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誰知正堂裏靜悄悄的,仿若無人。
福伯驚奇道:“方才還聽見這裏頭有人說話,怎的這會兒這麽安靜了?”
夏秀敏暗笑一聲。當然安靜了,夏擎生被狠狠地打了臉,怕是尷尬地不想說話了吧。
她笑著對福伯說道:“侯爺在屋裏呢,怕是沒聽見,你進去瞧瞧。”
福伯連聲應著,腆著圓圓的身子小跑了進去。
夏秀敏拉著雀兒的手,站在門口,並未離去。
不消一會兒,便聽見屋裏傳來夏擎生古怪地聲音:“老王妃怎的賞東西過來了?可說了緣由?”
福伯仍舊歡天喜地地模樣,細細說道:“老王妃說昨日見了大小姐,心裏喜歡的緊,就留了大小姐在王府裏歇了一夜。今日一想,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便送來了好些東西,說是給老爺賠罪呢!”
話音剛落,整個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福伯茫然地看著夏擎生,見他麵色扭曲難看。有些緊張道:“怎麽了,若是老爺不高興,我便去回絕了那些禮物。”
夏擎生連忙擺手:“不了,畢竟是老王妃賞下來的,怎好退回去?”
他尷尬極了,上一刻還在說夏秀敏不知廉恥,這一會人老王妃已經帶著重禮給了自己一巴掌,委實是……讓他的老臉有些掛不住!
陶玉然也有些發懵,她著急道:“福伯,你沒有弄錯吧?王妃怎麽會說喜歡秀敏了,她們昨日並沒有見麵呀!”
“什麽?”福伯愕然地張了張嘴,不明白狀況:“這怎麽可能,老王妃遣來的人可是說……昨天大小姐陪著看了好久的佛經,老王妃還道,已經許久沒見過這麽靜得下心的姑娘了……”
福伯的話剛說完,夏擎生已經一巴掌打在了陶玉然臉上,怒聲道:“奴才們管不住嘴,白的說成黑的也就罷了,你也是如此嗎!”
“老爺你怎麽可以打我?”陶玉然不可置信地瞪著夏擎生,眼淚盈滿了眼眶,委屈地哭了出來:“我不過也是擔心秀敏,才找人去探問她的下落,難道還是我做錯了?”
“我為了老爺,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哪怕秀敏不認我整個母親,我依然將她視為己出,關心她的安危,擔心她的清譽,秀敏不明白我的苦心也就罷了,連老爺你也不懂我!”陶玉然越哭越委屈,用帕子捂著臉,嚎到傷心處,一甩帕子,嚎到:“我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算了!”
說著,竟然直直地衝著一旁的桌子撞了過去。
夏擎生攔住她,被她哭得心軟,但心裏仍有火氣,隻繃著臉道:“我又沒有說是你的錯,你要死要活的做什麽!”
陶玉然委屈地掩住臉,趴在夏擎生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那雙紅腫的眼,卻射出一道陰毒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福伯眼裏,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
夏擎生焦躁不已,又不能打罵陶玉然,腦子都是痛的,心裏鬱悶的緊。
他勉強將陶玉然安撫住之後,忙拉著福伯問道:“秀敏呢?她走了沒有?”
福伯猶豫道:“怕是還沒走吧。”
夏擎生一把推開了他,大步就往門口跑去。他想起夏秀敏臨走時決絕的目光,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堵得他心裏發慌。
一定要留住她,不可以讓她走!
可等他追到門口,哪裏還有夏秀敏半分的影子?夏擎生頹然地垮下了肩膀,他有一種感覺。他的整個女兒,已經徹底跟他離心了。
哪怕平時再不重視整個女兒,這一刻,他也感覺到了一種失落。
她心裏怕也是怨恨自己的吧,畢竟他隻聽了一個小廝的話就那樣罵她。她性子本就高傲,被這般冤枉了,也不解釋,隻會用一雙陌生的眼睛看著自己……
不,其實她有解釋的,隻是他不願意聽罷了。
對這個女兒,他始終多有虧欠。
夏擎生歎息一聲,仿若蒼老了十歲。
而被他惦記著的夏秀敏已經走到了前廳。王府送禮的人都走了,隻剩下一個黑衣侍衛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她。
夏秀敏仔細打量了他的麵容,發現竟然有幾分眼熟,想來昨日應當是見過的。
她衝他點了點頭,微笑道:“勞煩你跑這一趟了,回去了告訴你家王爺,這份人情,我收下了。”
暗衛麵無表情地頷首,簡短道:“王爺說,萬事有他,您不必憂心。”
想起裴寒說這句話的模樣,夏秀敏忍不住勾唇一笑。雖然這些麻煩都是因他而致,但他既然想著要為自己解決,也算是他有心了。
“替我謝謝武華王爺了。他的傷勢好些了吧?”夏秀敏順口問了一句。
暗衛點了點頭:“已經無礙了。”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金瓶,遞給夏秀敏:“這是王爺讓我送來的,頂級金瘡藥,應當是對小姐有用的。”
夏秀敏也不客氣,收下了金瘡藥,又與暗衛說了兩句話,他便回去了。
夏秀敏把玩著手中的小金瓶,細細地嗅聞了瓶中的金瘡藥,暗暗點頭。果然是極品的金瘡藥,若是用上兩日,自己身上的傷就該痊愈了。
雀兒見她笑得明媚,有些好奇地問道:“小姐,這是什麽?什麽金瘡藥?你受傷了麽?”
夏秀敏秀美微蹙,伸手便捂住雀兒的嘴,淩厲道:“慎言!隔牆有耳,懂了?”
雀兒生性純良,並不懂人心險惡。雖然相處起來讓人愉快,但若是再這般不知事,遲早是要給自己招禍的。
夏秀敏無聲地歎氣,見這丫頭已經羞愧地將頭低了下去,隻好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
“小姐,是不是雀兒又說錯話了?”雀兒小心翼翼地看了夏秀敏一眼,有些怯懦道。
夏秀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輕聲道:“我並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你要知道,你家小姐並不是尋常人。在這府中行走,哪怕是行錯一步,也會招致巨大的災難。你是我貼身的丫鬟,命運與我息息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奴婢知道的。”雀兒小幅度地點頭,有些惶恐道:“小姐看重雀兒,是雀兒的福分,雀兒很惜福的。”
夏秀敏點點頭,這丫頭就是這點好,不貪心,懂得知恩圖報。雖然現在蠢了點,但是跟著自己的時間長了,遲早能把她調教得機靈又乖巧。
思及此處,她便細細叮囑道:“往後你在我身邊,需要多看多聽,但是要少言。就像方才那樣,你多嘴問了那麽一句,萬一被有心人聽去了,不又該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雀兒聽懂了,連連點頭:“小姐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多嘴了!小姐想要告訴雀兒的,雀兒就聽著,不想說的,我絕不會多嘴問一句!”
“乖。”夏秀敏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手中把玩著金瘡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房中,給自己的傷口好好地上藥。
然而,今日就像是故意不想讓她塗藥似的,每當她想要回房時,總有人跳出來阻攔。
“祖母找我?”夏秀敏秀眉微蹙,疑惑道:“莫不是祖母的病又犯了?”
來人是老夫人身邊的心兒,大方喜人,聽了夏秀敏的話笑得眉眼彎彎:“自從大小姐給老夫人瞧過之後,老夫人的身子是越來越好了,哪裏會又犯病了呢?這次呀,不過是老夫人想要與大小姐說說話,這才喚奴婢來叫的。”
夏秀敏卻是狐疑地瞧著她,並不相信老夫人無事會叫自己去閑聊。
“大小姐,這邊請吧。”心兒笑著指了指方向,就走在前麵領路。
夏秀敏心知這丫頭是老夫人的心腹,就算是探聽消息怕也探不出來什麽,索性也不說話,沉默地跟在心兒後麵走。
眼看著就要進了養年苑的院子,心兒突然回頭,笑盈盈地小聲道:“大小姐快些進去吧,二小姐也在哪裏呢。”
二小姐?夏瑾樂?
她也在哪裏做什麽?
夏秀敏下意識地看向心兒,心兒卻隻是抿了抿唇,笑著推開了院子,仿佛剛才提醒夏秀敏的人不是她一樣。
夏秀敏揣著滿肚子的疑問,進了院子。還沒到門口,便聽到裏麵傳出來一陣嬌滴滴的笑聲,宛若鶯啼。
“說什麽呢,這樣開心?”夏秀敏推門進去,笑盈盈地問道。
夏瑾樂的笑聲戛然而止,好一會兒她才掩了掩唇,嬌笑道:“姐姐,你可是來了,祖母盼了你好久呢!”
夏秀敏先是給老夫人行了禮,便在老夫人身邊盈盈坐下,笑道:“照理說,孫女早間便該來拜見祖母的。隻是剛剛被母親叫去了,說了會兒話,這便耽誤了,祖母不會怪罪秀敏吧?”
她撒嬌似的拉了拉老夫人的衣袖,一番小女兒姿態。
老夫人含笑望著她,見她這般嬌憨姿態,心中自然十分歡喜。她拉住夏秀敏的手,拍著她的手背,嘴裏不住的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夏秀敏笑著說話,模樣天真爛漫,竟然比夏瑾樂平日裏還要討喜。
夏瑾樂臉色沉了下來。這個賤人,竟然得了武華王爺的青眼,還徹夜未歸,現在竟然能這般自如地說話,看來自己往日裏還是小瞧了她!
她迅速堆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倚在老夫人身邊,甜甜道:“姐姐,方才我與祖母還說起你呢。”
夏秀敏佯裝疑惑地睜大了眼:“說我?說我什麽?”
夏瑾樂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袖:“祖母,你來說吧,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老夫人的臉色有些複雜,她細細地打量著夏秀敏,半晌不語……
對這個孫女,她一向是無視的。但是近些日子,她對她也算是稍稍改觀。孩子是個好孩子,隻是因為從小缺少教導,還是缺少了幾分大家小姐的教養。
不過好在她還年幼,平日裏自己多提點幾分,應當也不會出什麽大錯。
她沉吟片刻,終究還是說道:“秀敏啊,我聽你妹妹說,你昨晚同武華王爺出去了,一晚上未回府?”
果然是這事兒,夏秀敏心裏冷笑,麵上卻驚訝地睜大了眼,奇怪道:“真是好生奇怪,方才在母親那處,突然跑來一個小廝說我徹夜未歸。不想這麽短的時間裏,消息竟傳的這麽快?”
老夫人一聽,心裏也發覺不妥,看向夏瑾樂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審視:“這是怎麽回事?你剛來便同我說了這事兒,也沒見有人來稟報。”
夏瑾樂暗叫不好,卻仍鎮定地笑著:“可不就是我來之前得到的消息?祖母您不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府中的下人,嘴都碎得很,消息傳的也快。”
老夫人點了點頭,心裏的疑惑卻仍未散去。
夏秀敏聞言更是驚訝,她不讚同地瞧著夏瑾樂,蹙眉道:“妹妹怎能聽那些下人們亂嚼舌根?那些人嘴巴碎,亂說主人家的是非,你身為侯府的二小姐,不僅不製止,怎能同他們一樣亂傳消息?”
三言兩語,已經給夏瑾樂扣上了“亂嚼舌根”的帽子,連帶著老夫人看著夏瑾樂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不喜。
大戶人家,最是注重教養,若是跟下人一樣嘴巴碎,那還有什麽教養可言?沒得丟了當主人的臉麵。
夏瑾樂沒有想到夏秀敏一張嘴巴竟然如此厲害,居然反將自己一軍。
她眨了眨眼睛,淚水瞬間就盈滿了眼眶,她抽噎道:“妹妹也隻是關心姐姐,想著姐姐徹夜未歸於名譽有損,才心急生亂的。祖母,你便原諒孫女兒這一回吧?”
眼淚是夏瑾樂最厲害的武器,她本就生的清秀可人,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叫人心生憐惜。
老夫人見她哭泣,忍不住就出聲安撫:“乖孫女,莫哭了,哭得祖母心都痛了。”
夏秀敏冷眼看著,伸手拈了一個糕點,細細咬著,漫不經心猶如看一場好戲。
夏瑾樂終於哭夠了,才抽抽噎噎地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看向夏秀敏:“姐姐,你別怪我的,我並不是無心的,我隻是擔心姐姐。”
夏秀敏眯了眯眼,並不接話。
夏瑾樂作勢要哭,老夫人連忙出聲勸道:“秀敏,瑾樂也是年幼,不懂事兒。你做姐姐的,就多擔待幾分,莫與她計較。”
夏秀敏不緊不慢地吃完了糕點,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笑道:“我自然是不怪罪妹妹的。反正又不是事實,叫人說兩句,又不會少塊肉。”
“不是事實?”老夫人敏銳地捕捉到她話中的深意,追問道:“瑾樂方才說的,果真是假的?”
“自然。”夏秀敏彎了彎唇角,笑道:“妹妹消息靈通,難道還不知道麽?老王妃親自賞下了許多的禮物,說是因留了我一夜心裏愧疚,怕父親母親怪罪,特地送上禮物當作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