招,招招狠戾直逼要害,竟也不分伯仲。


  蕭辭冷喝:“世子好身手,委在京城真是憋屈了。”


  大笑一聲,沐珣懟了回去:“逢場作戲,誰又不是呢,能同本世子一較高下,你也不差。”


  “本王自然不差”。


  蕭辭單手撐在馬背上,冷劍發出一聲嘶鳴,堪堪出了半寸,對著旁邊的沐珣一腿便掃過去,與此同時劍柄快要抵到沐珣胸口。


  千鈞一發之際,沐珣後仰換左手挑劍,輕飄飄將蕭辭的劍送了回去:“暢快!”


  丟了水壺過去,沐珣接過,頓了一下還是喝了一口,旁邊的馬兒打著響鼻呼哧著。


  靠著掉皮的樹幹,沐珣說:“問你一件事。”


  蕭辭抬眼:“世子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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