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新歡
蘇雙月怔怔地把他的衣襟攥在手裏,夜祁墨將她抱緊,讓她貼緊一些,像是在哄小孩子。神情恍惚和閉眼的前一刻,她聽見他湊近在耳邊,很喑啞的聲音。
“又在胡鬧。”
似責備,似自嘲,似虔誠的哀傷。
她的意識漸漸又不清明起來,隻能感覺到他將自己橫抱在懷裏,垂下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她語聲幽幽,氣息若得如細雪:“夜祁墨……是你。”
“是我。”
“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回來做什麽……”
“我知道。”夜祁墨握住她一隻手,“我都知道。”
她把頭埋入他的懷中,再不說話。
那條宮道長得看不見盡頭,蘇雙月再也沒想起來她說過什麽話。
她醒來時已經在朝鳳宮,盡管裹著幾層厚厚的被子,身上卻是冷一陣熱一陣的發著虛汗。
“你呀。”薛凝一見她睜眼,雖然擔心,卻忍不住地埋汰,“還自詡自己是大夫呢,什麽時候能好好照顧照顧自己。”
蘇雙月甫一張開眼睛,殿裏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有些發疼。
“現在什麽時辰了?”
“辰時了。你睡了這麽久,也真是受苦了。”
“姑娘你先別動,”幾步之外,清安剛把盥洗的盆放下,急急忙忙地喊,“著了風寒就好好歇著,讓奴婢來照顧你。”
“著了風寒?”蘇雙月晃了晃神,隨手扯下覆在額頭上的濕布,頓時頭腦一片鈍痛,她這才想起來祭祀大典,和雪地裏的遭遇,的確已經是昨天的事了。
她連忙拉住薛凝的手:“他沒為難你們吧?阿霽呢?”
手心是滾.燙的熱度,薛凝一驚,探向她額頭,繼而心間一沉。
“怎……怎麽了?”蘇雙月捕捉到薛凝微顫的眼色,繼續追問。
“還在擔心我們呢!”薛凝把她的手往錦被裏一塞,眼眶裏瞬間多了朦朦朧朧的霧氣,“你怎麽就不著急著急你自己?昨天要不是冥王……”
剛說到這個名字,她便發覺自己失言了,不動聲色地把聲音壓了下去,“要不是有人把你送回來,冰天雪地的,我該怎麽救你!”
蘇雙月腦中仍舊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但一聲“冥王”,還是把記憶拉回了昨日的夜幕時分。夜祁墨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又為什麽會剛好遇到她……
“怎麽了?雙月,你不會真的不清醒了吧?”薛凝責備歸責備,終究心軟,見她又這樣癡癡地神遊,連忙推了推她。
蘇雙月歎了口氣,“姐姐放心,我終究還是個半吊子大夫,治好自己還是輕而易舉的。”說完,她便要清安拿了張紙和筆過來,她一麵說清安一麵記,未過片刻,便寫了一張藥方。
“到太醫院抓藥,各取二兩,煎八分火,慢熬。”清安的機靈蘇雙月是有信心的,一個教的快,一個學得快,因此把抓藥這種事交托給清安,她也放心。
朝鳳宮裏燒起了地龍,因此殿內並不冷,蘇雙月窩在被子裏,甚至覺得燥,熱。薛凝交代侍女要如何照顧蘇雙月後,這才轉向殿外,吩咐著宮人搬東西。
服過藥後,不過經過兩三個時辰的歇息,蘇雙月的頭暈已經緩解了許多。
昨日大典之後,阿霽被扶上皇位,獨孤弋如願成為了攝政王。在別人眼中看來,薛凝一步登天扶搖而上,一介庶民,搖身一變,成為了玄朝的皇太後。
這些事,蘇雙月都是在大典後的第二天才知道的,因此聽薛凝講來,心頭還是生起幾縷恍惚。
“是不是很可笑?”薛凝也覺得好笑,“我現在呀,是日日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以前是我一個人,現在連阿霽也是,成為了被他人擺布的人偶……”
“姐姐。”蘇雙月打斷她,神情怔怔地望著頭頂團花暗紋,卻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如今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我費盡心思逃開他,卻都會被他找到。阿霽也是,阿霽還這麽小,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他會不會就這樣生活在宮裏,一輩子都是他的棋子……”薛凝說著說著,眼淚斷線珍珠似的掉落下來。
“這些話,姐姐對他說過麽?”
薛凝搖搖頭。
蘇雙月不再說什麽,撐開窗戶,讓暖融融的內殿透進些許冷清的氣息。
“姐姐別擔心,如今我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再說還有我在,還有……冥王,他定然不會坐任不理的。姐姐且安心留在這裏,耐心等待,待時機成熟,冥王會把我們都帶出去的。”
今日不僅是薛凝成為皇太後的第一日,也是獨孤弋成婚的日子。
在被貶謫到邊關的日子裏,獨孤弋與兵部尚書沐盛裏應外合,才有了今日萬人之上的光景。作為交易,獨孤弋成為攝政王之日娶妻,娶的是兵部尚書的嫡女,沐婉雲。
天色漸晚,攝政王府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一流散,入夜一兩個時辰之後,攝政王府終於送走了最後一群來客。兵部尚書沐盛狀似依依不舍地和獨孤弋告別,說了一些千秋歲裏,恩愛天長的話,便揩著嘴邊的油水,喜不自禁地告辭了。
紗帳迤邐,紅鸞纏.綿,燭影明滅,繡閣綺羅。
一間台榭臨於水邊,因天冷,湖麵寒如鏡,水榭便在其中,穿花濯月。沐婉雲任由侍女攙扶著在浮橋上走,入目是一片紅色。然而,在隔著喜帕看到水邊繡樓的時候,腳步卻不由得一停。
喜娘連忙上前,帶些擔憂地問:“王妃,怎麽了?”一麵說,一麵又要伸手去牽她,唯恐耽誤了吉時。
沐婉雲毫不掩飾地避開她的手,喜帕之下傳來一個聲音,乍一聽,便酥綿入骨:“這就是我的住處?”
“回王妃,正是王爺掛念王妃,專門為王妃建的倚月樓。王妃還是早些進繡樓吧,以免誤了吉時,奴婢們也不好擔待。”喜娘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咧咧嘴,道。
本以為新婚之夜的姑娘,哄哄就過去了,偏偏沐婉雲刁鑽性子,不依不饒:“我的住處是這兒,那王爺的住處呢?”
“王爺……習慣住慕予院的。”
“慕予……倒是個好名字。那你們老實交代,王爺住處和這兒,相隔多遠?”
“這……”侍女們萬萬沒想到她問出這番話來,犯難地相視一眼,隻能照實回答:“王爺平日喜歡清淨,故而和王妃隔得遠些。但平日往來,有什麽事奴婢們會傳話,倚月樓和慕予院,同在一府之中,也……不算太遠的。”
沐婉雲頓了下,拳心握了握。就在眾人都暗戳戳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她卻邁步向前,“走吧。”
喜娘不敢再多說話,本該是領著新娘子前行的她此刻被新娘子黑著臉帶著走,知道沐大人的千金不好惹,短短的一段路,除了謹言慎行,眾人連互相傳眼色都不敢。
繡樓之中的內室也是紅裝鋪陳,錦緞羅列。紅娘靜靜候在一邊,無意間瞥見喜帕下的沐府嫡女,紅襖羅裙,嬌眸皓齒。
沐婉雲踏出一隻腳,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繡鞋在珠簾前驀然停住。
喜娘呼吸一窒。我的姑奶奶,你要是這時候鬧出個動靜,可不就折騰人嘛!沐婉雲微微一笑,似乎聽見了她心裏的應召,很應景地覷了一眼內室:“王爺不喜歡熱鬧,我也不喜歡。這些東西都太過晃眼了,要麽限你們一刻之內把這些鋪陳擺設都撤了,要麽,我移步慕予院。”
“可是,這……”
“來人。移步慕予院,我在慕予院等王爺。”
獨孤弋本來就不喜歡別人打擾,這時候如果沐婉雲自己執意要過去,這不是自尋思路嘛!
喜娘一愣,心裏暗暗叫苦,卻隻能眉開眼笑地吩咐:“王妃有令,移步慕予院!”
夜涼如水。
隨著時間的消逝,等待變得越來越難熬。沐婉雲坐在床榻上,雙手不住地絞著錦帕。
砰。砰。
房門響了兩聲,沐婉雲重新坐好,屏息以待,卻等來了小廝的一聲通傳。
“回稟王妃,小的們四處尋過,管家說,王爺方才在沐大人走之後,就備馬車離開了……”
“新婚之夜,他離府了?!”沐婉雲猛地扯開錦帕,有如一盆冷水澆下來,原本滾.燙閃爍的目光,就這樣冷凝下來。喜娘隨之驚叫出聲,接踵而來的,是門內重重的一記,花瓶破碎的聲響。
今夜的宮中平靜得出奇,細雪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蘇雙月抱了個手爐子站在窗邊,看著紛紛揚揚而下的棉雪,由於沒有獨孤弋的監視 心情格外地好了一些。
難得獨孤弋忙著成親無暇顧及宮中,見薛凝一片愁雲慘霧,她幾個時辰前便很機靈地調侃了廣明宮那些小太監一番,而後把阿霽帶到了朝鳳宮。此刻殿內也是靜得出奇,隻有阿霽玩累了酣睡過去的聲音,薛凝執了本書卷,也無心去翻,如前幾日一樣,眉目間鎖了層濃濃的憂慮。
蘇雙月看向心神不定的薛凝,淡淡地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朗朗的笑聲從庭院中傳來,新來的幾個宮女好奇地湊到窗邊往外看,頓時凝住神色:“太後娘娘,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