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雲泥之別
香兒不解道,“琦音姐姐,別說了……”琦音不屑地挑眉,冷冷打斷,“這蒲團實在多餘。郡主要是有誠意,就直接跪在地上吧。”蘇雙月麵色略有慍怒,她卻唯恐不亂,依舊添了一句,“郡主與主子姐妹一場,貴人若是知道郡主這般為她著想,指不定多感激涕零呢。”
她全然當看好戲一般,等著看蘇雙月難看的臉色,心裏很是解氣。
然而,卻沒有等到她想象中的場景。
蘇雙月諷笑了一聲:“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你這麽快就鳩占鵲巢了,是不是也會感激涕零呐?”
“你……說什麽?”琦音臉上的笑意堆在一起,卻因為這句話,都尷尬地凝在了嘴角。
“啪!”
靜持了片刻,她等來了一個狠厲的耳光,琦音再睜開眼,手掌胡亂地一抹,不可置信地斜眼看著掌心的幾縷血跡,瞪著眼睛發怔。
香兒渾身一僵。
蘇雙月的語氣是是無盡的嘲諷,“真當自己是這裏的主人了?你一介宮女,對薛貴人頤指氣使倒也罷了,現在還想呼喝我麽?如此以下犯上,真是不知好歹!”
琦音還處於巨大的震驚之中。入宮以來,薛凝一直對她有求必應,自己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你——!”她花盡力氣就要反擊回去,香兒見狀,立刻抱住她的腰不讓她再前進半步,蘇雙月輕易的便掰住她的手腕,香兒心驚肉跳:“琦音姐姐,千萬別傷了蘇姑娘,蘇姑娘可以可是陛下親自冊封的郡主啊!”
郡主。似乎這兩個字終於讓她冷靜下來,蘇雙月絕美的麵容上浮出一縷倔強和氣憤,冷冷地對上她的視線,而現在清醒過來的琦音,卻因為意識到兩人身份的差距,囂張的氣焰頓時怯弱了半截。
“蘇姑娘……”香兒聽著琦音奪門而出的聲音,滿臉錯愕地去安撫蘇雙月,“我沒想到,琦音姐姐她……”
“她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先前若不是薛貴人護著她,我早就替她狠狠教訓下人了。”
蘇雙月淡淡地說著這些話,卻透著一股冷然不可令人直視的氣勢。
天光熹微,萬籟俱靜,天色已經大亮,四處卻靜謐得詭異。冥王府。
雕花窗桕中射入點點晴光,不知名的清香縈繞在周圍,焚焚至半空,籠罩了整間內室,盡管有些模糊不清,還是能辨認出來,這間屋子陳設極其雅致,小到榻邊的香鼎,牆壁上所掛書畫,都能看出屋主人的品味不凡。
薛凝張開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她頭腦中還是一片迷蒙,未消片刻,不遠處一聲輕響,那焚香突然褪去了爪牙,無力地驅散開,視線開始變得清明。她費力拉開了青色的帳子,似乎是聽到響動,片刻之後,出現在她麵前的卻是一張略顯稚嫩的少女的臉,那溫暖的笑意讓她身上些微的寒意也四散開了。
“薛貴人……不對,薛姑娘,你醒啦?”
見她張開眼睛,小丫鬟立刻歪了頭,略微衝她一笑,立刻扶她坐起。
“……”
“這麽久,姑娘一定餓了吧,奴婢去找些點心過來。”不等她說話,小丫鬟顯然比她更殷切熱情,“姑娘在這裏等等,奴婢這就去準備早膳。”
薛凝揉了揉還有些發脹的額頭,開口叫住她:“等等,我不餓。”
小丫鬟含笑回過頭:“那奴婢就在這裏等著,姑娘有什麽吩咐,隻管吩咐奴婢就好。”
“我……這裏是什麽地方?小月呢?”
小丫鬟突然點亮了燭光,便轉過來伺候薛凝穿衣。因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那些跳躍的光點就像一把把刺眼的匕首,薛凝抬了袖子遮住光線。
薛凝癡看著這些衣衫,雖然華貴,早前身上那一身宮服卻已然不見了。
“伺候姑娘換衣服的也是奴婢。”小丫鬟思考片刻,認真地答:“姑娘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那些衣服自然也穿不得了——姑娘是忘了麽?”
“你現在在冥王府。”一道冷冽的目光插入兩人之間,聲音聽起來不辨情緒,讓薛凝都發了個冷顫。
“王爺。”小丫鬟率先回過身去,恭敬地躬身行禮。
薛凝這才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門口處還有些逆光,因此那道高大的身影於逆光之中恍惚有些虛化。清風徐來,衣袂和僅束了一半的長發都帶著幾分慵懶,冷峻的棱角分明,這個男人,和她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出乎意料的氣度高貴,淡然寧靜。
“薛凝參見王爺。”太久沒有叫過自己的名字,她被這種生疏的感覺諷刺得說不出話來。
夜祁墨疏如寒星的眸子淡淡掠過她,似乎把她的想法都收進了眼底:“蘇七姑娘設計把你送出宮來的,現在你在冥王府。從宮裏到冥王府,睡了五六天。薛凝薛貴人前兩日已經下葬,宮裏人都這麽認為。你那個丫鬟不是善類,我沒多調查。至於獨孤弋,他猜不到也不會希望你活著。過去的薛貴人已經死了,你就當之前做了一場夢吧。”
他顯然是不喜歡別人多問,也始終與別人保持戒備的。這種互相防範的感覺,對於久處深宮的人而言,格外熟悉。因此,薛凝還一句話都沒問,他便把所有事情交代一般說了出來。
“……民女多謝王爺。”他這樣冷冽,薛凝反而安心,合眼緩緩歎了一口氣,“民女本隻等一死,隻是沒想到,能遇到王爺和七姑娘這樣的好心人,實在是民女之福……”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沒看見蘇雙月,驚得回身:“敢問王爺,雙月在哪裏?”
夜祁墨眸中情緒這才有了起伏,皺了皺眉:“她留在宮裏,自請為‘薛貴人’守靈。”
“什麽?!”往日不善的回憶一並襲來,薛凝心頭生出驚懼,“真是糊塗!宮裏明槍暗箭這麽危險,我的事已經連累她了,若到了宮裏,該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她怎麽能一個人留在那裏……”
一旁侯立的小丫鬟顯然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見她氣血不平連忙上前扶住,正想寬慰她,薛凝已是急得連連咳嗽,先一步要拂落她的手:“王爺可否借馬車一用,我這就進宮把她帶出來……”
夜祁墨靜靜地看著她,眼前浮現蘇雙月進宮前胸有成竹與他開玩笑的樣子,不由得,冷峻的臉上漾出明朗的笑意。
“若真能這麽輕易出來,你怎麽要死過一次,才能留在這裏?若真能輕易出來,你的孩子怎麽會被獨孤弋覬覦不得安寧?”夜祁墨的聲音冷冷的,驀地說了一句,沒有一絲溫度,卻讓薛凝震耳發聵,怔在原地。
她又忘了,逃出來的代價是,天地間她孑然一身,卻已經再沒有薛凝。她將與過去完全割舍,以一個全新的身份,生存下去。
“我……”薛凝哽咽,臉色頓時窘迫,幾分心虛,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七小姐說假死藥也是藥物,副作用劇烈。你剛醒,還是繼續睡一會兒吧。”夜祁墨說完便要離去,薛凝仍是不甘心,問了一句:“王爺,雙月她……”
夜祁墨身形一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旁邊的小丫鬟暗暗地斜了夜祁墨一眼,他突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唐突,略緩和地說:“咳咳,七姑娘在宮裏,我自然會保護好她,不讓人傷她絲毫。”
“她留在宮裏不全是為了你,你不用太過自責。隻需留在這裏,靜靜等候著見她就是了。”
見他一談及蘇雙月神情便沒有半分冰冷的模樣,薛凝愣了片刻,心內湧起一股暖流。
冥王夜祁墨,玄朝人人敬怕的嗜血魔頭,強大冷酷,重權嗜殺,可誰也沒想到,在野心勃勃、眾人敬仰之後,隻聽到一個女子的名字,便能有這樣柔軟的時候。念及此,她內心一絲記憶被拉起,恍惚間回到那一天,蘇雙月帶她到酒樓,“薛凝”最後一次見到獨孤弋,一顆雀躍的心驟然跌入塵土,原本便千瘡百孔,如今更是心灰意冷……
夜祁墨和獨孤弋,同樣是名動京畿的人物,卻實在是雲泥之別啊。她心底生出一絲絲溫暖來,與她相比,蘇雙月何其幸運,遇到的不是獨孤弋。
她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麵容已經被斑斑駁駁的淚跡模糊了。小丫鬟見她這副模樣,也當她是心裏苦悶,隻說了一些尋常的話安慰,並告訴她王爺已經處理事務去了。
夜色漸沉,月移簾影,薛凝在小丫鬟的陪同下在冥王府內閑遊。庭院裏點燃起夜燈,晚風掠過,她深吸一口氣,胸腔裏充盈著道不盡的花樹的清新,與宮中壓抑的空氣完全不同。
“王爺倒是個不錯的人。與雙月很是般配。”
這一下午見過這王府的井井有條,薛凝已然是對夜祁墨側目而視。
“真的嗎?”小丫鬟聽到這句話,卻是倏地笑開,“姑娘可是不知道,如今能讓我家主子心情變好的,也就隻有蘇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