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夏秀敏微微眯了眼去看那日光，正想抬手去擋，忽的眼前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卻是裴寒。
裴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開口道：“我還道你跑哪裏去了，沒想到你竟一個人跑到這裏來躲清靜。”
說著，便在夏秀敏身畔坐了下來，伸手拿過雀兒方才為夏秀敏煮的茶，也不管是誰的杯子，張口便將茶水倒入腹中。
拿著茶壺的雀兒張了張嘴，小臉漲得通紅，看了看渾不在意的小姐，隻好將滿肚子的話憋了回去，不發一言。
夏秀敏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不想動彈。他們現在呆著的，正是這梅林的最西邊，隱蔽的很。
因為夏秀敏對這片梅林十分喜愛，每日都會在這梅林裏逛一逛，瞧一瞧。時間久了，竟然也發現這麽個絕妙的去處。她吩咐了人做了兩把藤椅安置在此處，又讓人做了石桌，閑暇時會來這裏坐上一會兒。
今日梅園裏的確是太鬧騰了，那些小姐們紛紛跑來與她說話，她剛開始還能應付，可時間久了，身子就乏了。她又不好直接回去，隻好帶著月兒和雀兒來了這處，算是躲個清靜。卻沒想到，還沒歇上一會兒，就被這人給找到了。
夏秀敏斜眼瞥了身側之人，瞧他倒是怡然自得，不禁出口道：“你倒是找來的快，怎麽不去陪著那些大小姐了？我瞧她們喜歡你喜歡的很。”
聽著那慵懶的聲音，裴寒玩味一笑：“怎麽，可是醋了？”
夏秀敏白了他一眼，不願搭理他。這麽些時日的交往，她對裴寒的性子也是摸到了一些。你越是與他較勁，他反而越是會耍賴。你要是不理他，他反而收斂許多。
果然，見夏秀敏沒什麽反應，裴寒頓覺無甚趣味。他晃著指尖，也像夏秀敏那樣仰躺著，英俊的眉峰舒展開，菲薄的唇角翹起了一抹舒適的弧度，想來也是覺得十分愜意。
兩個人寂靜無話，安然地享受這份舒適的時光。梅林外地喧囂仿佛被隔開了一般，那些紛紛擾擾都不去思考，世間獨剩下兩人，放鬆心神，寂靜歡喜。
裴寒一向淺眠，他所處的位置讓他天生警惕，哪怕是在睡夢中，一丁點的動靜也能讓他立刻驚醒。再加上被這一身的毒素折磨，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悠閑過。
如此這般，他竟差點在這梅林深處安靜地睡過去。
就在他的意識漸漸消散時，一聲輕響將裴寒整個神智都喚了回來。他赫然睜開目光，黑亮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聲源處，待看清來人，才收回目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夏秀敏也聽到了那聲輕響，但她絲毫不緊張，對來人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她伸了個懶腰，從藤椅上坐起身來。
慢吞吞地看向來人，道：“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來人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雖然是極為平凡的一張臉，可若仔細看地時候就會發現，你根本記不住他的相貌！
而這樣的看似平凡的人，卻是裴寒手底下頂尖的暗衛，每一個都武功卓絕！
夏秀敏端起一杯茶，輕抿了一口，醒了會神，才問道：“說說看，都查到了些什麽。”
“屬下已經查到，那個雪兒本是一農家女，因為其母想要其攀龍附鳳，特地找了人才將她送進侯府。這個丫頭性子同她母親一般勢利又虛榮，可卻是個靈泛的。才進了府沒多久，就被於姨娘給看重，想要提到身邊做丫鬟。”
暗衛麵無表情地說著，夏秀敏也不著急，靜靜聽著。
便聽那暗衛繼續道：“恰逢侯府大夫人要給小姐添置丫鬟小廝，於姨娘想著也要有所表示，就將這丫鬟給送了過來。然而據屬下所知，這丫頭在於姨娘手下的時候，就已經跟大夫人搭上了線。大夫人見此也就順水推舟，將她給送了過來。於是才有後來這許多事。”
“如此說來，她原本是大夫人安插在於姨娘手下的眼線，陰差陽錯之下才轉給了我？”夏秀敏勾唇一笑，眼底卻滿是寒冰。這樣的巧合，說於姨娘毫不知情，她卻是不信。說不準，還是於姨娘早就看出了雪兒的身份，故意借著機會拔出了自己身邊的釘子！
不過她並不怪罪於敏心，這事兒若是她，她也會這麽做。說到底，還是陶玉然的錯罷了！
夏秀敏捏著杯子，笑容越發燦爛，笑道：“那你可打聽到，陶玉然許了那丫頭什麽好處？”一個能背主的丫鬟，陶玉然並不會多放心，所以許出來的利益肯定十分的誘人！
暗衛聞言頓了頓。照理說，他一個大男人，叫他這些後宅中的事情，實在叫他為難。原本，他隻查了雪兒在府中的一些瑣事，至於為何與大夫人勾搭上的，兩個人之間又有什麽約定他本是沒有查的。
但是，他不想查，卻有人已經先他一步查好了……
暗衛不動聲色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神色愜意地躺在藤椅上，隻好幹巴巴地回答道：“據說，是大夫人允了雪兒，事成之後抬了她做妾。”
“做妾？”夏秀敏秀眉微揚：“做誰的妾？”
“自然是定國侯的妾。”
夏秀敏恍然。雖然如今的定國侯府早已衰敗，非往日全盛時期可比，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夠當上定國侯的妾室，雪兒還真的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原來如此，這般利益在前，倒還真的值得人去拚一把了。”夏秀敏微微一笑，眼底的冷光卻愈發冰冷。
雪兒想要榮華富貴沒什麽可說的，可若是將主意都打到了她的頭上，那可就不是那麽容易善了的了！
裴寒見她表情變幻莫測，心中猜到一二，頗有興味地問出了雀兒早先便有的疑惑――
“不過說來，你是為何想到要將那丫鬟送給趙公子的？”
為何想到將雪兒送給趙公子？
夏秀敏眯了眯眼睛，笑道：“自然是因為她虛榮勢利啊。”
她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我先前雖然不知道她害我的緣由，可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我多少也摸出了點她的性子。她口齒伶俐，說話也好聽，在我麵前十分會逗趣，每說一句話都能說到我心坎上。可背著我，卻十分會仗勢，欺負雀兒和月兒。這樣的人，無非就是那麽會兒事兒，最是虛榮，還有幾分眼界。趙錦榮雖然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家中又有些錢，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商戶，雪兒心中是覺得瞧不起的。”
“天哪，她一個丫鬟，還瞧不起人家公子哥兒？”雀兒忍不住驚呼一聲。見所有人都朝自己望過來，又羞紅了臉，捂住嘴。
她平日裏隨性慣了，夏秀敏也不跟她講究那些虛禮，因而沒忍住就插了嘴，卻忘了現在還有武華王爺在，她是絕不該這麽放肆的。
好在夏秀敏因為前些日子的事情對她十分愧疚，也不在意她的魯莽。裴寒更是因為這個護住的丫鬟對夏秀敏忠心，因而對她也很是滿意，故而對她的失禮也不計較。
夏秀敏擺手道：“你這丫頭就是，雪兒心大著呢！她這樣心比天高，又有幾分姿色的，咱們京城的大家公子哥兒才是她的目標，那從江南來的商賈她是決計瞧不上的！”
說著，她戲謔地看了一眼雀兒，道：“雀兒，說起來你有沒有瞧上哪家公子哥兒？正好兒今兒武華王爺在，你說出來叫他給你做主！”
雀兒頓時羞紅了臉，嗔怪地看了自家小姐兩眼，跺了跺腳，一轉身竟然跑了！
夏秀敏含笑看著那丫鬟跑遠，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垮了下來。
裴寒將她的變化看在眼裏，慢悠悠地說道：“不過一個丫鬟罷了，雖說你猜到了她不想嫁給那趙公子，可你方才的做法確實太過冒險。萬一，她就是想要嫁給趙公子呢？”
夏秀敏勾唇冷笑：“話都已經說出去了，難道還能收回不成？”頓了頓，她的聲音變得陰寒：“隻是，我卻是要給她送一份大禮！”
裴寒靜靜地瞧著她柔美的側臉，微微一笑，將她麵前的茶杯蓄滿。
暗衛看兩個人渾然已經忘記了他，正打算要悄無聲息地消失，裴寒似笑非笑地目光已經對上了他。
暗衛無法，繃著臉道：“王爺有何吩咐？”
“王爺？”裴寒挑了挑眉，玩味道：“原先不都是叫主子的麽？”
“……”暗衛默默無言。他如今已經算是被王爺賞給了夏秀敏，雖然口中不曾喊夏秀敏叫主子，但是內心裏已經認定了這是自己的新主子。
如今新舊主子齊聚一堂，他是絕對沒有勇氣當著新主子的麵喊裴寒為主子的。
裴寒敏銳的視線透過暗衛那麵無表情地臉，居然詭異地讀懂了他的意思。頗為玩味地看向夏秀敏，道：“你瞧瞧，這才跟了你多久，就已經連我這個主子都不認了。”
夏秀敏翻了個白眼，感歎男人的小氣。
裴寒卻打算小氣到底，歎氣道：“我不過是派他過來保護你罷了，你居然還敢給他指派活去看。我堂堂王府調教出來的暗衛，居然去查那些後宅陰私，真是、真是可惜！”
夏秀敏揚了揚下巴，眼角微挑，高傲道：“怎麽，你送給我的人，那就是我的了。我讓我的人去調查一些事情，很難以理解麽？”
“你的人？”裴寒的麵色古怪地看了暗衛一眼，暗衛麵無表情地低下了頭，內心卻是無比焦躁。當真是做了炮灰，被牽連在了主子們的打情罵俏之中了。明明王爺自己想要幫助夏小姐，還先一步將雪兒的身世查了個遍，現在卻來裝無辜……暗衛撇了撇嘴，對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有了新的認識。
那廂裴寒已經收拾好了臉上表情，湊到夏秀敏耳邊低聲道：“那若是將我送給你，我可也是你的人了？”
曖昧的氣息噴灑在夏秀敏的耳際，夏秀敏下意識地想躲，卻被裴寒的話刺激的動也不動。她斜斜地飛了一個眼刀，伸手將裴寒推開。
端然地整了整衣領，夏秀敏輕飄飄說道：“王爺不要說笑了，王爺位高權重的，這份大禮我若是收了，是會折我的壽的！”
說著便理了理袖子站起身，看著裴寒頗為失落地歎了口氣，紅唇揚了揚。
“出來這麽久了，那邊的人怕是還在找王爺。王爺，我們還是出去吧。”說著，施施然就要往外走。
裴寒對這處安靜地小梅園還十分不舍，看了眼那藤椅，歎了口氣。
“若是每日都能來這裏坐上一坐，再喝上一杯秀敏泡的茶，這日子該是多麽的愜意！”
“王爺不要想了，我方才還聽見有人在叫你。”夏秀敏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裴寒的幻想。笑話，每日給裴寒泡茶？她早已經過慣了被人伺候的日子，難道還要來伺候這個男人麽？想得倒美！
裴寒隻好跟上夏秀敏的步子，繞過一片荊棘林，向外麵熱鬧的人群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從梅林深處剛一出來，便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那些小姐們上下打量著兩個人，目光頗為詭異曖昧。
想到這二人一前一後地消失，現在又一同從那梅林深處走出來……他們方才那段時間在梅林裏做了什麽，怕是不難猜測。
有些人嬌羞地掩了嘴笑，有些人則頗為不忿地瞪視著夏秀敏。但是無論她們作何感想，都無話可說。
武華王爺與夏秀敏，那可是禦賜的一對未婚夫妻！便是他們按捺不住想要做些什麽，她們這群人也是無權置喙的！
但是沒話說，並不代表心中不恨！就好比此時的夏瑾樂，謀劃好了的一場局被夏秀敏安然躲過，現在還不要臉地勾引裴寒，這個賤人，她怎麽可以！
夏瑾樂攥緊了拳頭，手指扣緊掌心，隻扣出了一道血痕！
夏秀敏以為自己隻是消失了一會兒，卻沒有想到已經在各位女眷之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那些先前還想要與她拉近關心的小姐們，在見了裴寒之後，皆是遠遠地觀望，也不在湊上來。
夏秀敏知道她們心中仍由夏忌，心中也不怎麽在意。總歸是隻見過一次麵的人，哪裏會有什麽交情？隻是，她將在場眾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夏瑾樂強自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擠出柔柔的笑容，上前拉住了夏秀敏的手，一雙柔美的打眼瀲灩地看了裴寒一眼，又含羞低頭。
夏秀敏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妹妹有話便說，不必跟姐姐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