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條件
太後薨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宮中。為避免宮中發生暴亂,亦或是為了防止宮人逃竄,一夕之間,禦林軍圍困了朝鳳宮。
殿內人心惶惶,殿外刀光火影,觸目驚心。也不知是誰傳的消息,說是太後薨逝了,攝政王便要整個朝鳳宮的人陪葬,以至於除了少數幾個人真心為薛凝而哀傷之外,大部分人出於對未來的恐懼,宮內一片啜泣成聲。
刑獄。圍困。動.亂。
宮內燭影搖晃,蘇雙月並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麽。
“薛凝……”夜幕漸深時,她聽到了一聲呼喊。宮人恭恭敬敬地守在薛凝床榻邊抽泣,獨孤弋深一腳淺一腳地闖進內室,愣眼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目光從一具具恭謹匍匐的身體移轉,排列的晦暗燭火、熟悉的鋪陳擺設、交替的哀泣嗚咽之聲……最後目光落到了床榻之上。
蘇雙月發絲有些淩亂,同樣呆滯而冰冷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床榻之上,女子的麵孔平靜而祥和。如今她再也不能恨他,再也不能怨他,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居然有了一絲眷戀。從那個上元之夜看花燈的小女孩,到玄朝的太後,他安排和目送了她的一生……
他還是無法相信眼前所見都是真的。穿過匍匐跪地的人群,走到那張床榻麵前,試圖伸出手抱抱她,剛抬起手,視線就被一道身影擋住。
“太後需要安靜,還請攝政王體諒,早些準備太後的葬……”
蘇雙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力拂倒地麵。清安連忙將蘇雙月扶起,瞟了一眼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卻又無可奈何。
昏暗的燭火把她平靜的麵色籠罩上一層光暈,獨孤弋又靠近了一步,恍惚地看著床榻之上的人,平和的麵容,仿佛她還在輕而淺的呼吸。獨孤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癡癡地將手放在她發白的臉龐上摩挲,一路向下……直到手指觸到她脖子上一道猩紅的勒痕。
“啊!!!”
如夢初醒一般,他聽到自己發出了一聲不似人的尖叫。
良久。他把薛凝的手探進錦被裏,重新直起身子。
跪下的眾人麵麵相覷,正是心驚膽戰的時候,突然見他緩緩轉過身來,眼中劃過一絲怒意。
“太後出事的時候你們都在做什麽?朝鳳宮幾十人,連太後的周全也護不了麽?”
沒有人敢出來回應他,其中的幾個小宮女,已經嚇得渾身打顫。
獨孤弋目光凶惡,“既然你們照顧不好太後,留你們無用,不如你們就隨太後一起……”
“閉嘴!!”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突然毫無征兆地撞上他的臉側。蘇雙月幾乎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替薛凝給的這一掌,狠狠的痛快。獨孤弋猛然抬頭,便對上一雙淒豔的眼睛。
身前是朝鳳宮的幾十個宮人跪倒在地,又因為蘇雙月這一掌,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驚恐萬狀,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蘇雙月肆無忌憚地看著他,笑得苦澀,“這一巴掌,我是替薛姐姐打的。她以前曾經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希望她的真心能得到回報,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希望阿霽有個父親,可又一次進宮以後呢?獨孤弋,你還不明白嗎?是你害死了她!!”
獨孤弋捂著半邊臉,呆立了許久。
蘇雙月挑起嘴角,冷然地和他對視,毫不懼怕。
殿中陷入了近乎詭異的沉默。
“都退下。”片刻之後,獨孤弋慢慢開口。
卻沒有人敢真的退下。
“王爺,這對太後的安排……”
李公公剛試探性地問,便迎來了獨孤弋的一個怒吼。
“全部給我退下!!”
殿內徹底沒了人。
若說一刻之前他心中還有幾分對薛凝的歉疚,可蘇雙月的這一掌之後,所有哀戚的神色,都在他臉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如死水的目光。
“念在你幫助阿霽登基的份上,本王不和你計較。至於薛凝,她好歹是一朝太後,我會風光大葬,以示國體。”說完,他看一眼躺在床榻的薛凝,眼睛又望著蘇雙月,牽起嘴角,眸子裏是迫人的寒意。
“我聽聞薛凝把阿霽托付你了。”
蘇雙月眼神一閃,嗤笑,“那又如何?阿霽已經成為王爺手中的棋子了,王爺還想怎麽利用阿霽?”
“很簡單。”獨孤弋的語氣裏,是咄咄逼人的寒意,不容否認地,目光如鋒利的刀刃,滲入她每一寸毛孔,讓她心裏又生出幾分寒意,“既然她選擇了你,你嫁給我,再以乳娘的身份照顧阿霽,豈不是一舉兩得?”
“呸。”蘇雙月毫不避諱的,扭頭往獨孤弋臉上啐了一口,滿意地看著獨孤弋震驚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你休想。”
獨孤弋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瞥見她把目光膠著在薛凝臉上,狠狠的,“你想找死?”
蘇雙月不甘心地掙了掙,他反倒握得更緊,眉宇間是難以自持的憤怒,“來人!!”
“王爺。”內室之外,兩個侍衛應聲而出。
“蘇姑娘照顧太後不周,以至於太後自尋短見。即日起,將她關在偏殿,朝鳳宮實行宮禁,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兩個侍衛便立刻上前,將蘇雙月從內室生生拖走。
蘇雙月又回到了這裏。曆經宮變、新皇登基、獨孤弋起兵、薛凝死去這一些事之後。院子依舊是以前的模樣,微風輕拂,晴光瀲灩,除了風有些出奇的冷,其他的一切,沒有絲毫改變。
清安正給蘇雙月擦著額頭上疼出來的冷汗,表情緊張兮兮,掩飾不住的心疼,“姑娘,你也真是的,做什麽想不開,要撞到刀口上受這罪。”
就在幾個時辰前,獨孤弋下令原朝鳳宮的人杖責二十,蘇雙月先前劍拔弩張,自然也在其中。
蘇雙月整個人如散架了一般,呆呆地癱坐在地上,看了眼窗外,又是將近夜色侵襲。
她腦海中淩亂不堪,清安一麵歎氣,一麵道:“好在攝政王答應將太後厚葬,也不枉姑娘和其他宮人挨了這些板子,隻是不知道皇上又會如何對待郡主……”
“無論險境如何,總要生存下去。”蘇雙月幽幽地道,“現在最首要的,是想辦法保住阿霽。”
薛凝死了,可她會帶著這些恨意,在血雨磅礴中行走下去,任那些艱難險阻,穿腸而過。
清安頓了頓,目光移到她些許憔悴的臉上。不過這兩日,她流了太多淚,那些血淚,洗滌盡朝鳳宮,最終收斂進她的眼底,化作一閃而逝的複雜。
偏殿的一側角房,依舊留著獨孤陵為蘇雙月搭建的膳房。
清安轉身離開偏殿,不消半個時辰,便又轉了回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盞。清安輕快地走到殿中,把托盞放在矮幾上,不消片刻,菜肴的香味就溢滿了整個大殿。
這次輪到蘇雙月轉身,靜靜地看著她。
“姑娘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快過來看看,這是奴婢做的飯菜。”
蘇雙月淡淡地道,“沒胃口。”
清安端起一盤菜,湊到鼻尖聞了一下,徐徐地歎了口氣,“隻可惜膳房少了宮外的采辦,少了些材料,總不是以前的味道了。”說罷,竟意外地看見蘇雙月起身走過來。清安大喜,連忙放下菜盤,將她牽到桌邊坐下,在蘇雙月麵前擺好了碗筷,又殷切地夾了一些菜放至蘇雙月碗中。
蘇雙月不為所動,清安隻能期待地盯著她,用巴巴的眼神殷切地瞅啊瞅。蘇雙月終究是捱不過她,在如炬的灼灼目光注視下,夾了一口菜,慢慢放進嘴裏。
“怎麽樣?”隨著她的動作,清安眼裏放出了光彩。
蘇雙月被她盯得頗不自在,敷衍道:“不錯。”
“奴婢做飯本來就難吃。”清安歪著頭,狀似歎息地道,“姑娘不要嫌棄就好。這個院子還是以前的樣子,就是終究少了個人,看起來荒涼得很……”
蘇雙月淡淡地吃著飯菜,又聽到耳邊響起了一陣哭音。放下筷子,她抬著紅腫不曾消退的眼皮,平靜地看著清安,眸中劃過濃濃的哀戚。
“這幾天忙著薛姐姐的事,也忘了問你。清安,你可有冥九的消息了?”蘇雙月自然明白她心裏牽掛的是誰,便順著她的話問到。
清安默默扒了一大口飯,囫圇地吞進喉嚨裏,又端起杯盞灌了一口熱水進腹,蘇雙月正要製止她,熱水一嗆,她卻是被嗆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淚。清安委屈地扁嘴,在擦拭臉龐的同時,也默默地擦了一大把眼淚。
蘇雙月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緊鎖著眉頭,抬手順了順她的後背。
“這兩天奴婢到以前的宮裏四處打探,有幾個內監說,看見攝政王的人,把冥九關在水牢裏,攝政王的人為了套出冥九的口風,施了很多鞭刑……”說著說著,她又抑製不住,泣不成聲,“現在這麽冷,他要是受不住了怎麽辦……”
蘇雙月不動聲色地聽著,眸中卻慢慢凝上了一層陰翳。
獨孤弋在想盡方法逼迫她對他言聽計從。想到這裏,她麵露回憶之色,突然想到了前一日在朝鳳宮中,獨孤弋所說的話。
既然薛凝選擇了你,不如你嫁給我,以乳娘的身份照顧阿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