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可還是到了該麵對問題的時候了,他仍然套著自己青色的紗衣,隻給裏邊多加了幾層,整個人還是那麽縹緲,但不同往日的是,他眸子裏幽黑的霧氣,更濃了,意外的深邃了幾分。


  夏秀敏剛一出府,裴寒就踏著流星一般的步子往外走,裴祺約了他,那麽他必然會赴約,什麽時候開始,想要盡快的把和他的所有一並了斷。


  仍然是天雲窟,不過早已不是那日所見的白茫茫一片了,裴寒的步子踏得很輕,好像來了,又走了。


  遠遠的樹林旁,有一道修長的人影,多少個日夜不見,那人還是孤傲的盛氣淩人。


  可是,隻有他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裏,望著裴寒走來的方向,看不清的情緒,隻是隱隱的能感覺到一股殺氣。


  “是你?”走近了,裴寒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裴祺不可能隻身前來此地,周圍定然埋伏不少,而他也不想那麽快暴露了自己的計劃,既然那人喜歡演戲,何不好好配合。


  “沒想到啊,你居然沒死!”裴祺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以前探子一說,他還有些不相信,這回,再一看這真真的肉身,怕是不得不信了。有種奇異的失落劃了過來:“見我都不高興嗎?怎麽說,你我也是留著同樣血緣的親兄弟!”


  “嗬!那我是不是應該感到無比驕傲和自豪呢?這麽華貴的血液,隻有北趙的皇室才能擁有的血液,真是我裴寒此生何等的榮幸哪!”聲音裏盡是諷刺,他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生長在帝王家而自豪過,反之,那每每的勾心鬥角,手足相殘,讓裴寒早就看穿了一切。


  “所以讓陳公那個老匹夫騙了我,好一個障眼法!裴寒,真是我北趙的武華王爺!”裴祺怒瞪著眼前的男人,那人越是表現的毫不在意冷若冰霜,他的心火就越旺。


  “皇兄不也是用了障眼法把我騙到這兒來?不然我也不會隻身前往的!我再有計謀,不也沒逃過你的眼?”暗暗的諷刺,滿麵的冰冷,裴寒的眸子裏,也起了不一樣的情緒。


  “真是沒想到啊,堂堂的一個國家,竟然暗中私結了這麽多黨派,你說,我現在要治你一個什麽罪才能配的上你所欺瞞我的一切?”說話間,他的手恩動了一旁佩戴在腰側的寶劍,但也沒有拔劍而出,卻也蠢蠢欲動。


  “皇兄不惜千裏跋涉來這裏,不會隻是為了理論到底給我定一個怎樣的罪名吧!其實,你以為北趙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我就高興了嗎?”裴寒扯過一個笑臉,雲淡風輕。


  “難道你就沒有覬覦過我的位置嗎?嗬,現在就別這麽口是心非了!”裴祺咬牙切齒,眼睛都變得分外的紅起來。


  “你的位置?或許那個位置在你看來,的確與眾不同,權傾朝野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若是別人,定然會覬覦。但不是每個人的快樂和幸福都要靠權勢來維係,否則,他真的很可悲!”裴寒不喜不樂的說著,句句戳痛了那人的心。


  “話說的很漂亮嘛!我就不相信了,當麵對那個女人的時候,你還能這般孑然一身,裴寒,我最討厭的,就是你說一套做一套的樣子了!”說完他一個拔劍,一道閃亮的銀光一下刺亮了裴寒的眼睛,裴祺的動作很快,還沒怎麽看到他出手的動作,劍裏已經躺在了裴寒的脖子上。


  “原以為你死了,我就可以得到她了,裴寒,是你逼我的!”裴祺的麵孔無比猙獰,一個全身都是戾氣。


  “若說我第一次有了奪位的打算,那就是我不想再看到她做任何不喜歡的事情,受人擺布。秀敏,她是一個驕傲的人,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改變!”默默的,裴寒從身後的衣服裏取出一把短刀,他穿的衣服把這把匕首藏的很好,裴祺根本發現不了。


  “嗬,所以說,她那麽驕傲的人,怎麽隻配做一個王妃,既然你給不了她的,就讓我來吧!”


  裴祺的劍深深的往裴寒的脖子上刺下去…


  裴寒的身手在裴祺之上,他也在同一時間拿出來那把短刀,一個用力,往那人胸口插了進去。


  …


  可是,他迅速的躲避了裴祺的劍身,自己的刀又要使力的時候,周圍埋伏已久的人影開始晃動,裴祺笑的陰冷,好像在說:“你還是輸了!”


  各種黑衣人,閃亮的劍蹭蹭的襲到裴寒身上來。


  他早就想要了結這一切了不是嗎?

  裴寒飛身起來,周圍的土地頓時也伴隨著他的氣息給掀開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黑衣人,一下被這個氣息炸得幾十米以外,裴祺一個震驚,再看自己胸前那把短刀,快要穿刺了心髒。


  若兩人單打獨鬥,裴寒絕對在上風,就憑他出手的速度與力度,就算是鞭屍,都不為過。可是,明明他手上的短刀就要刺進那人的心髒時,身後的暗影卻也慢慢行動,裴祺帶來的黑衣人,各個都算武功上成,剛才隻是部分人被裴寒的內力炸開,但總有人很快的卷土重來。


  黑衣人越來越多,裴寒的刀還沒刺中關鍵部位,就感受到腰間一片濕潤,不得已,他撿起了剛剛裴祺的那把劍。雖然那人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就差一點點,他可以斃命了。


  裴寒拿著裴祺的劍朝那些黑衣人殺過去,血光橫飛在整個天雲窟裏,幾個黑衣人看到裴祺已經有些奄奄一息的樣子,用手勢做了撤的姿勢,裴寒和這邊打的火熱,區區幾個暗影,他還是能對付的了的。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是這麽想要了結了裴祺的性命,所以明知道今日赴約是個鴻門宴,他還是來了。這是他們兩人間的事情,若裝著毫無防備的樣子,也會讓裴祺掉以輕心,他是抱著一種沒有回來的心態去赴約的,他不過是想要那人的命而已。


  劍聲在空氣裏傳出了冰冷,殘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裴祺已經不見了,然而裴寒身邊的暗影仿佛越來越多。


  縱使他武功再強,以一敵十甚至百的時候,也顯得多麽蒼涼。


  但他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並非是精力的耗竭,而是,剛剛被突襲過的腰部,傷口腐爛的有些超常,他明白了,這些劍身,早就擦滿了毒。


  卑鄙…


  他沒有時間做過多的思索,然而那種錐心的疼痛越來越損耗他的心智,一個不留心,他被人又從身後襲了一下,溫熱的液體浸濕了整個背部,泯泯的血紅印在了他青色的衣衫上。景象實在恐怖。


  裴寒的視力也有些模糊了,看看被他撂倒的人,卻怎麽也數不清了,其實他隻要再堅持一下,所剩的人影就會全軍覆沒了,可是沾染在體內的毒似乎越來越靠近了他的心髒,不停斷的啃噬著,他忍痛的額頭青筋突兀。


  迷蒙中,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了,甚至無法再集中精力,一個趔趄,身體不聽使喚的倒到了地上,他變得什麽力氣都沒有了。


  神智快要消散的時候,裴寒的內心無比的蒼涼,差一點,他就可以把裴祺了結了,可他還是逃走了,若現在自己真的去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夏秀敏了。


  秀敏…對不起…


  不能陪你了…


  最後的思緒,全部化成了那個人的影子,裴寒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


  黑衣人再要砍下去的時候,空穀裏,傳來的是一陣痛徹心扉的絕望驚叫:“住手!”夏秀敏不會武功,但那一刻她奔跑的速度,簡直像是練了輕功一樣,黑衣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朝那剩下幾人分散出自己的銀針。


  帶有麻醉的銀針,很快就起了作用,那些人一下像抽空了力氣的娃娃,癱軟在地上,他們的劍身上,全部都沾染著裴寒的血液。


  觸目驚心的一幕幕畫麵,夏秀敏幾乎是跪倒在裴寒跟前的,那人已經變得不省人事,她還沒抱起他,就被那一片溫熱的液體給沾濕了手心,好看的鳳眼立馬濕潤了起來,淚水有些決堤般往外湧了起來。


  “傻瓜裴寒,笨蛋!”她不停的啜泣,再看了看周圍那些早被裴寒撂倒的黑衣人,怎麽去想象他是如何單槍匹馬的對付這麽多人的,心顫抖的有些漏了節拍。


  再一看那最後幾個快要沒了力氣的男人,夏秀敏笑的有些癲狂,她隨意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劍,整個人從上到下甚至連腳趾頭,都毫不避諱的散發著殺氣。


  “是誰?”


  “饒命啊,饒命!”苦苦的哀求,那些人本就被裴寒傷過,現在又中了夏秀敏的麻醉,完全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到底是誰?”挑眉,冷若冰霜,夏秀敏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地上那些人影,有些直愣愣的既視感。


  “是皇上,求您放過我們吧!”


  果然她沒有猜錯,果然是裴祺來了,他就那麽容不得裴寒嗎?居然派了這麽多人一同圍剿他。


  …


  手裏的劍握的更緊了,夏秀敏現在真的很想殺人,若那個男人此刻就在眼前,她一定千刀萬剮。


  “放了你們?那誰又放過他了?”冷嘲的看著地上的人,夏秀敏的劍一下刺了過來,直直的穿破了他的心髒。


  一個都不留,夏秀敏沒有良心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因為這些,都隻給了一個人。


  她再一看裴寒,丟了手裏的劍,擁著他的身子,這才發現,他的唇部已經變成了紫色。


  毒…


  夏秀敏驚覺到裴寒的劍傷裏,藏著毒藥,她再不多想,一下子咬破了嘴唇,把自己溫熱的血液灌輸到那人嘴裏。


  她的血,總歸是可以壓製一下那些毒氣的,盡量避免它們過早的侵蝕他的五髒六腑,夏秀敏把她的血液大口大口的往裴寒嘴裏送。


  整個蒼雲窟,放眼望去是一片片死屍,隻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身上紅腥點點,墨黑的頭發有些繚亂的紛飛在身後。


  不知道自己傳了多少血出去,夏秀敏的臉都有些泛白了,不過也不是失血過多的問題,她很害怕,害怕裴寒就這麽再也醒不來了。


  “裴寒…”


  夏秀敏的聲音很小,她早就猜到裴寒能支開她一定是有原因的,最後在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她隻能抱著宇文芙蓉的骨灰去了翠玉坊,本想在那裏,或許能遇到西周的皇帝,他若不是那麽冷酷無情,就一定再回到這裏打探芙蓉。可是沒有見到那人。意外的,看見了那一天芙蓉給她開的密道,夏秀敏沒多想,從那裏直接進去,想看看這密道裏還有沒有關於芙蓉生前的信息,卻不想,慢慢的就走了出來,而令她震驚的是,裴寒正躺在黑衣人的劍下,一動不動。


  那一刻,她好像快要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了,整個人瘋狂的跑了過來,然後把身上的毒針全部放到黑衣人身上,絞心的痛苦讓夏秀敏有些吃力,可是她沒想到,裴祺居然這麽卑鄙。


  夏秀敏拖著他的身子,這裏和芙蓉的密道很近,完全可以從那回去。


  那一天,夏秀敏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把裴寒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了,一回去,就把藥箱翻的淩亂不堪,下人們看著她都這麽慌亂了,又不見公子醒來,就擅自把大夫請來。


  夏秀敏整個人都好像虛脫了,不過聽到大夫說了一句還好,她才有些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裴寒是昏睡過去的,他總覺得有燒傷的疼痛在皮膚上擱淺,裂開的疤痕似乎連縫都不管用了,他睡了很多天,甚至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了。


  睜開眼的時候,房間有些昏暗,他想要動一下,卻覺得身子僵硬的無法翻身,再嚐試著說說話,不料嗓子也幹涸的沒有力氣,裴寒的目光向四周尋探了一番,那個人呢?

  夏秀敏就坐在他的身旁,無奈裴寒的焦距無法集中,最後看見夏秀敏時他才有些放心。


  他費力的挪了挪身子,那人正半闔著眼睛,她一直在照夏自己。


  似乎感覺到床榻上人的動靜,夏秀敏一下從睡夢裏驚醒過來,她這樣廢寢忘食的照夏裴寒三天三夜了,沒辦法,他不醒,她就不睡,所以每次都是累到不行,才會眯著眼睛小憩一會兒,為的就是她能在第一時間看到裴寒醒來的樣子。


  “啊,裴寒!你醒了!”看著那人還有些虛弱的望著自己,夏秀敏所有的力氣都回到身上了,這些日子,她總是做同一個夢,那裏,裴寒一直睡著,怎麽叫都叫不醒,每每被自己驚醒,她都有些後怕的看著床榻上傾城的容顏,好害怕他真的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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