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伴君獨幽
“你!!”蘇雙月本是喜極而泣,被這句話調侃生生堵了回去,怒瞪他許久。夜祁墨心神一漾,把她攏進懷裏,賠笑臉道:“月兒,是我的錯,沒告訴你一聲就回來了。”
半晌,蘇雙月默不作聲地從他懷裏掙出,重新坐回了坐榻上,神情是無比的認真,“回來京城也就罷了。可這次你偷偷回京,萬一被獨孤陵發現,派人來查……”蘇雙月望了一眼四周,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下去。
夜祁墨頓覺饒有趣味。
“月兒,你在擔心我?”別的不說,離開這數十日,他媳婦都會擔心他了。嘖嘖,很不錯。
似乎是明白他所想,蘇雙月淡淡投來一個目光,抽了抽嘴角。
夜風驅入,暗香沉沉浮動,夜祁墨這才發覺她身上穿著單薄,起身去合了窗子。
而後,他正對著她坐下,眉間是淡淡的歎息。
“月兒,我聽聞你被獨孤陵召進宮的消息,心中難安,才會找到這裏來。”
“可無論如何,鎮守嶺南的異性王爺,若擅離職守私自回京,隻怕會淪為那些老狐狸的把柄。”
“老狐狸?”夜祁墨忍俊不禁,音嗓低沉撩人,“的確是老狐狸,有寧德侯那樣的做兄長,難怪你也是一隻小狐狸。”
“你——”蘇雙月氣他不過,又無可奈何,支支吾吾地說,“反正我在這裏你大可放心。一著不慎就全身是毒的人,誰敢碰我?”見夜祁墨隻是繞有趣味地打量著她,蘇雙月的目光頓時變得不自在了,“反正……我不會和獨孤陵有什麽的……絕對不會……我……”蘇雙月一向沉著冷靜,動氣嘴來就咄咄逼人,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在他麵前總是語塞,在他沉冽的目光的注視中,一句話還沒說完,雙頰居然不爭氣地先紅了。
這算是承諾了?
夜祁墨微覺驚異,目光癡癡地將她凝目,那目光在蘇雙月看來,卻似寒溏中乍起的一絲漣漪,似要把自己吸進他的眼底……蘇雙月不明白他眼眸中的深意,但下一刻,卻見他清朗地笑了,“月兒,這樣就很好。”
“隻要喜歡自由,便是能找到方向的。”
蘇雙月尚不明白他話中的深意,正帶著疑惑看向他,他已經移開了目光,“既然無心就寢,陪我對弈一局,如何?”
蘇雙月淡笑著點點頭,隨即起身,在桌案旁的矮幾上煮了壺茶。
月影婆娑,花似流雲輕舞,夜霧卷著清風,在窗外變成模糊的水洇。殿內霧氣騰騰,兩人煮茶品茗,焚香對弈,仿佛時間便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宮闈深深,世道涼薄,再也不論其他。
翌日。麟華宮。
蘇雙月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醒來時,她已經躺在內室的床榻上,被褥蓋得整整齊齊,殿內的一切都恢複了原樣,是以清子清安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仿佛這一切還是她的一場大夢,他從來都沒出現過。
不知怎麽,蘇雙月,心底某處,有了淡淡的失落。
殿外暖風兮兮,樹葉飄落在庭中,卻是枯萎蔫黃。距離冬日來臨,不過僅僅幾個月的光景了。
“來年要是這藥圃拆了,就到這裏種上一株夾竹桃……”
“夾竹桃可是有毒的,要種,還是種榆葉梅……”
“……”
清子清安又在碎碎地念叨著,這些話飄進蘇雙月耳朵裏,引得她發笑。
“姑娘你說,來年這園子裏,種什麽好?”給蘇雙月梳妝的時候,清子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便把蘇雙月的目光引向殿外。秋海棠開得正盛,這麽一邊盛放,一邊對抗著涼薄秋風的花,還真是有意思。望著漫天飛舞的花瓣,她收回了思緒,心內泛起漣漪,開玩笑地說:“你們又怎麽會知道,來年我還會留在這座宮裏?”
“姑娘說的什麽話呢?”清子笑道,“姑娘既然做了女官,自然是住在後宮裏的,皇上又對姑娘不薄,姑娘放心,這座宮殿,姑娘一定能長住下去的。這可是別人都羨慕的福分。”
“姑娘……”清安拿著梳子的手停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蘇雙月的想法。她從來都不願意和宮裏其他女子一樣,為了一身榮華爭寵奪位,素淡清高,卻又堅毅鏘然……麵對清子的話語,清安緩緩地搖頭歎氣。
廣明宮那邊的人又來了。
一個繡金彩繪錦箱被四個小廝抬進了麟華宮,又穩穩妥妥地放下。
蘇雙月叫住了前來宣旨意的公公,“請問公公,這裏麵是什麽東西?”
“姑娘,皇上有令,把這套上好的舞衣送給您,今晚就在攬月台舉行宮宴,皇上特地囑咐,想看姑娘您跳舞呐。”
跳舞?宮宴?既然是宮宴,便是召集眾多王侯勳貴於宮中,這時候請她去跳舞,意圖何在?是想要看她當眾出盡洋相呢,還是要在百官麵前宣示,他獨孤陵又得了一個新晉的美人?還是要在後宮嬪妃之間昭告,她們以後有了一個可以當做眾矢之的的怨府?無論如何,結果對於蘇雙月來說,都會是一場麻煩。
“舞衣?”清子卻是欣喜異常,發覺她太失態了,清安重重地咳了聲。
“姑娘可還有別的要求?沒有的話,可以謝恩了。”
蘇雙月從沉凝中回過神來,淡然地笑了笑,“其他的倒沒有什麽,民女也感謝皇上賞賜給民女舞衣,隻是有一條。”
公公眉頭皺了皺,第一次碰到領完旨意還真有條件的,有趣地側耳傾聽。
“這最重要的一條便是,民女雖然喜歡看人跳舞,卻不會跳舞,所以 還請公公體諒,替我將原話傳達給皇上,民女著實無奈。”
這話一出,把殿裏所有人都驚了一驚。
“姑娘是在和老奴開玩笑吧?”公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之餘,也說出了每個人想問的話,“這京中的世家小姐,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說是不會跳舞,隻怕無人能信。”
“信不信由你。”蘇雙月懶得與他爭辯,“誰說琴棋書畫精通,便要會跳舞了?我是寧德侯的女兒,可不是什麽舞女樂坊的伎人。再者你可以問皇上,他幾時見過我跳舞了?”
“這……”公公的臉色因為答不上話而變得十分難看,“奴才必當將姑娘原話告知皇上,還請姑娘稍等。”
公公說完便邁步匆匆離開了。幾個小廝替蘇雙月打開了箱子。清子看了看蘇雙月的臉色,試探著走近錦箱,眸子裏便立刻躍動著光芒。
大抵是明白蘇雙月不怎麽喜歡豔麗的舞衣,獨孤陵特意挑了月牙色的舞衣,舞衣以緋色絲線織就一副海棠曳地宮紗,舞衣之上擺放著一套首飾,均是掐絲金線流珠墜飾,清雅而不張揚。
清子眼睛掃過舞衣和首飾,嘖嘖稱奇:“郡主你快來看,這套首飾多精美,郡主戴上一定豔壓群芳!”
“你喜歡就賞賜給你了!!”
蘇雙月淡淡地掠了一眼,而後搖搖頭,任著她鬧去,心裏煩躁得很,自己又撿了本醫書看了。
“姑娘若真不喜歡退回去就是,隻是皇上的命令哪能不從呢?”清安走到蘇雙月身邊,歎道,“清安如今是明白姑娘的心思了。皇上樣貌並不差,又對姑娘這般癡心,姑娘尚且不為所動,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吧?”
蘇雙月呆愣愣地抬起眼來,被她問得一臉茫然。
“皇上的命令不能不從,好在隻是要姑娘跳舞而已,姑娘依了他這一次也就罷了。”
“依了他?”蘇雙月冷笑了聲,依了他,再眼見自己重蹈覆轍?
她雖不是絕頂聰明,但也明白,用同樣的方式死兩次,簡直是愚蠢。
李公公一五一十地,把蘇雙月的原話都轉告給了獨孤陵。
“他不會跳舞?”想到這不過又是她的一個托詞而已,獨孤陵心中的不耐慢慢升起,“世家千金,怎麽可能不會跳舞!”
“皇上息怒。”李公公瞧了一眼獨孤陵的眼色,頓了頓才開口,“奴才以前聽禮部沈大人說過,寧德侯這位千金,還真是出身鄉野,從小缺乏管教,興許還真不會跳舞……”
“不會跳舞……”獨孤陵眸色一沉,“卻比太醫院的那幫老家夥還精通醫書?有趣。”獨孤陵自顧自地說,“不會跳,就給她找個舞師。沒有稱職的舞師,就把司樂坊都調過去!”
“……是,皇上。”
“姑、姑娘……”清安麵色複雜地出現在蘇雙月麵前。
“怎麽了?”
“司樂坊的掌事清閬來了,說是依皇上之命,來教姑娘跳舞……”
“教我跳舞?”蘇雙月眉心一蹙,閑閑地回答一句,“我不需要,也沒時間。讓她回去。”
“可、可是掌事她……”清安正說著,立刻被闖進殿的女子打斷了,“姑娘是看不起我司樂坊麽?”
當日如果不是她,獨孤陵也不會在禦花園,她正想看看這傳說中的妖孽禍水是什麽模樣呢,正要發作,驀地一本醫書砸向清安和司樂坊掌事兩人,緊接著是蘇雙月冷得入骨的聲音:“都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