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你病了,還管別人做什麽?”裴祺怒吼出聲,夏秀敏這樣糟踐自己,隻是為了一個死人,他真的想不通。


  裴祺一把擄起夏秀敏的身子,他不想再看她麵無表情的站在雨中盤問自己另一個男人的事情了,那沒有生氣的臉,已經刻在他的腦海中了,隻覺得這樣的情景牽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很疼很疼。


  “啊!”是裴祺吃痛的聲音,夏秀敏咬著裴祺的手,那隻手正緊緊的抓著自己不放,另一隻還打著雨傘。


  夏秀敏的嘴角滿是血液,有裴祺的傷口,還有她含混不清咬到的自己的唇角。


  “他在哪?”夏秀敏推開了裴祺的身子,眼神同樣是空洞的沒有定落,可是心卻像是穩穩的紮在了一個地方,似乎到不了那裏,就永遠都不可能善罷甘休。


  “皇陵,已經埋了!”裴祺忍著手上的疼痛緩緩開口,望去自己手上那排深深的齒印,這麽說來,他也擁有了屬於她的東西。


  夏秀敏茫然的點點頭,仍然沒有一絲表情,甚至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可是再一秒,她就飛速的衝出這龍紋吊飾的雨傘下,衝進了濕氣迷霧又磅礴的雨中。


  每個人都看著眼前一幕幕畫麵,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似乎武華王爺的死,對王妃的打擊太大,那女人怕是要得了失心瘋。


  每個人都有些惋惜互相感歎,沒想到武華王妃和王爺的感情這麽重,所以才會聽了王爺自焚後,也像是死了一樣。


  唯獨夏瑾樂和上官婉兒,兩人的眸色裏暗含了不一樣的顏色,不喜不悲,卻更是耐人尋味。裴祺對夏秀敏所有的憐憫和包容,難道上官婉兒就瞎了嗎?他已經可以當著所有人麵對夏秀敏好了,那她這個皇後豈不是一個擺設了?上官婉兒的心很涼,眼裏透露了對那個不可一世男神深深的絕望。


  夏瑾樂的情緒裏,摻雜了太多的得意和意外。隻是沒想到,這回老天爺終於幫自己了一把,裴寒就這麽沒了,看來夏秀敏再做什麽,都是徒勞。更何況,今日的所有,都讓夏秀敏怕是無力東山再起。


  雨漂泊了整個北趙,空氣裏的哀傷還在彌漫,仿佛連天也在祭奠那死去的人,冷漠又帶著溫潤氣息的男人,就這樣永遠的沉睡在北趙的土地上。


  夏秀敏騎著馬兒,一路踏著泥濘往皇陵的方向走去,等到真的看見了那一座才翻新的墓,她一個踉蹌的從馬背上翻了下來,身上的骨頭仿佛全都斷了一般,讓她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腿上的傷口劃開了,血滲了出來,本來素白的衣服被夏秀敏的鮮血染成了紅色,像極了盛開在白雪上的紅牡丹,這樣的畫麵太震撼。


  夏秀敏往裴寒的墓前爬了過去,沒有任何思想,隻知道,自己要到那個地方,雨和血水混合到衣服上,臉上,夏秀敏整個人都像沒了靈魂一樣,隻剩下這麽一具軀殼在垂死掙紮。


  “裴寒!”她伸出了極為瘦小的右手,顫抖的摸著墓碑上刻的字。


  北趙十七年,武華王爺裴寒之墓。


  “是你嗎?不是你我知道!”她的情緒有些飄零,風漸漸的吹的更大,連一旁的馬兒都有些哆嗦的搖了搖尾巴。


  夏秀敏的臉上泛著血水,卻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蒼白的病態,全身隻剩下兩隻顏色,一紅一白的相互交映,更是有些震懾人心的淒涼。她的淚慢慢的劃了下來。


  “裴寒,我不相信你在裏邊,對不對!不會這麽快的!”夏秀敏摸著那深深握在掌心的字,一筆一劃,都像針一樣,紮在了心尖。


  她的哀怨,她的無奈,她的悲憫,連天空都給了一些同情。這曠世的恩怨和絕戀,就這樣慢慢的斷送在塵世間,化為一粒粒最不起眼的塵埃。


  “王妃,要給王爺下葬了!”忽然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夏秀敏一直放空又木訥的腦袋有些峰回路轉,她望了過去,一個金色的木棺,蓋好了蓋子,馬上要下葬一般,夏秀敏的眼睛一個大睜,那不就是裴寒。


  裴寒,我終是可以看你最後一眼的!


  她往那個木棺前爬了過去,所有的力氣也在瞬間中迸發了出來,但每挪一寸,都好像要去告別那人,為什麽這麽近,卻覺得那麽遠?


  她終於爬到那棺材跟前,旁邊的宮人站著不敢動,王妃對王爺用情太深。


  夏秀敏的嘴角慢慢的扯出了一個絕美的弧度,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棺材,連如妃的都不能比,上邊的金色華紋把本來很是淒涼的一景裝飾的有些華貴,隻為裏邊死去的人,能夠更加體麵的離開。


  夏秀敏的手輕輕的推開了那棺材的蓋子,雖然宮人一直有些為難,但見她這般執拗才守在一旁沒有阻攔,隻是這樣的舉動,夏秀敏又一次感受到如墜懸崖的痛苦。


  那一具男屍,已經被火燒的不像樣子了,甚至連一個完整的身子都沒能留下。他的臉也被火燒的認不出是誰,隻是隨身佩戴的那些物件,還在身側上躺著。


  夏秀敏一眼就認出了屍體腰間所掛的玉佩,那是裴寒的玉佩,她的心緊緊一顫。


  手伸到了那個玉佩上,眼淚慢慢的打濕了光澤的翡翠。


  “不是你,對不對,一定不是你!”她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那燒焦的人,怎麽就因為一個玉佩就確定他是裴寒?


  “你沒有這麽胖的裴寒,你很瘦,如果是你,這個棺材怕是要縮一個尺寸了!”夏秀敏搖搖頭,整個人依偎在棺材的一邊,看著裏邊那屍體,臉上的絕望快要把自己吞噬了。


  “我們還沒有做很多事情,還沒有一起看煙花,還沒有一起劃船,你說過要很多孩子的,我們連一個孩子都沒有,所以你一定不忍心丟下我的,對不對?”


  夏秀敏望著那冰冷的屍體,為什麽剛剛死的人就已經沒了溫度,似乎從他身上流出的血液,也是冰冷至極的。


  “你的毒,還要等到月圓,應該就解了,雖然我是第一次給你解毒,可是你就不給我一個機會看一看到底效果怎樣嗎?裴寒,你好狠心!”她端起了手中的玉佩,神智已經混沌的沒有理智可言,然而隻聽過真金不怕火練,沒想到裴寒腰間的玉石也經得住火燒,一點事故後留下的灰燼都沒有。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讓你胖一點,可是你總是吃的很少很少,所以比我的腰都細,我真的很嫉妒你,裴寒,但你怎麽變胖了?”她的淚簌簌的往下滑,說的盡是讓自己可以反駁裴寒死去事實的話。


  “你可知,在忘情林的時候,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之後的每一天,我的心都如坐針氈,我發誓一輩子都不想再要那種感覺了,你是我溫暖的守護,我不想看到從你眼裏散發的冰冷。裴寒,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王妃,王爺去了,您還是節哀!”宮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整個皇陵裏似乎都傳者夏秀敏有些哀怨的氣息,時而有鳥劃過天際,空穀幽響哀轉久絕,配合了夏秀敏所有的難過,氣氛被渲染的異常悲涼。


  “閉嘴!”夏秀敏狠狠的回應道,然後又是摸著裴寒的身子一陣哭泣:“你不喜歡別人打擾你對嗎?你也不喜歡這裏,放心,我不要你埋在這裏,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夏秀敏的聲音放的越來越低,像是怕吵到裴寒一樣,她的身子本就因為過度的消費沒了力氣,然而還是使勁的握住了裴寒已經燒掉的手臂:“把王爺的棺材運到王府吧,我知道他不喜歡這裏的,就埋在王府裏吧!”


  “這,不太好,王妃,王爺是皇室之人,他的墳墓也是規定好了要在這裏落腳的。”那宮人有些推脫,實在不敢怠慢皇上的意思。


  “嗬嗬?皇室?這就是所謂的皇室?他給裴寒了什麽?連一具全屍都沒有留下,現在人死了,還要左右他的墓穴,裴寒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嗬嗬,皇室!”夏秀敏冷冷的一陣諷刺,比上剛剛淡漠沒有溫度的她來說,這一次算有些回神。


  “可是!”宮人為難的不敢說話,兩邊人都不能得罪,隻好撓著頭上的帽子,表情更是無奈。


  “裴寒,你一定不會喜歡和他們一起的,我知道!”夏秀敏又握了握男子的手,他的血肉漸漸的和夏秀敏剛剛破碎手掌上的血漬相融合。


  “我也不想為難別人了,隻是占時的裴寒,你先呆在這裏,有些事情,我是該解決了,以前就是太過婦人之仁,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悲劇,等那些人,那些事都處理好了,我就叫人接你回王府,或者去其他地方,那時候,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裴寒,你要等我,你看,我現在去哪,都會跟你說的!”夏秀敏有些不舍的放開了那緊緊握著的手,然後把上半身伸進了棺材裏那邊,即使那張絕世傾城的容顏已經毀的麵目全非,夏秀敏還是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你看,往日裏總嫌我不夠主動,現在我也算主動一回了。”


  她把裴寒腰間的那枚玉佩卸了下來,緊緊的握在手裏,那個上乘的翡翠,似乎成了支撐她再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很快我就來陪你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裴寒。”夏秀敏的表情那麽決絕,然而旁邊的宮人卻隻能看著她這樣病態的姿勢,說再多的話也沒有用。


  夏秀敏親手合上了棺材,然後把它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宮人強行的托開了她的身子,把裴寒埋了進去。


  直到所有的土都蓋住了那剛剛那木棺,夏秀敏才一個撲通的跪倒在地,沉沉的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芳草和古墨正輪流的給她擦著額頭,夏秀敏的神智慢慢恢複了過來,一抬頭,這裏是自己的房間。


  “裴寒?”夏秀敏一個用力,古墨的手就被她牢牢的抓住了,然而女人的溫滑卻不像裴寒指骨分明的手掌,夏秀敏的眉間裏有些失落,然後變得越來越暗淡下去。


  “姐姐,”古墨想要再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夏秀敏丟開了她的手,把身子輕輕的扶了起來。


  芳草和古墨也都一愣,馬上上前去扶她,夏秀敏現在的一舉一動,她們都在擔心會不會出事,她失落近乎癲狂的心情,每個人都看在了眼底。


  “裴祺呢?”夏秀敏終於開口,狠戾的眼神望著窗外,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姐姐,你睡了三天了,皇上早都走了!”古墨緩緩的開口,她和芳草發現夏秀敏的時候,是埋葬裴寒的宮人把她送到王府門口的時候,夏秀敏的素白孝衣已經被身上所有的傷口染成了紅色,又淋著雨,整個臉色蒼白的像要死了一般,等他們給夏秀敏重新換好衣服以及清洗了身子,才發現她燙的有些誇張。還好芳草及時叫來了大夫,隻是夏秀敏一直都沒有醒。


  本以為夏秀敏醒來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可不想這一回,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可是剛一醒來,就滿是殺氣的眼神,讓芳草和古墨都有些不寒而栗。


  “三天?”夏秀敏驚訝的問道,她隻記得自己昏倒在皇陵了,之後一路的顛簸像是有人把她塞進了馬車一般,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甚至想要一直留在夢裏,永遠都不要醒來。


  “是啊!”芳草點點頭,滿麵的擔憂,若夏秀敏再不醒,怕是皇陵裏又要多了一個死人了。


  “給我備一輛馬車,我要進宮!”緊抿著唇,臉上的表情有些吞噬了所有的寒意,夏秀敏的念頭隻剩下了一個:報仇。


  “不可以姐姐!”古墨一下就猜到了夏秀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是決絕的阻撓著那床榻上正要翻身下床的人,“就算再怎麽不甘,也不能現在就進宮!”


  她狠狠的拉住了夏秀敏的身子,這麽一去,她一定是為了報仇,可是那皇宮豈是一個單槍匹馬的夏秀敏能左右的?古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不想讓夏秀敏就這麽去白白的送死。


  芳草也在一旁走過來,但是不同於古墨的是,她撲通一聲的跪在了地上,抱住了夏秀敏要往前掙紮的步子,哭喊道:“小姐,求求你別衝動了。那皇後娘娘已經盯上你了,你不要進宮!”


  夏秀敏被兩個女人一上一下緊緊的抱著,再施力都無濟於事,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鐲子,戒指,發現已經被人卸掉了,然而內心的憤怒是沒有人能阻擋得了此刻要做出的行動,夏秀敏一腳踢開了芳草,然後又反身把古墨壓在床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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