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心兒也不接話，接過茶杯又給老夫人續了杯茶。
老夫人對她招了招手，小聲道：“要不，我們遠遠地去瞧一眼，我心裏委實放不下她。”
心兒應了一句，口中笑道：“老太太您就是心善，最是心疼這個孫女兒了。二小姐若是知道了，怕是高興地很。”
“不讓她知道，我們隻看一眼便走。”
老夫人心裏也存了點心思。她心裏是不願意孫女怨恨自己的，便想去瞧一瞧，夏瑾樂對於抄經書一事，是否是滿懷怨恨。
等到了祠堂，老夫人便從側門進去了。心兒給周圍守著的丫鬟小廝們已經打了招呼，因而大家都沒有出聲，隻裝作沒有看見。
夏瑾樂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盤腿坐在蒲團上，一雙柔嫩的柔荑執著毛筆正在專心地抄寫經書。
她神情安然，眉心舒緩，唇角微微抿著，手中的筆也執得很穩，瞧得出抄書抄的專注。
老夫人遠遠地瞧著，心裏滿意。她對心兒招了招手，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祠堂。
心兒笑著小聲說道：“老太太可是安心了？二小姐瞧著並不像有所不滿呢！”
老夫人心裏寬慰，眉頭也舒展了開來，笑著說道：“瑾樂是個好孩子，我就知道她能明白我的苦心，真是苦了她了！”
心兒知道老夫人這是心疼上了，忙順著她的話說道：“若是老太太心疼，便讓二小姐少抄些也是行的。”
老夫人點點頭，心裏也是覺得如此甚好，便道：“那過兩日便停了她的緊閉吧，到時候你來說就好。畢竟秀敏那邊也要有一個交代。”
心兒了然點頭，跟著老夫人一路回了養年苑。
經此之後，日子仿佛恢複了平靜。夏瑾樂埋著頭抄寫經書，陶玉然也安分的閉門不出。夏秀敏每日裏應付著那些姨娘們，心裏的不安也越來越大。
她的小院早就修葺完畢，陶玉然遣人送來了許多家具，還放出話來，說是府中庫房裏的擺件配飾夏秀敏喜歡便可以直接去取。
夏秀敏聞言挑了挑眉，接了管家遞過來的鑰匙，也不跟她客氣，指揮著兩個小廝跟自己一道去了。
雀兒看著那些精巧華麗的擺件，小小地咽了咽口水，小聲說：“小姐，我們要挑幾件回來呀？”
夏秀敏隨手指了指：“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那邊的那個也拿上，都給我拿回去。”
兩個小廝麵麵相覷，但這麽些日子的調教下來，他們早已經學會了聽命行事，也不管夏秀敏點了這麽多，仍舊任勞任怨地將她指的幾個擺件取下來，放在一處，準備待會兒搬回去。
管家福伯在一旁看得隻擦冷汗，乖乖，大小姐真是太會挑了。挑的都是些名貴華麗的，一點都不含糊。
夏秀敏見他麵色有異，挑了挑眉，曼聲道：“怎麽，不是說任我挑選的麽？不過就是這麽兩件就心疼了？”
福伯連忙擺手，笑著道：“大小姐這是說的什麽話，你喜歡就好。還有看上的麽？隨便挑！”
夏秀敏點點頭，毫不客氣地又選了幾件，才歇了心思，有些無聊地擺了擺手：“也就這些還看的過去，就先這樣吧。”
說著，瞧了瞧地上擺放的器具擺件，又看了看兩個小廝單薄的身子，皺眉道：“還站著做什麽，趕緊找人來搬！都給我擺在屋子裏，我每日都要看到！”
兩個小廝忙不迭地應了，一個跑下去找人來般，一個開始將東西收拾整齊。
夏秀敏讓雀兒將東西細細地記錄好，拿著清單就走了。領走前還笑道：“清單還在我手裏呢，都給我幹活認真點，毀壞了可是要找你們賠的！”
小廝們瞧著她淩厲的眉眼，連聲應諾。連先前幾個起了異樣心思的人，都隻能歇了心思，不敢亂耍花招。
現在誰不知道，這大小姐最是厲害，背後還有老夫人撐腰，連大夫人都要避其鋒芒，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想要與她過不去。
不消片刻，陶玉然便收到了夏秀敏去庫房裏挑選東西的消息，她仔細地看過了管家遞過來的清單，幾乎要氣得仰倒。
該死的夏秀敏，隻不過時意思意思讓她挑兩件擺件罷了，居然險些將庫房都搬空了！
陶玉然狠狠地攥緊了手中的清單，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她說服自己，瑾樂就要出來了，老夫人也開始心疼瑾樂了，隻要瑾樂重新獲得老夫人的歡心，夏秀敏就失去了靠山。到時候，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陶玉然緩緩地笑了。
轉眼間夏瑾樂已經在祠堂呆了五天了，早些時候老夫人便派了心兒來請，讓她早些出去，可她偏不願。說是要多抄些佛經，為祖母祈福。
這話聽到老夫人耳內，別說有多妥帖了。
等到夏瑾樂從祠堂出來的那天，她更是親自去接了她。眼瞧著她憔悴的臉，和眼底青黑色的陰影，心裏更是心疼地緊。
她輕拍著夏瑾樂嬌嫩的小手，心疼道：“傻孩子，怎的在裏麵呆了這麽久？祖母都說讓你早些出來了，你偏不聽。”
夏瑾樂笑容甜美，她輕蹭著老夫人的手背，笑著說道：“瑾樂一點都不覺得苦呢。隻要想到能夠為祖母做些事情，瑾樂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
老夫人歎了口氣，複雜道：“好孩子，難為你不怨恨祖母，真是好孩子。”
夏瑾樂擺擺手，親熱道：“瑾樂一點都不覺得這是祖母在責罰瑾樂呢，瑾樂開心的很，隻要是祖母讓瑾樂做的事情，瑾樂一定會做好的！”
看著如此的懂事的小孫女，老夫人笑得開懷。
“祖母就是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抄了這麽些日子，你瞧瞧你這小臉瘦的，哎喲，祖母看著可是心疼死了！”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夏瑾樂纖瘦的小臉，道：“等回去了，祖母叫人給你頓些燕窩，好好養養。”
夏瑾樂自然是連聲應好，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爛漫。
祖母捏了捏她的小手，大約是執筆太過用力，本該柔滑的肌膚上有著一層細細地薄繭，老夫人心裏妥帖的同時，又有幾分憐惜，更隱隱有些後悔。
瑾樂畢竟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無論是品行還是容貌俱是上佳，哪怕是先前言語無狀，也不過是受人蠱惑罷了。她萬不該因為秀敏的一番言語，就給了瑾樂這般責罰。
想想瑾樂一副無怨無悔的模樣，老夫人心尖便疼，對秀敏也就生了幾許惱怒。
秀敏雖然孝順，性子卻是囂張跋扈，從不給人半分臉麵。兩廂對比著，自然是瑾樂更為可人兒。
此般想著，她便斂了麵色，對心兒點點頭道：“心兒，吩咐下去，讓廚房裏的人準備準備，二小姐今日在我那裏用飯。”
心兒脆聲應諾，夏瑾樂驚喜地瞪大了眼，嬌聲道：“怎麽好麻煩祖母呢，瑾樂回去隨便用些便好了。”
“別跟祖母客氣，留一頓飯值當什麽？祖母還想與你說說話呢。”
祖孫二人說了些貼心話，一路親密地往養年苑去了。
在門口恰好遇到從院子裏出來的夏秀敏，兩邊人甫一相見，俱是一愣。
夏秀敏的目光在老夫人與夏瑾樂交握的手上掃過，目光微凝。她很快便揚起一抹笑，曼聲道：“本想著來給祖母請安，院子裏的下人都說祖母出去了。我原還在想著是什麽事兒能勞煩祖母動身，原來竟是妹妹從祠堂出來了。”
她緩步走到老夫人身邊，自然地挽住了老夫人的手臂，輕聲道：“祖母，秀敏可是等了您許久呢。”
因為心裏生了嫌隙，老夫人並不像往日那般親熱，隻點了點頭，並不接話。
夏瑾樂仿佛忘了早些日子的事情，仍舊笑得爛漫天真，對著夏秀敏親熱地說道：“好久沒有見著了姐姐，瑾樂可是想念的緊。瞧著姐姐的臉色比上次見紅潤了許多，妹妹心裏也是歡喜呢，姐姐先前的身子的確是有些弱了。”
說完，她似是想到了什麽，高興地對老夫人道：“不若今日祖母也留了姐姐一起用飯，正好咱們姐妹也許久沒有說話了。”
老夫人哪裏會有不應的道理？自然是連聲說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是希望這兩姐妹能和平相處的。
然而夏秀敏並不買賬，瞧夏瑾樂笑得人比花嬌，心裏指不定在打什麽壞主意呢！
夏秀敏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笑紋淺淺道：“妹妹與祖母好些日子未見了，想必有許多知心話要說，秀敏在旁邊攙和著豈不是礙眼？還是不在這裏留飯了，給祖母請過安後，秀敏也該回去了。”
夏瑾樂委屈地咋了眨眼，晶瑩的淚珠轉瞬便掛上了眼睫，她怯聲道：“姐姐是不是還在生瑾樂的氣麽？先前胡亂說姐姐的壞話的確是瑾樂不對，可是瑾樂已經知道錯了，難道姐姐還是不肯原諒瑾樂麽？”
她似是委屈極了，一雙小手緊緊地攥住老夫人的衣角，美麗的眼眸早已經浸滿了淚痕。
老夫人見狀也是心裏不虞，秀敏什麽都好，除了這得理不饒人這點，委實太過斤斤計較。都是同根姐妹，非要分個誰都誰錯，平白給家裏整出一堆禍事！
心裏不高興，連帶著臉上就帶了些。老夫人斂了斂眉，沉聲道：“秀敏，你妹妹年幼，難免會犯錯。你這做姐姐的自該是多擔待些，這般斤斤計較算是怎麽回事？平白的讓人看了笑話！”
夏秀敏眉頭微蹙，心道不好。
夏瑾樂卻搶在夏秀敏開口之前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故作堅強道：“祖母不要怪罪姐姐，瑾樂有錯在先，姐姐不原諒瑾樂原就是應該的。祖母萬莫要因為此等小事勞心。”
見瑾樂如此乖巧懂事，老夫人麵容柔和了些，她拍了拍夏瑾樂的手，輕聲道：“瑾樂不要怕，祖母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隻是想著，你們畢竟是姐妹，本應該守望相助，不能因了這些小事而心生嫌隙。”
話畢，她望向夏秀敏，話中已經帶了些敲打之意：“秀敏啊，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就是性子太倔，為人處事自該留幾分情麵，切不要步步緊逼，徒惹厭煩。”
好啊，這是在嫌棄自己站在這兒招人厭了！
夏秀敏心裏冷笑，老夫人這算什麽？好了傷疤便忘了疼，被毒蛇咬過一口還不長記性，簡直婦人之仁！
她微微眯了眯眼，唇畔的笑意若有似無，道：“既然如此，秀敏便不在這兒丟人現眼了，祖母晚安，秀敏告退！”
臨走前還有心情對夏瑾樂彎了彎唇角，似是毫不生氣：“祖母說得對，姐姐是不該與妹妹生氣，也不該對妹妹甩臉色的。”
甩臉色有什麽用，我合該把你加諸我的傷害統統還回去！
夏秀敏最是不耐煩這些口頭上的勝算，見老夫人已經與自己疏遠了幾分，索性便不爭論，行了禮，便施施然走了。
眼瞧著那曼妙的身影越走越遠，老夫人臉上有浮現出一抹複雜之色。秀敏這孩子雖然要強，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自己方才的話，是不是說得有些重了？
見祖母麵露猶豫，夏瑾樂眼中精光一閃，麵上顯出幾分焦慮之色。
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夏秀敏離去的方向，咬了咬下唇，猶豫道：“祖母，姐姐會不會生氣了？她方才瞧我的那一眼……委實有些嚇人呢。”
老夫人歎了口氣：“秀敏性子最是要強，我方才的口氣有些重了……她怕是心裏有怨呢。”
夏瑾樂聞言大驚失色，惶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姐姐近些日子才與祖母親近起來，若是又因為而生了嫌隙，瑾樂真的是該死了！”
老夫人卻是被嚇了一跳，連忙嗬斥道：“大清早的說什麽死不死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各路神仙千萬莫在意，別聽這小丫頭胡亂說話！”
老夫人雙手合十，閉著眼默念幾番，這才平靜下來。麵容嚴肅地對夏瑾樂吩咐道：“你抄了這幾日佛經還不長記性？這些話是能亂說的麽？若是叫菩薩聽見，怕是給自己招禍呢！”
夏瑾樂被嚇了一跳，淚眼盈盈地點了點頭。
見她這般模樣，老夫人也不忍苛責。她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姐姐的事你也不用多想，時間長了她自然會想清楚。來，你同祖母進院子，咱們再好好說說話。”
夏瑾樂有些為難地咬了咬下唇，眼中顯出幾分掙紮之意。片刻之後才抬頭，小聲道：“祖母，我還是想要去瞧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