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他中的毒奇邪無比,她曾在爹爹的一本小紮上見過一段描述,但具體的解法她也並不知情。看陳公的手法,應當也隻能壓製毒素,並不能完全解除。
長此以往,裴寒終究還是一個死。
夏秀敏歎了一口氣,這人畢竟是原身的未婚夫,就這麽看著他死她委實不能忍心。可,要如何才能解毒?
正在思量的空隙,陳公已經收了針,麵容肅穆。裴寒睜開眼,側頭看向陳公,見他臉色嚴肅,不禁苦笑道:“陳公,是不是我的傷勢又嚴重了?”
“老夫雖然將毒素重新逼回脈絡,但是仍有餘毒在筋脈中殘留,若是不能找到解毒之法,無法清除餘毒,怕是情況不容樂觀。”陳公心頭沉重。
裴寒黑亮的眸子變得黯然,繼而又笑道:“倒也無妨,總歸不是今日就死,我們還有時間,會找到辦法的。”
見他強裝鎮定,陳公隻好沉痛地點頭,麵色仍不見絲毫緩和。
筋脈中猶有餘毒,武華王爺這命,仍舊懸在鬼門關前啊……想要解毒,難啊!
等到裴寒完全從藥泉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夏秀敏蹲在篝火旁邊,裴寒的兩個暗衛正架了樹枝在烤著從河裏逮來的魚。
因為想著裴寒身上的毒,夏秀敏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火堆,明亮的火光中映照著她的側臉,柔謐而美好。
因為近些日子的調理,她臉上的傷疤已經好了許多。黑色的膿伽脫落了大半部分,留下零星幾片散落在側臉上,卻並不影響她姣好的容貌。她的頭發濃密而烏黑,被鬆鬆地挽起,餘下幾縷垂在耳畔,更襯得側臉線條柔美溫和。
這幅模樣落在裴寒眼中,他前進的步子微滯,竟有一瞬間的心動神搖。
“你好了?”夏秀敏抬頭看到裴寒,隨口問道。
“嗯。”裴寒回神,在夏秀敏身旁坐下,笑道:“剛才嚇到你了?”
“那倒沒有。”夏秀敏接過暗衛遞過來的烤魚,小小地咬了一口:“我隻是覺得疑惑,看王爺的樣子,似乎不是能中這種毒的人。”
裴寒的臉上殺意一閃而逝,他微微垂眸,側臉隱在黑暗中,瞧不出臉上的情緒。
夏秀敏瞟了他一眼,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裴寒卻低低地笑了:“各人有個人的命數,我的日子其實並不如你好過。”
夏秀敏聳聳肩,知道自己怕是戳中這王爺的痛處了。索性不再言語,專心咬著手中的烤魚。
陳公從方才就不知道去了何處,此刻卻一副天人之姿從叢林深處走來。他身後跟著一名暗衛,手中拎著一個背簍。
陳公笑著從背簍中拿出一味藥草,笑眯眯地對裴寒晃了晃:“哈哈,好小子,前些日子我遍尋這草藥不找,今日倒是在這林子中找到了,運氣好得很!”說著,還拿到夏秀敏眼前轉了一圈。
裴寒見狀心頭一動,意味不明地看了夏秀敏一眼,道:“秀敏對藥草頗為有興趣,陳公今日若是有空,不如指點秀敏一二。”
陳公胡子抖了抖,傲慢道:“她感興趣我便要教她了?那老夫每日要教導的人豈不是要成千上萬?”
見他還不樂意,夏秀敏在心底嗤了一聲,正準備反駁拒絕,卻想到在來時想到的,為自己尋找“師父”一事,便閉了嘴。隻是那雙明亮的荻花眸往裴寒身上微微一掃,眼中情緒莫名。
裴寒隻作不覺,對著陳公作了個揖,恭敬道:“教導之事自然還是要看陳公您的意思。隻是,她身份特殊,陳公便是瞧在我的麵子上,也勞煩能教她一二了。”
堂堂武華王爺身段放得如此之低,陳公自然不好再為難。再加上他本就與裴寒交好,更是要給他點臉麵,因而撫了撫胡須,勉強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應下了。”
頓了頓,他又強調道:“隻一點,你若是拜我為師,必須在教導上完全聽從我的吩咐,不可陽奉陰違。”
“這是自然。”裴寒一口應下,見夏秀敏仍毫無表示,輕推她一下:“秀敏乖巧聽話,自然會悉心聽從陳公的教導。對嗎,秀敏?”
夏秀敏仿若沒有發現裴寒的用心,用一雙清亮的眼眸將陳公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竟帶著些許高傲和嫌棄。
陳公被她瞧得心中惱火,正欲開口嗬責。夏秀敏卻朱唇輕啟,吐出一句:“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然而有一點,咱們先說好了!”
好傲氣的女娃娃!陳公被她這副傲慢的態度氣得笑了,抖著胡子憋著氣道:“你倒是說說看,要先說好什麽?”
夏秀敏脊背挺得筆直,一字一句落地有聲:“讓我跟你學習醫術可以,但是,你我二人不必以師徒相稱,我也不會拜你為師,如何?”
好家夥,想要學藝還不想拜師?好會占便宜!
陳公醫術高明,心氣自然也是極高。被夏秀敏一番話給刺激到了,頓時冷哼一聲:“那正好,我還不想收你這個徒弟呢!不拜師就不拜師,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我自然不會後悔。”夏秀敏淡淡應了一聲,低頭又咬了一口魚,絲毫沒有理會陳公憤怒惱火的心情。
裴寒撐著額角看著夏秀敏淡然地側臉。他並不覺得夏秀敏是有眼不識泰山,他心裏有種隱隱地感覺。
麵前這個女人的醫術,比陳公還要高明,她有足夠的資本高傲。
他輕笑一聲,覺得自己這個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若是說出去,不僅陳公要氣得跳牆,就是世人也會覺得自己是瘋了。
陳公吃了兩口魚,就氣惱地扔了樹枝走了。夏秀敏將魚刺攏起來,往火堆裏撥了撥。
正準備收回手的時候,樹枝的倒刺猛地戳進了她的指腹,她痛的叫了一聲,將手中的樹枝扔掉。
“怎麽了?”
裴寒皺眉看過來,見到她指尖殷紅的血滴,心猛地疼了一下:“怎麽這麽不小心?”
“沒事。”夏秀敏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隻是紮了一下而已。”
裴寒卻是握住她的手,低下頭含住她的指尖,溫柔地吸吮。
酥麻的感覺從指尖傳來,夏秀敏顫了一下。掙紮著想要收回手,卻在望見裴寒溫柔專注地側臉時,生硬地頓住了動作。
溫柔地將血珠吮吸幹淨,見指尖再也沒有出血後,裴寒才抬起頭,放開了夏秀敏。
他的耳尖有些泛紅,方才一著急便做了這樣親密的動作,此時想起來卻是有些不妥。但他竭力表現的鎮定,若無其事道:“這樣能迅速止血,這裏畢竟是野外,若是傷口不止血怕是不妥。”
夏秀敏點了點頭,收回手,垂眸看著明明滅滅的火光。
因為在天色已晚,他們便決定在山上過夜。裴寒取出衣物給夏秀敏搭起了一個棚子讓她歇息。自己則跟著暗衛一起,和衣而眠。
入睡前,生完了悶氣的陳公走到裴寒麵前,繃著臉色道:“我來給你把把脈,也能穩妥些。”
裴寒知他心中不痛快,老實地伸出手臂,陳公並指搭在裴寒的脈門上,眉峰微微攏起。
裴寒觀他麵色有異,問道:“可是有什麽問題?”
陳公像是發現了什麽奇怪地事情一般,摸著他的脈門細細地探了幾遍,最終“嘖”了一聲,驚奇道:“你晚上可是吃了什麽東西?竟然將筋脈中的餘毒盡數壓製住了,倒是奇了!”
“晚間隻是吃了河魚,與你們並沒有什麽區別啊。”裴寒聽明白陳公話中深意,心中也是微震:“您先前說我筋脈中又有餘毒,如今這餘毒算是克製住了?”
“沒錯。”陳公驚奇不已,先是細細解釋道:“我先前隻是壓製了你大部分的毒素,筋脈中的餘毒卻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但是這下好了,筋脈中的餘毒也被克製住了,你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繼而,他又好奇地追問道:“你仔細想想,今晚除了那烤魚,可還有旁的東西入口?便是聞到了什麽奇異的味道,你也仔細想想!”
裴寒凝眉沉思。奇異的味道他並沒有聞到,但若是說還有什麽旁的東西入了口……想起那淡淡地血腥味,裴寒神色一滯,莫非是它?
陳公見狀焦急地問道:“可是想到什麽了?是什麽東西?”
“方才他的手傷了出了血,我曾吮吸過她的傷口,吸了幾滴血珠……”裴寒有些遲疑地說道:“隻是幾滴血珠罷了,應當不能解毒吧?”
陳公喜得很,大笑道:“想要驗證還不簡單,你再去多吸點血,我再為你把把脈,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說著,陳公都有些不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夏秀敏身上劃幾道口子,弄點鮮血過來!
裴寒拉住陳公躍躍欲試的步伐,皺眉道:“天色已晚,明日我再與她細說。這個時候,不要去驚擾了她。”
陳公興奮地勁頭稍緩,點了點頭,笑道:“我就說這女娃娃邪門的很,若是她的血真的能夠解你的毒,那你這媳婦也娶得不算虧!”
“這是什麽話?”裴寒搖搖頭,神色竟有幾分認真:“這婚事是因何而成的你又不是不知,倘若有天她當真是武華王妃,那也絕不可能是因為她的血對我有用……”那是因為他願意娶她才如此。
然後裴寒怔了怔,最後的話卻始終沒說出口。
見裴寒神色不似作偽,陳公有些訕訕,尷尬道:“我不過是太興奮了。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呀!”
陳公按捺住滿心的興奮,晃著身子回去歇下了。
裴寒在原地站了片刻,靜靜凝視著夏秀敏側躺的身影,英俊的側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柔情。片刻之後,他才輕笑一聲,走到一棵樹下,倚著樹歇下了。
夜間的山林,寂靜無聲。伴著風吹落葉的沙沙聲,整個叢林都陷入了沉睡。
破空聲響起的時候,夏秀敏還在做著前世的夢。夢中火光衝天,爹爹慘白的臉在她眼前劃過,她驚叫一聲,睜開了眼。
銀白的月光下,黑色的人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夏秀敏側身躲過劈向自己的利刃,聲音冷冽淩厲:“什麽人!”
然而回答她的,是黑衣人鬼魅的身形和寒冷的刀光……
夏秀敏撿起地上的樹枝揮過去,刀光劈斷樹枝直直往她的麵門劈下。夏秀敏一個下腰,身子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險險地躲過一擊,冷汗淋漓。
裴寒那邊早已經與黑衣人戰在了一處。因為離得遠,裴寒滿心焦急,卻無法趕過來。
此時見夏秀敏險些遇害,裴寒雙眸赤紅,以手為刃迎頭劈向纏鬥的黑衣人,奪過對方手中兵器無聲一個後背穿,就地絞殺。
夏秀敏早已經支持不住,左邊肩膀被大刀劈中,鮮血噴湧,她今日穿了一身碎花素衫,半邊身子都已經被血染紅,在月光下看得人觸目驚心。
裴寒目眥欲裂,殷紅的血色刺激得他瞳仁刺痛。他擰身上前,在他趕到之時,夏秀敏正被兩個黑衣人前後夾擊,險些喪命。
“沒事吧?”裴寒一手攬著她的纖腰,一手反轉,橫劈向身後的黑衣人,收割了他的人頭。
鮮血在夏秀敏眼前炸開,溫熱的液體噴灑在她臉上,她慘白著一張臉,一眸子卻是亮的驚人。
“他們是誰?”夏秀敏扭頭看向裴寒,聲音冰冷:“他們是來殺我的嗎?”
是陶玉然派來的嗎?
裴寒一愣,笑道:“似乎,他們是來殺我的。”說著,足尖已經一個輕點,旋身便飛向了最近的樹梢,那裏藏著一個黑衣人。
刀劍撞擊的金戈聲清脆入耳,裴寒步伐飄忽,身形猶如鬼魅,刀法刁鑽而又狠辣,刀刃所過之處,破開敵人的咽喉,毫不留情。
夏秀敏沉下心來,她已經被陶玉然暗害過幾次,她還以為這些殺手是衝著她來的。她眯眼看著裴寒淩厲的刀法,也就是在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識到,她跟裴寒這個未婚夫算是徹底綁在一起了。
溫香軟玉抱了滿懷,裴寒竟從心底感受到了一種滿足感。他緊緊攬著懷中的人兒,手中毫不留情,殺起人來遊刃有餘。
裴寒這次出門並未帶很多手下,但暗衛們武功高強,對付起這些殺手仍舊不落下風。除了剛開始被偷襲之時有些慌亂,折損幾人之外,之後的戰鬥便變得強勢起來。不消片刻,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夏秀敏放鬆了心神,拍了拍裴寒的手背,提醒道:“該放我下來了,你勒得我很痛。”
裴寒默默地看她一眼,頗為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夏秀敏退開幾步,不想打擾裴寒的動作。卻在此時,異變突生――
“秀敏,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