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陶玉然挑起夏秀敏的下巴,上下打量著,麵上笑得滿意,眼中卻是劃過一抹狠毒。


  站在一旁的丫鬟早就得了陶玉然的吩咐,在捧上凝脂露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大小姐的顏色卻是不錯呢,隻是瞧著氣色不大好,眼底都有黑影了。”


  陶玉然聞言大驚,認真地將夏秀敏上下打量著,驚道:“還別說,秀敏你的臉色著實差的厲害,難道昨晚在王府沒有歇息好?”


  她似是埋怨地嗔怪道:“即便是王府好玩,你也沒有晚睡的道理,對身子不好!”


  陶玉然到底想要做什麽?

  繞了一個大圈子隻是為了看自己的臉色,還死揪著王府之事不放,莫非她知道了什麽?

  心中警鈴大作,夏秀敏微微垂下頭,纖長的眼睫上掛著一滴瑩潤的水珠,低低道:“我雖然歇息在王府,可到底惦記著家裏,夜不能寐,很晚才得睡去,這才氣色欠佳,竟讓父親母親憂心至此,倒是秀敏的不是了。”


  牙尖嘴利!陶玉然心中暗恨,好在她留有後手,並不怕夏秀敏抵賴。


  陶玉然心疼地安撫了夏秀敏兩句,母慈女孝的模樣引得夏擎生老懷大慰。


  而就在這一片溫馨氣氛之中,一個灰衣短襖的仆人快步跑了進來,急匆匆道:“夫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見了!”


  那下人悶頭大叫之後,扭頭瞧見與陶玉然站在一處的夏秀敏之後,臉色猛地一變,見鬼般叫道:“大小姐,你怎的回來了?”


  陶玉然冷聲斥道:“不懂規矩的東西,大清早的鬼吼鬼叫什麽?”


  夏秀敏倒是饒有趣味地將那下人上下打量片刻,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


  灰衣仆人似乎是被嚇到了,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討饒道:“夫人恕罪,小的隻是太過著急,才衝撞了老爺夫人,老爺夫人饒命!”


  夏擎生方才被這刁奴嚇了一跳,此時也是惱怒地緊,他皺著眉頭問道:“你方才說大小姐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仆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夏秀敏,又瞟了一眼陶玉然,才老老實實地說道:“昨日晚間,夫人見大小姐遲遲不歸,便派小的去王府問問情況。結果小的去了王府,卻並沒有發現大小姐的蹤影。”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有些猶豫,眼神躲閃。


  夏擎生心頭一沉,沉聲道:“有話便說,吞吞吐吐的作什麽?”


  那仆人隻好怯聲道:“小的找了王府的人打聽,那門房的人告訴小的,說是武華王爺昨日並沒有歸府,更別說、更別說咱們家大小姐了……”


  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惶恐地直磕頭,連呼饒命。


  夏擎生的臉色陰沉如水,他掃向站在一旁的夏秀敏,目光銳利。


  夏秀敏並不理會他,反而饒有興趣地問那下人:“你說的倒是有趣,那我問你,昨日便探到的消息,你怎的今日來報?”


  灰衣下人忙不迭地回答:“小的怕門房糊弄我,便又在王府門前守了一整晚,想著今日一早將大小姐接回府也好。可誰知一直等到早上,仍舊沒有等到大小姐,我便趕忙回了府,不敢隱瞞。”


  “哦,原來是這樣。”夏秀敏像是聽了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的故事,笑著點了點頭:“你倒是口齒伶俐,做個跑腿的下人倒是可惜了。”


  夏擎生早已經忍不住,他冷冷地看了夏秀敏一眼,憤怒道:“不知廉恥的東西,看你做的好事!”


  夏秀敏眼神一厲,反口便還擊:“父親慎言!僅憑一個小廝的一麵之詞便說自己的女兒不知廉恥,不知情的人還當定國侯老邁昏庸,不辨是非!”


  “你敢說我老邁昏庸?”夏擎生被她氣得胸口一滯,怒極反笑:“好,好,好得很,你真是我定國侯府養的好女兒!”


  夏秀敏卻似沒有看到他的怒氣,不緊不慢道:“父親何必動怒,你不汙蔑我,我便尊敬你孝敬你,當你是我的好父親。可你若是自己都不把女兒當回事,那可也別怪女兒不認你這個爹!”


  說完,她也不看夏擎生變幻莫測的臉色,上前一步就踹到了那小廝的心窩,將他狠狠地踹翻在地。


  她冷聲笑道:“好厲害的賤奴,三言兩語就挑撥了我們父女關係,當真是厲害的很!”


  灰衣仆人被她踹的一個仰倒,心窩子痙攣的厲害,他慘白著臉想要爬起來,夏秀敏一腳已經踩到了他的胸口,狠狠地撚了撚:“嗬,我現在甚至開始懷疑,你是哪家的探子故意潛伏到咱們侯府來了!說,到底是誰指使你汙蔑我的?”


  “小的所說句句屬實,大小姐您便是惱羞成怒,也不該拿小的撒氣!”灰衣仆人有所依仗,口齒仍舊伶俐。


  夏秀敏發了狠,獰笑一聲揮手便要打。


  陶玉然連忙伸手拉住她,勸道:“何必跟一個下人動氣?來,坐下來慢慢說。”


  左右兩邊的丫鬟強硬地扯開夏秀敏,將她按到椅子上坐下。陶玉然打著圓場道:“你們父女都別氣了,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呢。”


  她轉向夏秀敏,笑問道:“秀敏,這仆人是我派過去的,性子我也清楚,絕對不是什麽偷奸耍滑之輩。你昨日……當真不在王府?”


  夏秀敏扯了扯唇角,正欲說話,陶玉然已經打斷了她,道:“其實你沒有同王爺回王府,也沒什麽。總歸你們是未婚夫妻。”


  “混賬!”夏擎生聞言嗬斥:“男未婚女未嫁,徹夜相處這便是不合規矩!這要是傳了出去,咱們定國侯府的臉麵要往哪兒擱?”


  陶玉然似為難般歎了口氣,呢喃道:“也對,若是傳了出去,他們豈不是要說咱們定國侯府不會教導女兒?瑾樂還沒有說親呢,若是別人知道了……哎!”


  夏擎生臉色更是難看。夏瑾樂是他嬌寵著長大的,若因為姐姐的壞名聲而影響了她的婚事……夏擎生隻要一想到這點,便對夏秀敏無法容忍。


  他指著夏秀敏,厲聲道:“從今日起,你便滾回你的屋子裏,沒我的吩咐不準出門!”


  夏秀敏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便是她想要解釋,他們也有一萬種方法關她的禁閉。


  隻是,不說話並不代表她要妥協。


  她冷冷地站起身,目光陰鶩地盯著陶玉然與夏擎生。明豔的眉眼配著那笑容,看上去就像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隨時都能揚起脖子咬你一口。


  夏擎生被她看得渾身發寒,竟然心生怯意。他掩飾一般地將桌子上的杯子扔過去,憤怒道:“看什麽看,你給我滾出去!”


  夏秀敏側過臉,瓷杯順著她瑩白的耳珠劃過,擦出一條細細地血線,血珠滲出來,妖異無比。


  夏秀敏輕輕揩掉血珠,笑容涼薄:“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今日我若是踏出了這房門,來日你們可別要後悔!”


  說著,拖著曳地的裙擺旋身邊走,路過那還在地上躺著的灰衣仆人時,垂頭滿懷惡意地笑了:“對了,這牙尖嘴利的小廝最好還是處理了吧,瞧他這能說會道的模樣,誰知道他會不會將這‘醜事’給說出去呢?”


  灰衣仆人麵色慘白,猛地扭頭看向夫人。正好對上她似笑非笑地眼,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絕望。


  沒有人會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了。


  夫人不會保他了。


  看著灰衣仆人那灰敗的臉色,屋裏的所有下人都在暗自心驚。大小姐哪怕是敗了,也要拖一個人下水。那如果下次還幫著夫人對付小姐,他們是不是也逃不過一個死?


  恐懼湧上了所有人的心頭,可是就在人人自危之時,一道興奮的聲音在院外高高響起:“大小姐呢?老王妃遣人送東西來啦!”


  夏秀敏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正堂,聞言挑了挑眉。


  管家福伯並不知曉這正堂裏的風起雲湧,在院子外麵見了夏秀敏,連忙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討喜道:“哎喲,大小姐,您在這兒呢?快隨老奴前去,老王妃賞了好些東西給您呢!”


  夏秀敏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內堂,故意提高音量問道:“老王妃賞東西了?”


  福伯高興道:“是啊,賞了好些呢,您快去瞧瞧!對了,老爺呢?可在屋子裏?”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著脖子往屋裏看。


  誰知正堂裏靜悄悄的,仿若無人。


  福伯驚奇道:“方才還聽見這裏頭有人說話,怎的這會兒這麽安靜了?”


  夏秀敏暗笑一聲。當然安靜了,夏擎生被狠狠地打了臉,怕是尷尬地不想說話了吧。


  她笑著對福伯說道:“侯爺在屋裏呢,怕是沒聽見,你進去瞧瞧。”


  福伯連聲應著,腆著圓圓的身子小跑了進去。


  夏秀敏拉著雀兒的手,站在門口,並未離去。


  不消一會兒,便聽見屋裏傳來夏擎生古怪地聲音:“老王妃怎的賞東西過來了?可說了緣由?”


  福伯仍舊歡天喜地地模樣,細細說道:“老王妃說昨日見了大小姐,心裏喜歡的緊,就留了大小姐在王府裏歇了一夜。今日一想,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便送來了好些東西,說是給老爺賠罪呢!”


  話音剛落,整個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福伯茫然地看著夏擎生,見他麵色扭曲難看。有些緊張道:“怎麽了,若是老爺不高興,我便去回絕了那些禮物。”


  夏擎生連忙擺手:“不了,畢竟是老王妃賞下來的,怎好退回去?”


  他尷尬極了,上一刻還在說夏秀敏不知廉恥,這一會人老王妃已經帶著重禮給了自己一巴掌,委實是……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

  陶玉然也有些發懵,她著急道:“福伯,你沒有弄錯吧?王妃怎麽會說喜歡秀敏了,她們昨日並沒有見麵呀!”


  “什麽?”福伯愕然地張了張嘴,不明白狀況:“這怎麽可能,老王妃遣來的人可是說……昨天大小姐陪著看了好久的佛經,老王妃還道,已經許久沒見過這麽靜得下心的姑娘了……”


  福伯的話剛說完,夏擎生已經一巴掌打在了陶玉然臉上,怒聲道:“奴才們管不住嘴,白的說成黑的也就罷了,你也是如此嗎!”


  “老爺你怎麽可以打我?”陶玉然不可置信地瞪著夏擎生,眼淚盈滿了眼眶,委屈地哭了出來:“我不過也是擔心秀敏,才找人去探問她的下落,難道還是我做錯了?”


  “我為了老爺,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哪怕秀敏不認我整個母親,我依然將她視為己出,關心她的安危,擔心她的清譽,秀敏不明白我的苦心也就罷了,連老爺你也不懂我!”陶玉然越哭越委屈,用帕子捂著臉,嚎到傷心處,一甩帕子,嚎到:“我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算了!”


  說著,竟然直直地衝著一旁的桌子撞了過去。


  夏擎生攔住她,被她哭得心軟,但心裏仍有火氣,隻繃著臉道:“我又沒有說是你的錯,你要死要活的做什麽!”


  陶玉然委屈地掩住臉,趴在夏擎生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那雙紅腫的眼,卻射出一道陰毒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福伯眼裏,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


  夏擎生焦躁不已,又不能打罵陶玉然,腦子都是痛的,心裏鬱悶的緊。


  他勉強將陶玉然安撫住之後,忙拉著福伯問道:“秀敏呢?她走了沒有?”


  福伯猶豫道:“怕是還沒走吧。”


  夏擎生一把推開了他,大步就往門口跑去。他想起夏秀敏臨走時決絕的目光,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堵得他心裏發慌。


  一定要留住她,不可以讓她走!


  可等他追到門口,哪裏還有夏秀敏半分的影子?夏擎生頹然地垮下了肩膀,他有一種感覺。他的整個女兒,已經徹底跟他離心了。


  哪怕平時再不重視整個女兒,這一刻,他也感覺到了一種失落。


  她心裏怕也是怨恨自己的吧,畢竟他隻聽了一個小廝的話就那樣罵她。她性子本就高傲,被這般冤枉了,也不解釋,隻會用一雙陌生的眼睛看著自己……


  不,其實她有解釋的,隻是他不願意聽罷了。


  對這個女兒,他始終多有虧欠。


  夏擎生歎息一聲,仿若蒼老了十歲。


  而被他惦記著的夏秀敏已經走到了前廳。王府送禮的人都走了,隻剩下一個黑衣侍衛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


  夏秀敏仔細打量了他的麵容,發現竟然有幾分眼熟,想來昨日應當是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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