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吩咐了雀兒倒了一杯茶過來,夏秀敏端手坐在椅子上,看著心兒微笑,卻不說話。
心兒順手拿起桌子上放著的醫書,閑話道:“難怪老夫人說大小姐的藥膳做得好,原來這些日子都是在看這些醫書呢。”
“那都是往日看的。”夏秀敏笑著指了指桌子另一邊的經書:“這些日子都忙著在抄這個,旁的書就沒怎麽看了。”
心兒笑道:“老太太本意也隻是想讓大小姐靜靜性子,就算是不看佛經,也是沒事兒的。”
夏秀敏臉色冷了下來。說什麽靜靜性子,連個由頭都沒有,不過是想要整治自己罷了。她可不認為自己的性子有什麽不好!
夏秀敏驀地就不耐煩了起來,她冷淡道:“心兒姑娘有話就直說吧,我想你今天來應當不是想要跟我談經書這麽簡單。”
心兒放下手中醫書,正色道:“其實也沒什麽事情,隻是老夫人聽說武華王爺來府中看望小姐了,便想著讓奴婢給您捎個話,也讓你心裏有個底。”
果然如此,夏秀敏倒是好奇老夫人會給自己帶個什麽話,饒有興趣道:“她說什麽?”
“家醜不可外揚。”心兒吐字清晰道:“大小姐是定國侯府的人,哪怕府裏麵鬧得再凶,定國侯府也是小姐的依仗。旁的人雖能救您一時,卻當不得您一輩子的靠山,還望大小姐注意自己的言辭,切莫因小失大!”
夏秀敏冷冷一笑,看著心兒的目光猶如潛伏的毒蛇,陰冷無比。
她彈了彈指尖,含笑問道:“若是我不聽呢?”
心兒歎了口氣,緩聲道:“大小姐切莫賭氣,就算您將來嫁給了武華王爺,若是沒了娘家支持,是無法在王府站穩腳跟的。可若是您知情識趣,老夫人自然也會給您臉麵,總歸您是侯府的嫡親大小姐,這侯府能虧得了您?”
“心兒這話倒是說得好笑了。我記得我無端端地被罰可就是在家宴上,我這連家宴都沒有參加的人,怎麽好說是侯府的嫡親小姐?”夏秀敏掩著嘴笑,眉眼淩厲至極:“心兒莫跟我提什麽家人了,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心兒歎了口氣,大小姐的性子果然是執拗的緊。
她端坐起身,認真道:“大小姐這是不願意聽老夫人的話了?”
夏秀敏眯了眯眼,身子微微後仰,纖長的手指交叉合握,放在膝頭。
她無聲地與心兒對視,無言,卻決絕!
心兒來之前便知道這是個難辦的差事,等見了她這個模樣,心裏更是歎氣。老太太在家宴上落了大小姐的臉麵,大小姐心裏記恨在所難免。更何況,老太太隻聽他們一麵之詞,也不給大小姐辯解的機會,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麽誤會?
她跟隨老太太的年歲久,什麽樣的陰私沒見過。她本就是不相信大小姐會做出那等恐嚇小孩兒之事的人,奈何老太太關心則亂,她這些當下人的也沒得辦法。
放軟了語氣,心兒道:“大小姐,奴婢方才說的話是有些重了,您也別跟奴婢一般見識。”
夏秀敏仍舊是副笑模樣,隻是比起先前要真實了許多,她道:“心兒姑娘也不過是個傳話的人罷了,我這心裏明白的很,斷不會錯怪好人。”
說著,她打了個嗬欠,有些懶懶道:“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還有事,也就不送你了。”
還未勸說成功,心兒自然不會走。看夏秀敏起身,她也跟著站起來,道:“大小姐,奴婢也不與你說一些將來才發生的空話,但說這眼前的事兒。這些日子呆在房中您怕也是委屈的緊,您難道就不想出去?”
夏秀敏淡淡地斜睨她一眼,笑道:“怎麽,聽老夫人的意思,若是我將受的委屈告訴武華王爺了,她便永遠不讓我出去了?”
心兒沒想到夏秀敏竟然誤會至此,忙焦急道:“大小姐可別誤會了。您畢竟是老夫人的孫女兒,哪裏會一直這麽拘著您?隻是夏忌大夫人和二小姐,這才做出一副樣子,她老人家心裏還是念著你的好的!”
“大夫人和二小姐?”夏秀敏敏銳地發覺了什麽,目光淩厲起來:“果然是她們挑撥離間!”
心兒一驚,發現自己竟然說了實話,暗自懊惱。
夏秀敏向前走了兩步,逼近道:“心兒姑娘不妨與我說個實話,老夫人為何在家宴上問罪與我?我可不認為真的是因為我晚了那麽幾刻鍾才惹得她老人家不喜。”
心兒垂著眼,抿唇不語。
夏秀敏盯著她,知道她是個嘴巴嚴實的,想來也問不出來什麽。不由得笑道:“瞧瞧,這又不跟我說實話,又叫我閉門思過。我這腦子笨得很,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錯在哪兒,可不就是要我一直閉門下去麽?”
見心兒張嘴想要說話,夏秀敏擺擺手,繼續道:“心兒姑娘不願意說也罷,總歸是陶玉然使得手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也沒必要知道個中原因。”
心兒歎氣道:“大小姐,心兒與您說實在話,您實在是太要強,若是您能好好地與老太太說話,做出些委屈模樣,老夫人自然曉得心疼你。偏生您這麽倔強……唉!”
夏秀敏不曾想心兒會這麽說話,心裏竟有幾分興味,道:“心兒姑娘一向不參合這後院陰私,今日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倒是讓我吃驚了。”
心兒抿了抿唇,猶豫片刻,道:“奴婢雖然隻是個下人,但一直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見得也多,瞧得出誰是真心對老太太好的。我知道大小姐孝順,隻是因為心裏仍有怨氣才衝撞了老太太。可這祖孫兩個哪裏有隔夜的仇?大小姐便體諒體諒老太太吧!”
夏秀敏端起手,上下將心兒打量幾遍,她早就知道心兒是個聰明的丫頭。卻沒有先搞竟然伶俐至此。這一手溫情牌一打,看似將自己捧上了天,可自己若是還一意孤行地要將侯府的私事往外捅,那就是不忠不孝!
難怪老婦人如此寵信心兒,她倒也是有這個本錢!
夏秀敏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心兒,片刻後點了點頭,神情似笑非笑:“心兒姑娘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我心裏曉得分寸,就算是見了武華王爺,也會管好自己這張嘴,不丟了咱們侯府的臉麵!”
心兒緊繃著的心弦微鬆,笑道:“奴婢就道大小姐最是知禮,奴婢也就不耽誤大小姐功夫,這就告退!”
夏秀敏支使了福旺去送心兒,自己則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的啜了一口。還未起身,便聽到門口有人在催。直說小姐怎麽還未準備好,王爺已經等了好大一會兒。
夏秀敏暗暗翻了一個白眼,便是等著又怎麽樣。有人端茶倒水地陪著,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成?
雀兒見小姐一副悠閑神態,心裏焦急,一邊高聲應著,一邊眼巴巴地瞧著小姐,無聲地催促著小姐快些去見王爺,早日擺脫這無聊的軟禁生活!
夏秀敏好笑地睨她一眼,輕提起裙擺,施施然出了自己的小院。
幾日未出來,花園中早已又是一番景象。先前隻是開了幾支的花骨朵的梅花,今日已經徹底綻放,鮮豔奪目的花兒傲立枝頭,雖嬌嫩,卻天生傲骨。
夏秀敏的視線不住地朝著那梅花上瞧,眼角眉梢都帶著些笑意。雀兒看在眼裏,也不催促她快走了,隻靜靜地陪著她,一起欣賞那美麗的風光!
福旺不懂其中緣由,見夏秀敏喜歡,忙討好道:“小姐,這梅花開的這麽燦爛,您若是喜歡,小的待會便去給您折幾支下來,插到屋裏的花瓶裏,想必也是……”
話未說完,福旺便不由得噤了聲。
實在是夏秀敏的眼神太可怕,仿佛他再說下去就會殺了他一樣!
雀兒見他如此不懂眼色,也瞪了她一眼,不滿道:“好好地花兒開在枝頭,為什麽要去折了它?折下來的梅花能有這長在樹上的好看?”
福旺羞愧地低頭,小聲道:“小的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大小姐不要責怪小的!”
夏秀敏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道:“你先回去吧,雀兒陪著我就好。”
福旺忙不迭地應了。等到夏秀敏主仆二人走遠了,他才直起身,一摸額頭,一頭的冷汗。
夏擎生在前廳裏與裴寒一同坐著,覺得尷尬極了。他與武華王爺並無多大交情,在朝堂上也不過是見麵點頭而已。再說他們年齡相差也大,在一起並無什麽可說的。
但夏秀敏遲遲不來,自己總不好讓王爺一個人幹坐著,於是隻好找了幾個話頭簡單地說了兩句。眼瞧著時間已經過去許久,他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麽好說的,桌上的茶已經續了五杯了,秀敏卻還是不來,夏擎生忍不住心生焦躁。
裴寒倒是不急,隻溫雅地坐著,唇角含笑,沒有半分不耐。
夏擎生剛喚了小廝準備再去催一催小姐,眼角餘光卻見一抹素粉裙角揚起,夏秀敏已經娉婷走了進來。荻花眼狹長,遠山眉傲然,紅唇輕勾,飛仙髻張揚,美得讓人窒息!
夏擎生雙眼直盯著夏秀敏的臉,心裏略感怪異,總覺得這張臉似乎有哪裏不對。
夏秀敏先是對夏擎生微微行禮,便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著裴寒,唇角微抿,也不說話。
夏擎生見狀,不悅道:“笑什麽,還不快給王爺行禮?”
夏秀敏還未說話,裴寒已經笑道:“何須如此客套,我與秀敏之間不需要這些虛禮。”
他話說的曖昧,夏秀敏無語,她怎麽不記得自己跟這人有多深的交情了?說的就好像他們很熟悉似的。
不管夏秀敏心裏如何想,夏擎生卻是瞬間領悟了裴寒話中的深意。然而這也是最讓他頭疼的事情。武華王爺若是硬要為秀敏撐腰,恐怕連老夫人都沒有辦法整治秀敏了。
這麽想著,他的臉色也緩和了些,問道:“怎麽這麽晚才過來,王爺都等了你許久了。”
夏秀敏似笑非笑道:“本是早就要來的,還未出屋子就碰到祖母的人過來傳話,因而耽誤了片刻,父親和王爺不要怪罪才是。”
夏擎生目光一利:“老太太去找你了?是為了什麽事兒?”
夏秀敏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裴寒,已有所指道:“自然是些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了,畢竟我還在抄寫經書,對外麵的事兒知道的少,祖母也是為了提醒我。”
夏擎生麵色微變,銳利的目光一下子就射向站在一旁的小廝,嚇得小廝一個哆嗦。想起在路上遇到心兒的事兒,悔恨不已。
夏秀敏見夏擎生的表情,猜到一點,但也隻是笑笑,佯裝不知。
屋中一時沉寂下來。
裴寒在一旁瞧著,突然出聲笑道:“許久不見,你的臉居然好了。”
夏擎生先是一愣,目光移到夏秀敏的臉上,才恍然大悟。
難怪他覺得秀敏的臉有些怪異,居然是已經好了!先前的膿疤全都褪去,粉嫩的皮膚也都長了出來,側臉光滑圓潤,弧線美好。
“你、你的臉……”夏擎生錯愕著說不出話。
夏秀敏白嫩的指尖下意識地劃過細膩的臉蛋,觸及光滑的觸感,又想起最初見這張臉時的猙獰可怖,心裏徒然生出一股怒氣。
她好笑地看著夏擎生,挑眉道:“我的臉怎麽了?父親覺得很奇怪麽,我這張臉先就是這幅模樣,如今隻不過是恢複原貌罷了。難不成你以為我臉上的膿疤是天生的不成?”
她前行一步,唇角雖然含著笑意,眼底卻是一片冷光。
懾人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夏擎生,她自嘲笑道:“不過這也不能怪父親,誰讓你從未正眼瞧過我,便是我哪天換了張臉,你怕也是不知道的!”
是了,這個身子都換了一個靈魂了,都沒有人發現!更何況隻是一張臉?
夏秀敏自認為自己與原主的性格天差地別,平日裏她也不會刻意去掩飾。可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任何人懷疑她的身份。可見原主之前是多麽的被人忽視!
這就是她那群所謂的家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
夏擎生有那麽一瞬間竟然被她的眼神嚇到了,那種凜冽的殺氣居然讓他膽寒!
繼而便是無窮的憤怒,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跟自己叫板,當真是以為有著武華王爺撐腰自己就拿她沒辦法了不成?威嚴的臉上閃過惱怒,夏擎生沉聲道:“不過是些疤痕,好了就好了,何必大喊大叫!你祖母叫你抄的經書抄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