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中平六年(一百四十八)外傳·雲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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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一路北上,在襄陽前遇到了曹仁派來攔截的兩隊兵馬,我軍先鋒和曹軍對圓,我按住馬頭問平兒道:“對麵來將是什麽人?”平兒伸長了脖子望了望,搖頭答道:“不認識,看模樣甚是生疏。依我看這曹仁的心也太寬大了,咱們全軍盡出,他就派這麽兩個沒有名姓的孤將前來阻攔咱們啊?這不是和送死無異麽。”廖化在旁說道:“此乃曹仁手下驍將夏侯存和翟元,跟隨曹仁駐守樊城已久,因為近年來戰事不多,所以兩人並未建立顯著軍功,但是能被曹仁相中並常年帶在身邊的,肯定也不是什麽凡夫弱兵,少將軍還是不要輕敵的好。”
我對平兒說道:“廖將軍的話聽到了嗎?”平兒滿臉羞愧道:“幸虧廖將軍提點。”這時遠遠望見曹仁大軍也在趕來,廖化進言道:“可兵分三路,我和少將軍牽製那夏侯存和翟元,以詐敗法子引他們孤軍深入,退出幾十裏後再行反擊,將軍您可以直接帶一軍繞去直取襄陽,待夏侯存和翟元的敗軍退回時在半道攔殺。”
我問平兒道:“平兒覺得如何呢?”平兒看了看廖化,仿佛已經吸取了先前的教訓,於是誠懇說道:“我讚成廖將軍的建議。”我搖了搖頭道:“我軍新至,士氣未穩,長途跋涉來到這裏,還沒正式開打就以詐敗的方法退兵的話,後麵沒有跟上的後軍不明所以,會真的以為我們前軍和先鋒吃了敗仗。要是軍心潰散,那麽我軍的計策還沒展開,後麵的軍隊已經逃得幹淨了。所以這個法子雖好,但是現在卻不是使用它的時候。”
廖化和平兒一齊稱是,我又問平兒道:“你不是說前麵二將毫無名氣麽,平兒敢不敢直麵去試一試對麵兩個曹將?”廖化聞言趕忙陪襯道:“少將軍隨便挑選一個,剩下那人便交給我吧。”平兒一聽很是興奮,問道:“我們要正麵和曹軍開打嗎?真的可以嗎?”我點點頭道:“首戰許勝不許敗,平兒可有自信?”平兒一聽哈哈大笑道:“等待多年,終於有機會可以和父親並肩作戰了,別說對麵是夏侯存和翟元,就算是夏侯惇和曹操來了,兒子也一定給您拿下他們的人頭!”
平兒說著,和廖化使了個眼色,他二人各挑一名曹將,領兵便直接掩殺上去了。我在大旗下望著頭上繡旗招展,耳邊鼓聲如雷,就見平兒和廖化兩支兵馬入陣後好似狼入羊群般凶狠,直殺得曹軍四處潰逃,待到曹仁大軍趕到的時候前軍已然亂做一團,即便是曹仁這樣的名將也製止不住軍隊的頹勢。想當年河北的文醜就是在這樣的亂軍之中被殺掉的,要是當時穩下來排兵布陣,想來那文醜該是個極為厲害的對手。隻可惜過去的事情發生了便是發生了,絕對沒有假如和如果的情況,也絕對不能再來一次。都說世上情義千金難買,要我說還是這後悔藥最金貴。
眼見曹軍先鋒受挫,被平兒和廖化殺得大敗,我在這邊揮趕大軍跟上,一時間曹軍望風而逃,連曹仁也裹挾在亂軍之中朝著襄陽方向奔走。我軍隨著曹軍一直追趕到襄陽附近,由於曹軍敗軍人數太多,一時間擠不進去襄陽城去,盡管吊橋和城門大開,但是蜂擁而入的曹軍還是把襄陽城口堵得水泄不通。曹仁催趕校尉連連嗬斥,一連叫督軍殺了幾個士卒也平息不下逃亂的恐懼氣氛,曹仁作戰經驗豐富,知道再耗在這裏非得被敗軍拖垮不可,於是率領主力部隊放棄這些敗軍,從斜路逃離襄陽往樊城方向去了。其餘敗軍擠不進襄陽,紛紛朝著沔水逃去,墜落江中死去無數。
我見曹仁退兵去守樊城,知道襄陽已是囊中之物,於是一邊叫手下去招撫曹軍敗兵,一麵觀看平兒和廖化對陣那夏侯存和翟元。隻見他們雙人四馬打得甚是激烈,確實如廖化所說一般,這夏侯存和翟元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手上的武藝卻著實不差,而且一看就知道此二人常年習練雙馬搭檔,看起來頗有點像曾經呂布手下的宋憲和魏續那般默契。平兒和廖化雖然武藝不弱,但是想要一時半會兒拿下他倆也是不容易。
這時他們四人越打離我越近,身邊小校見了便出言提醒我道:“將軍還是遠離些好,免得敵將忽然調轉馬頭衝您過來。”我從馬上去看那小校,似乎比平兒還要小上一些年紀,心想廖化此前說近些年無戰事,所以導致一些武藝高強的將領都沒了立功揚名的機會,而看這小校的年紀,似乎也沒趕上我曾經在江湖上大放異彩的時候。所以盡管知道這小校是出於一片好心,但是自己內心裏那股子不服輸的好勝心不知道為什麽又升騰起來,不屑地對那小校說道:“若是敵將前來,你隻管對某家提醒一聲,我若一刀不能斬了敵將,今天這個主帥的位子就讓給你來做。”
小校不知道我這番話是喜是怒,一時間嚇得不敢言語。恰巧那夏侯存和翟元的確是打著這番心思,眼見自己敗軍之勢無可挽回,便想著誘敵來到我這近前,趁我沒防備再將我一舉拿下。我心裏想著說盡管這些年我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麽建樹,可是早些年闖蕩出來的威名就這樣不翼而飛了嗎,連這夏侯存和翟元都敢明目張膽來挾持我,看來今日要是不給曹軍一些顏麵看看,那麽接下來指不準還會被對方如何小看了的。
那夏侯存和翟元兩將雙騎跟平兒還有廖化打的火熱時,忽然舍了他二人催馬向我闖來。平兒和廖化雖然可能早有防備,可是沒能料想這二人可以變化如此嫻熟,竟然能在白熱化的比拚中說撤招就撤招,現下正衝著我瘋狂打馬而來。平兒和廖化的臉色有些變樣,估計是擔心這二人對我造成驚擾。我見狀立即對平兒和廖化大喊道:“此二人歸我,汝等稍事歇息。”說著胯下一催,橫著青龍刀便出了陣。夏侯存和翟元見我一人獨來大喜,臉色盡是掩蓋不住的驚喜之情。而平兒和廖化雖然得了我的命令,可是仍然不敢絲毫大意,依舊在他二人後麵窮追不舍,生怕我因為年邁在這兩人麵前出任何意外。
夏侯存和翟元馬快,轉眼間來到了近前,我所乘之馬雖然是當年曹操贈與我的赤兔,可是這些年過來,寶馬良駒也已然遲暮,所行起來竟然還不如這兩個曹將所騎的普通戰馬。他二人慣使長兵器,一左一右鉗製而來,一人刺我肋下,一人別我刀刃,果然是習練已久的搭檔打法。換了二十年前的宋憲和魏續和我打的話,興許還要費上一番功夫,可是自從洛陽一戰見識過白波穀郭太的武功之後,再修煉出來,這天下已經罕逢敵手了。
我輕擺手中大刀,刀刃後發先至,登時將鉗我兵器的翟元攔腰斬斷,跟著刀頭回防,將刺向我的槍頭抵開,順勢又向上挑起,就見兩人兩馬從我身旁略過,那戰馬卻沒跑出很遠,因為馬上所騎之人都已然殘缺不全地跌落下來了。
平兒見我眨眼間連殺兩員曹將,興奮地衝我大喊大叫。這些年來他跟隨在我身邊也甚少見我殺人,以我如今的身份來看,即使爆發一些小型衝突,幾乎也都用不到我本人親自前去衝鋒陷陣,因此也少了許多當麵和敵將討教的機會。平兒和廖化來到我的身前,兩人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下得馬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平兒高興地嚷道:“父親,您剛剛為何不先去殺那個出槍刺您的夏侯存,而是反要先殺那個別您兵器的翟元呢?如此一來多危險啊,萬一有個失手……”廖化見狀攔住平兒的話頭道:“關將軍猶如天人,怎會失手。”平兒憨厚地笑著點頭道:“那確實。”
我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並不是我有意賣弄,隻是那翟元的功夫明顯要強於夏侯存,我要是先去阻擋夏侯存的話,那翟元勢必後續招式綿綿不絕跟上,如此盡管可以殺了他倆,但是免不了要耗費幾招功夫。”說著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剛才那個好心提醒我的小校,笑著說道:“剛剛與這位小兄弟打了個賭,要是出得第二刀殺同一個人的話,今天這荊州主帥的位子就要讓給他來做了。”
說罷幾人一同大笑,那小校趕忙奔上前來想要解釋,平兒率先搶住話語說道:“你也忒不知輕重了,怎麽可以和主帥打這樣的賭!父親身份貴重,哪裏可以因為你這樣的輕浮話語身陷危險之中呢?”
那小校滿麵羞愧,我便對平兒解釋道:“不關這位小兄弟的事情,他原本隻是好意提醒我要遠離那夏侯存和翟元,以防他倆和你們過招時突然對我發難。是我一時起了好勝心,非要殺那二人立威,所以切莫冤枉了這位小兄弟。”
小校感動的涕淚盈眶,平兒知錯,便對小校道歉。廖化便引了兵士前去接收襄陽投降的曹軍,又派人前去沔水救助那些慌不擇路落水的曹軍敗兵。待接管過襄陽城後,我軍留下少量兵力駐守和安撫百姓後,隨即又提兵向附近的樊城進發。曹仁新敗,要是給他喘息的機會休養過來,待到曹操的援軍趕來,若是南方孫權再加以偷襲,那麽我軍是萬萬支撐不住的。於是襄陽城的占領工作還未完全結束,我就帶著手下將士馬不停蹄地朝著樊城進發,行軍的節奏簡直可以用緊鑼密鼓來形容。待來到樊城腳下時,隻見曹軍已經排好陣勢在等著我們,為首兩員大將,一人身後繡旗上寫著“左將軍於”的旗號,另一將身後繡旗上寫著“立義將軍”和“南安龐德”的字樣,手下兵馬共有七軍,遠遠望去甚是齊整。
我問廖化道:“那立義將軍旗號下麵就是龐德嗎?”廖化點頭道:“是的,但是將軍怎麽會認得此人?”忽然間那些年在洛陽城內風雲變幻的往事一閃而過,不知不覺已然過去了這麽多年。我沒理會廖化的問題,隻是問他道:“這龐德的堂兄,現下是不是也在西川任職?”
廖化以為我要招降龐德,便將龐德的家中關係都羅列出來說道:“如果將軍想要勸降這個龐德的話,我看將軍還是可以省省心,免了這個想法吧。聽說此人極其忠直,曹操派他前來支援樊城時朝中反對意見很大,都是因為馬超和龐德兄長的緣故。馬超身為龐德的舊主,而龐柔身為龐德的堂兄,他二人現在都在西川身居要職,且當年和龐德並稱西涼雙虎的馬岱現在也在成都,所以當初龐德被授命前來支援樊城時,曹操手下許多重臣都是持反對意見的。而曹操則一意孤行讓龐德前來,那龐德也不多話,隻命人打造了一副巨大的空棺,並親自在城中抬棺而行,口出不遜之言,聲稱這尊棺材要麽是殺了將軍您帶回去,要麽就是被將軍您殺了以後裝他回去,總之就是視死如歸,壯烈的很。”
我聽得笑了起來,心道要是早些年遇到這般狂妄之人敢對我如此無禮的話,現在興許我已經和他交馬打在一處了。而現在聽到這些人的這些壯舉,隻會覺得江山代有人才出,這般自抬身價招搖過市,確實是當年我和老三都學不會的法子。
我對廖化說道:“曹操既然派他前來,就肯定有派他前來的目的和意義。曹操是出了名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他決定了啟用龐德,那麽勢必就看出這龐德的過人之處。雖然龐德身份背景複雜,但是曹操看穿了龐德的為人和忠烈,所以這副身世背景恰好又促成了龐德的這份忠義,這些出身西涼的人大多都被身世所累,那馬超如此,看來這龐德也是一樣。”
廖化說道:“其實早些年龐德就已然和他堂兄龐柔不和,在西涼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當時龐德和龐柔住在一起,而龐柔的妻子品性惡劣,龐德十分厭惡這個嫂子,終於趁一次酒醉失手把那婦人殺了,從此和龐柔徹底翻了臉,兄弟二人多年不曾來往。而自從馬超接連戰敗之後,可以說是兵敗地亡,馬岱和龐柔都隨著馬超投奔了咱們,唯獨這龐德留在漢中,隨著張魯一起投降了曹操,如今更是身為曹操的得力大將東征西討,此番支援樊城,更是當先一馬來到這裏,可以說是勁敵在前。”
平兒聽到廖化對龐德的評價如此之高,十分不服氣道:“廖將軍誇得那龐德都不知道姓什麽才好了,我看他也不過如此,現如今馬超都是咱們的五虎大將之一,而他龐德當年隻不過是馬超的副將罷了,又如何有臉麵敢和我父親對戰!不如由我前去會他一會,斬下他的頭顱來獻給父親吧!”