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這件事,有些誤會!”夏秀敏直白道,她輕輕的撇了一眼未離,才發現他因為極力隱忍痛苦而快要喪失掉的表情,沒想到流香草的作用,這麽厲害,不到子時,就能牽動蠱蟲和蠱母,在給蠱母搭建尋找蠱蟲的幻境時,種蠱的人,一定很痛苦。


  宇文芙蓉也看出了未離被種了蠱,剛剛還有些嘲諷的笑意慢慢的消失在臉上:“原來如此,好,那麽就答應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


  “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交給一個叫西子昱的人,他是西周人,相信到時候,你會認識的!”宇文芙蓉淡淡的開口,往一旁的香爐跟前走去,然後拉開香爐底下的木箱,很精致的一個小木箱,打開是一個錦囊,很小。


  “這個是你要的東西,記得我的話便是。”把錦囊拿過來交給了夏秀敏,感覺到有些重量的人才放下心來,這個味道和香爐裏飄出來的,一模一樣。


  “你不是說過,你不是西周人麽?”夏秀敏不解的問,難道宇文芙蓉和西周人交好,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才被株連九族的。


  “這個不重要了!”她沒有說明白,抱著有些必死的決心,很多事情現在看來,確實沒有那麽重要了。


  夏秀敏比較無奈,然而天色已經越來越接近子時了。她還不想錯過任何機會。


  “裴寒!”再一轉身看看未離,他的眉皺的那麽深,夏秀敏的心緊緊一顫。


  “快要結束了,裴寒,很快,你就沒事了!”


  宇文芙蓉從房間一角打開了一個密道,夏秀敏很是不解,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深藏不露,她示意夏秀敏帶人從這裏離開,:“要救他,你最好趕上子時到天雲窟。在那裏必然能招引蠱母,他被種下的蠱,就能被蠱母引出來!”


  不愧同為學醫之人,夏秀敏點點頭,然後順著那條密道走了進去。


  她沒有想過,在西周會這麽相信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女人,經曆告訴了她什麽是爾虞我詐,什麽是勾心鬥角,可是宇文芙蓉卻讓人有了莫名的歸屬感,那個一心要死的女人,卻成功的打敗了她心底所有的防線。


  天雲窟,西周裏最有名的一個山峰,聽說那裏,比較適合看日出。


  夏秀敏從密道裏一出來,便租了一輛馬車,未離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不明,他的額頭上,層層疊疊的汗水,夏秀敏隻好用衣袖幫他擦幹。


  “秀敏!”那人喃喃道,但仍然緊閉著眼睛,夏秀敏焦急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裴寒,我在!”一邊安撫著未離,一邊撩開窗簾,她不想到了子時,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馬車一路的顛簸,終於緩緩的停了下來,天雲窟,就這樣映入了夏秀敏的眼簾。


  在附近的農家裏放好行李,夏秀敏把所有的香爐和流香草都點燃了,未離坐在正中間,每個香爐都圍繞著他的身子,嫋嫋的青煙,氣味異常的撲鼻,未離的臉有些白的發紫。


  這是一種很古老的秘術,在夜裏引來蠱母,就是因為飼養蠱母的人不會那麽容易察覺,配合流香草帶給蠱母的幻境,它會一直攀岩到這裏來,千山萬水,因為致幻效果太強,蠱母根本不會餓死,在這種秘術所製造的特有空間中,一度的被吸引來。


  夏秀敏沒有用過這種手法救人,和當初的破冰草配合自己的血來救裴寒身上的毒一樣,她沒有十成的把握,但任何事情,都是值得嚐試的。


  “裴寒,很快的!”夏秀敏安慰道,馬上就要到子時了,如果蠱母出現,這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未離坐在中間,終於,因為鼻尖奇異的味道還有身體裏那隻被種的蠱像要跳出來一樣,他的口中,不時的吐出了一口黑血,夏秀敏想要給他紮一隻麻醉,至少體膚上不會那麽疼,然而,她還要不時的觀察蠱母的動靜,分心,是必然的。


  突然,最中心的香爐上,鈴鐺響了起來,這就意味著,蠱母可能要上鉤了。隨著響鈴聲音越來越大,未離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好像隨時他都要被撕裂了一樣,夏秀敏明白,那是蠱母開始招引蠱蟲了。


  “噗!”一口鮮血從未離的嘴裏噴了出來,具體來說,不是鮮血,是黑血,夏秀敏看的有些出神,如果她沒猜錯,蠱蟲已經死了,被蠱母招引出來後,它沒了寄生體,暴露在空氣中的那一刻,就死了。


  “未離!”突然,一個高亮的女人聲劃破了整個天雲窟,夏秀敏再熟悉不過了,是月兒。


  她一副嬌滴滴的樣子跑到未離的身邊,哭得已經梨花帶雨了,緊緊的抱著未離已經平靜卻昏迷的身子,更是憂傷的有些過分。


  “沒想到,你跟蹤我到這兒了!”夏秀敏斜睨著地上的女子,若不是看在她照夏裴寒三個月的份上,現在,立馬,就賜死她。不管什麽計謀權勢,既然那女人這麽咄咄逼人,在裴寒麵前誣陷自己,早就不應該留下的。


  “未離!”女子很傷心,完全沒有理會夏秀敏,她拖著未離的身子往一旁的客棧走去,好像天塌下來了一樣,夏秀敏憤憤的看了一眼,沒有跟上去。


  她走到剛剛招引蠱母的香爐跟前,這裏一共擺了十三隻。最中間的,也是剛剛和未離最近的那個香爐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像是被牙齒咬過一樣,然而怎麽找,都找不到蠱母。


  “算了,蠱蟲都死了,要它也沒用!”夏秀敏有些安慰著自己,小聲的呢喃了幾句,然後把那些香爐全部收好,是應該去看看裴寒了,他是不是回來了。


  灰暗的燈光,簡陋的客棧,女子哭泣的對著床榻上絕色的男子,他的臉很蒼白,卻不再泛著紫色,似乎正一絲一毫的恢複著所有的力氣。


  男人的眼睛微微的眯著,像是一直都醒不來一樣,女人很小心的端著毛巾給他擦洗,一遍又一遍。


  “真是賢惠啊!”夏秀敏把門打開,聲音雖然很小,但卻充滿了諷刺。


  “你給他吃了什麽?你對他做了什麽?”月兒憤憤的看著夏秀敏,手上的毛巾被她握的有些變形。


  “怎麽,這種狀況,一定是吃了什麽,或者是做了什麽嗎?難道你就是這樣一直對他的,為了不讓他恢複記憶,還故意給他喂一些加重病情的藥物,好讓他把我永遠的忘記?”滿臉的嘲弄,她的心,恨極了眼前的女人。


  “嗬,我就知道,夏秀敏,你一定是嫉妒了,嫉妒未離對我這麽好,所以才想法設法的要把他從我身邊搶走,對吧!”月兒的笑有些癲狂,每次和夏秀敏的對話,她自己就先亂了陣腳失了理智:“你這個賤人!”


  “他和我已經成親了,你還是醒醒吧,或許未離對你真的有過出自內心的關心,但是裴寒,絕對不會對你有一絲憐憫和同情!”眸色裏多了一層霧氣,深不見底。


  “哈哈,好啊,可是,他還是未離啊,隻要他一直都是未離,就是你搶了我的,夏秀敏,你若非逼著我,就不要怪我做出不盡人意的事情,那第四個知道王爺下落的人,隻有我知道,我若和那人聯手,你還有未離,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月兒變得咬牙切齒開來,對上夏秀敏冷冽的眸光,威脅的氣息森森的傳入她的骨骼裏。


  盡管心裏有萬般的憤怒,夏秀敏還是壓了下來,她不會受人威脅,更不會因為月兒的恐嚇就怕的要去聽她的話,隻是,能給裴寒種蠱的人,到底也不會一般,隻有月兒知道那人的下落,她還不想冒險。


  “那就等他醒來,不過,住在自己編織的夢境裏,真的好嗎?”夏秀敏冷冷一笑,轉身連門也不帶一下,那樣自欺欺人的女人活著,都不如宇文芙蓉那個決心要死的人看的開,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多奇葩。


  雖然她在隔壁的房間下榻,但仍然有些睡不著,心底莫名的有些恐慌,夏秀敏還是很擔心裴寒的。


  雖然眼睜睜的看著蠱蟲被他含著血水吐了出來,看似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但蠱母沒見了,這樣就很難說,因為隻有通過蠱母才能判斷這種蝕憶蠱屬於哪一類,若是可以引出蠱蟲恢複記憶的,定然是最好的。


  但若是引出蠱蟲以免之後的記憶被吞噬的,那就實在可悲,裴寒中的蠱,若是第二種,很有可能,他以後的記憶力會變得更好,以後每一天的記憶都會牢牢的在腦海中占據,那麽以前的呢?就被那隻死掉的蠱蟲吃掉了。


  翻來覆去的一晚,夏秀敏都沒怎麽再睡。


  第二日天還沒亮,她就跑到未離的房間來,想要看看裏邊的情況,卻不料,正看到未離緊緊的抱著月兒,夏秀敏的心緊緊的揪了一下。


  房門口,有些冷氣,畢竟是冬天,夏秀敏因為匆忙的起身還沒有穿好衣服,就那樣有些淩亂的站在了那裏,她的表情好像被低溫給冷凍住了,心底有個傷口,開始糜爛起來。


  “這麽早,就開始卿卿我我了?”夏秀敏推開房門,表情陰森的有些恐怖,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去救他了,給自己眼睛騰個幹淨的心情也不錯。


  “這是?”未離癡癡的望著月兒,很不解,他們兩人都穿戴的整齊,好像要出門一樣。


  “路人!”月兒回答,她很滿意,沒想到未離不僅沒有恢複記憶,還再度失憶,忘記了以前所有的事情。


  “住嘴!我是誰還輪不到你來告訴他!”夏秀敏狠狠的看著月兒,然而把目光轉向了未離:“這次又打算叫什麽名字了?未來?從未來過?沒想到還是被我猜中了,你的蠱,真的會啃噬所有的記憶!”


  哀傷的口氣,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夏秀敏從來沒有覺得,那麽絕望。


  “早知道,昨晚一定會留在房間的,至少你睜開眼看到的人是我,那麽,你的過去就是我口中的故事了!”看著那人,她繼續開口。


  “裴寒,你叫裴寒,寒冷的寒,如同我現在的心情一樣。”淚,不知什麽時候落了下來,她是那麽驕傲的人,又怎麽會輕易的掉下眼淚呢?這樣的表情,不正是那個女人最想看到的一麵。


  窗外的雪花又開始飄了起來,可是這樣的溫度,都不敵夏秀敏心裏那座冰城,那是給她帶來無盡痛苦的地方,然而沒有任何陽光能夠瓦解掉,她的心,突然就死了。


  或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她做的太多了,從北趙到西周,從知道裴寒死了,到遇見他隻是失憶,從一路的跋涉到給他找解藥。


  為了他去對抗北趙的皇帝,放棄了整個定國候和武華王府,換來的,卻是那人再也不記得自己了,轉身,蕭條的背影,不知道有人看的意味深長。


  天雲窟的地勢極為險惡,因為每一個崖峰跟前,都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雲一般,可腳下的深淵,卻見不到底,這裏也是西周看日出的絕佳境地,可畢竟在冬日,雪花已經把大地鋪蓋上一層厚厚的白衣。


  遠遠望去的樹林,銀裝素裹,這樣極致的冰霜,實為冷豔。


  夏秀敏的身子有些單薄了,她穿的很少,一個人踏在這厚厚的積雪上,蒼茫一片,似乎也看不清方向,來時被馬車踏過的路,去時已經變得荒蕪,銀色的世界,仿佛天外有天。


  冷,是心在顫抖,她的絕望轉成了腳步,卻沒有力氣,她是那麽絕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蠱蟲啃噬了記憶,那個人,就永遠都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他還是他,又不是他。占用了同一個身體的兩個靈魂。


  嘴巴幹澀的被凍成了紫色,臉也是蒼白的如雪一般,積雪雖厚,但若一不留神,掉入萬丈深淵也會萬劫不複。


  風刮的有些大了,然而她都不曾用手攏一攏身上本就單薄的衣物,她變得很消極,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深淺不一的腳印,不一會兒,就被新的雪覆蓋了,沒有蹤跡,變成了她的蹤跡。


  走到一處崖峰跟前,難得的在臉上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很破碎。整個天雲窟都是白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聲勢浩大的白色。


  那一年,如妃死了,裴寒也被傳過世,整個武華王府就是這樣沉浸在一片白色的憂鬱中,如今,這樣的景色又是為了誰送行不成?


  她不怕高,似乎此刻也沒有什麽知覺可言,隻想一味的往前走,好像多走幾步,就會有她想見的那個人,思念久久的那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