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夏秀敏笑了笑,很是配合老鴇拒絕她後所應表現出的情緒,雖然眼角暗淡了幾分,但她的手一直伸進了棺材,把那些花朵拿到鼻尖聞了一下又一下。
“媽媽,這是什麽花,怎麽我不曾見過?”
“這是西周冬天開的最絢爛的花,叫粉合,和梅花很像的。”老鴇解釋,一看夏秀敏不再對自己剛才那麽咄咄逼人的詢問,才放了心。
“粉合?”夏秀敏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猶記得藥書上記載過這樣的東西,生長在寒冷的冬天,若放於室內,會驅散氣味,淨化空氣。可是沒有人知道,這種看似美麗的花,卻是一把傷人無形的利劍,隻要,摻雜一點點東西就可以了。
輕輕的握住一隻小小的花瓣,等它被揉的粉碎了,夏秀敏把花汁塗抹在自己的手上,然後拉住了老鴇的手,兩人掌心相碰,夏秀敏笑的俊美極了。
“那有勞媽媽幫我把這屍體抬到城南的南小巷,芙蓉的後事,我自然會辦妥的。”南小巷是西周裏焚燒死人的火化場,亦是無數白骨安放亡靈的墓地,在那裏,應該可以完成芙蓉生前的願望吧。
老鴇點點頭,夏秀敏看到她的手上已經沾了一些自己剛剛擦於掌心的汁液,很是滿意的抽離了自己的手,她就不信,沒有她想要還得不到的東西,所以現在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宇文芙蓉口中的那個男人,西子昱。
把棺材合住,夏秀敏的眸子裏劃過一道幽深的波瀾。
南小巷的人異常的多,本來這裏也算是一片荒郊野地,卻不料花魁之死倒給這一片荒涼添了幾分熱流。
夏秀敏的意思想是要低調了結此事了,可老鴇還是興師動眾的讓全城人都知道花魁將要被火葬於南小巷,夏秀敏也隻能由著她來了,反正好戲一直都在後頭,她從來不缺的,就是時間。
一行人都到了目的地,老鴇的臉卻異常通紅,這天氣本來就很冰冷,她的反常倒讓周圍的丫鬟擔心起來,有些不解的問道:“媽媽,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你的臉色很不對勁,不如您先回屋裏休息吧!”
小丫鬟是好心好意的,但讓老鴇聽了卻總以為別人是在和她搶生意,她多麽希望這臨終了,還能再撈一筆。於是指著丫鬟的腦袋大罵:“你懂個屁呀,還想把我趕走自己留在這裏收錢不是?滾!”
小丫頭沒見過什麽世麵,被老鴇這麽當眾一罵,哭哭啼啼的跑開了,老鴇對著那人的背影還一副指桑罵槐的樣子:“今兒沒把芙蓉安葬好了,我是不會離開的,你們也休想借著法子讓我走。”
周圍一幹人沉默的站著,芙蓉的木棺在正中間放好了。
夏秀敏是坐馬車過來的,她能這麽做,一路跟著那女人的木棺,甚至還要費盡心思的打探到西子昱的下落,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一個承諾而已,因為她答應過別人的事情,所以從來都會做到。
老鴇看見夏秀敏下了馬車,一副諂媚的樣子走到她跟前,夏秀敏看見她那張臉已經有些通紅,明白了是粉合開始起作用了,沒想到這麽好用的毒藥,竟然在西周裏開的繁華爛漫,真是奇異的景象。
“公子,照你的吩咐,現在芙蓉的木棺就在跟前,還沒有下葬,你看我們是不是要把她埋了?”老鴇問,全然沒有注意到夏秀敏有些得逞的眼神,甚至就算理解了她此刻的用意,也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打算火化了她,這樣吧,你們就把她的骨灰給我,媽媽,事情辦完之後,你讓其他人都走吧,我想和她靜靜的呆一會!”若有所思的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夏秀敏吩咐了老鴇。
那人如實的做了夏秀敏交代的事情,滿天的火光和黑煙,夏秀敏的眸子被熏得有些疼,亦或是對一個故人離去的割舍,雖然他們認識也不過幾日的時間,可是,感情這種東西,卻悄然的滋長在她的心中。
煙越來越大,連帶著那個木棺都被下人燒焦了,整個南小巷都彌漫了一股烤焦的味道,人群裏總有人轉身過來張望,一個人的突然離開,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還真的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夏秀敏站在高台上,悲傷總歸是有的,但她更清醒的是彼此的承諾。
老鴇把那個裝著骨灰的罐子拿到她跟前的時候,臉已經紅的有些可怕,夏秀敏斜睨了周圍,整個送終儀式到火葬隻不過兩個時辰,圍觀的人也都離開了。
“按公子說的,這是芙蓉的骨灰,這是您的了!”那罐子不算太重,但她拿的卻有些吃力,夏秀敏示意讓她把罐子放到自己腳下,老鴇才鬆口氣的讓自己緩了緩。
“媽媽,下人們可都走了?”夏秀敏試探的問道,剛才讓老鴇把那些人支開,就是怕這裏邊有太多武藝高強的人,一個她還是能應付的,但一群怕就難了。
老鴇點頭,她是完全按照夏秀敏的意思來的,為了能讓芙蓉走的平靜些,等這屍體一經火化,她就把其他人遣散了,現在整個南小巷,都不見得有幾個人。
“媽媽可知,芙蓉生前和誰有過來往?”微微的眯著眼睛,她沒有多麽期待她能說出來,畢竟早上用錢來撬開這女人的嘴時,她都無動於衷。
“啊?”老鴇遲疑了一下,但是表情裏滿滿的糾結,她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你若不說,就會毒發身亡,沒人告訴你嗎?你的臉已經紅的快要滴出血了,這不是天氣緣故,而是,你中了一種毒。”直截了當的開口,夏秀敏不想廢話,既然現在周圍也沒什麽人,她就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什麽?毒?”老鴇吃驚的看著夏秀敏,原來自己錯怪剛剛那個小丫鬟了,她好心的提醒竟然都是真的,無限的恐懼與懊惱襲上心頭,看向夏秀敏的眼神裏,多了一絲仇恨。
“你想知道什麽?”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老鴇一下就猜中了夏秀敏想要什麽,她怒瞪著眼前的翩翩少年,嘴角勾的有些陰險:“若我告訴了你,能否給我解藥?”
“這是自然!”作為交換的條件,夏秀敏早就準備好了解藥,但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麽爽快,她都沒有多費一些唇舌,就讓她甘願說出心裏的秘密,心底飄過一陣竊喜:“那就有勞媽媽告訴我,這宇文芙蓉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為何會淪落到這一步?她生前交好的人又有哪些?”
老鴇沉沉的思索,看著夏秀敏腳下那個深棕色的罐子,不禁歎了口氣,她的臉上本來化了極為濃豔的妝,可是現在看來,卻多了一份奇怪的氣質。
“這個孩子,其實也是命途多舛,她並非西周人,自小在東魯長大,她是東魯皇室之人,所以很多事情就不能說,我曾答應過她,這些秘密要一直守護到她死為止。”
夏秀敏看著老鴇有些哀愁的目光,自己又何嚐不是答應了那個死去靈魂的話,所以才甘願去幫她完成那最後的心願。
“我知道,和她相處的日子多了,她就越來越不信任我了,我收留她的時候,她對我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但誰人都說,人生若隻如初見,她變成了我在坊子裏最賺錢的工具,為我賺了很多錢,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一度降到冰點。但即使再怎麽利用她,我從來都沒有違背過答應她的承諾,若不是今日被逼,我一定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的。”
老鴇的眼神飄忽不定,夏秀敏對於這些信息,以前自己都有所判斷過,然而這一點真的不夠,她想要去捕捉老鴇的眼神,卻發現那人已經深深的陷進了自己的回憶裏。
“還有呢?她過的那麽好,怎麽會到西周來?放棄自己衣食無憂的生活到這裏的青樓做一個花魁,這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夏秀敏緊緊的問道,芙蓉曾經告訴自己,她的家族被株連了,那一定是這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
“因為一個男人!”老鴇突然開口。
一個男人?夏秀敏的心裏劃過一絲奇怪的猜想,莫非就是宇文芙蓉口裏所說的西子昱?如果真的是這樣,怕是這件事情和感情有所關聯。
“具體是誰,我倒不清楚,但芙蓉說過,她喜歡上我們西周的一個男人,本來西周和東魯之間就有所矛盾,她又是東魯皇室之人,兒女情長豈是所思所想?那東魯朝中有人發現了此事,便把芙蓉的感情說成了通奸賣國的醜事,她本身不叫芙蓉,這都是來了翠玉坊我給她起的名字。”老鴇的神色變得很凝重,夏秀敏似乎都能看到她偶爾閃爍的淚光,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所以講故事的人也帶有一些憐憫的情緒。
“在東魯被朝中奸人所害,那人本是要娶她為妻的,無奈發現她愛上另一個男人,甚至還是和東魯關係最不為交好的西周,於是便起了殺意,對於芙蓉,甚是是她的家人,趕盡殺絕。”
“好卑鄙!”夏秀敏暗暗罵道,她突然就想到了裴祺,他也是對自己愛慕的用盡了手段,最後還把她和裴寒逼得天各一方,索性,也是虛驚一場。突然,夏秀敏的手心開始冒起了冷汗,能把宇文芙蓉一整家子搞死的人,難道是?
“那個愛慕她的男人,莫非就是東魯的皇帝?”一個很大膽的猜測,她尤記得,宇文芙蓉的寢房裏,處處可見的鳳凰刺繡,那時候她還好奇,這種象征身份的圖案,怎麽會隨隨便便出現在一個青樓女子的閨房中,現在這樣一想,倒也說的通了。
“算是吧,東魯一直很亂,他們的皇帝,哪個不是做了幾天就得下台的。我撿到她的時候,是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那時候,她穿了一身死囚衣服,但又像是被人救出來有意放在路邊一樣,我把她帶回了翠玉坊,好久都不見她說話。”
“是誰把她救出來的?”夏秀敏問道,這個人,一定就是宇文芙蓉心裏的那個情郎了,但他為什麽隻是把她放在了路邊,怎麽說,好人都要做到底的。更何況是自己喜歡的人。
“這也是我的猜測,但這種猜測是完全成立的,因為我看到她周圍放著一個箱子,裏邊全是一些鳳釵和比較名貴的錦帕類東西,若是她自己逃出來,又怎麽會帶了那些東西在身上?”老鴇沉著眸子,那一日,滿身是血的女子真的打動了她的心,無關她長什麽樣子,隻是出於對一個女人的同情,她果斷的救了芙蓉,而且,芙蓉的那些東西,她一分都沒有動過。
“這麽說來,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她愛慕的西周男子了,就算不是,這件事情也一定和他有關!”夏秀敏看看老鴇,她無奈的歎了口氣。
“起初來了翠玉坊,她不怎麽說話,我也能理解,畢竟她失血過多,要能在幾天之內就恢複過來,倒是奇跡。不過這孩子,總歸是善良的,她不願意見人,我便給她專門打造了一身帶有麵紗的衣服,她很喜歡,也是這件事情,她對我,才敞開了一些心扉。”
“她說了什麽?和那個男人有關?”夏秀敏試探的問道,但又覺得這樣很不可思議,畢竟那時候的宇文芙蓉才落根到西周,就算和老鴇說話,也不會談那麽深刻的話題。
“她很感謝我,她謝謝我救了她,所以,願意一直留在青樓裏,讓我用她的才藝和臉來掙錢。她真的很美,病好之後,整個人的氣色都慢慢的恢複過來了,她說自己沒有什麽能給我的了,就隻有一直待在翠玉坊裏,隻求一處落腳,一碗飯菜,她什麽都不要,隻賣藝不賣身!”老鴇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似乎突然想到了宇文芙蓉這些年裏為自己掙了那麽多錢,到死,都被自己利用,一種深深的愧欠,她把臉埋下去看著那個罐子。
“想來她也是怕寂寞的,她告訴我了之前的事情,隻是希望,若有一日翠玉坊被打擾了,就用她的命來抵過,然而,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那個她所愛慕的西周男子,像是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這話是什麽意思?”夏秀敏很費解,怎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就不存在呢?
“她這個人很奇怪,明知道風頭太旺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東魯那邊必然會有些風聲的,可是,她還鼓勵我舉辦花魁比賽,越是顯眼的地方,她就越要站在那裏,這是一種自取滅亡的存在方式,我一直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